《寂静的山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寂静的山河- 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但就在钟大勇离开乌石后的半个月,社教队的其他成员也黯然离去,又过了一个多月,也就是七三年底,全县的社教活动便“胜利”的结束了。

  在运动中被解职的大队、生产队干部陆续都回到了原来的岗位,就连那个确实有严重问题并被公*理的陈德军在跑了几次县城之后也在十二月下旬恢复了民兵营长的职务。

  无意中被卷入到这场争斗中的梦才以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变化,生活的磨难使这个少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冷峻和超然。他静静的等待着被赶回生产队的那一天的到来,但是预料中的报复并没有落到他的身上,几个月过后,他仍然安稳的坐在护林员的位置上。他没有立即遭到整肃,这其中的一个原因可能是他的工作态度和前任形成巨大的反差——原来的护林员陈重金几乎是不上山的,而他每天大半时间都是游荡在乌石城周围的山林中,在他这近一年的任期上没有发生过一件大的树木偷盗事件,再加上他随和的性格,全大队上上下下都挺喜欢他这个少年护林员。当然最主要的因素是他在某些人眼里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坏蛋,现在还轮不到去收拾他。

  社教队离开后的不久的一天,在全大队召开的一个群众大会上,一队的陈祖金忽然成为“复辟”了的干部的斗争焦点。刚开始,还只是一些含蓄和不指名的批评,只有明眼人才看出矛头对准的是这个平时爱发牢骚的汉子,意思是他在农村干部和社教队的这场斗争中扮演了“犹大”的角色。但随着会议的深入,指责变的越来越明确和严厉了,陈祖金渐渐的坐不住了,终于在当时还没有恢复职务的陈德军一次指名道姓的批评发言之后,他站了起来。

  “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你们凭什么说是我打的小报告?有证据吗?第二,反对你们就是反党反革命吗?毛主席和党中央说过你德军是共产党在乌石的唯一代表,你可以干你随便想干的事,而别人不许说你个不字吗?”

  德军被陈祖金的话激怒了,他咆哮道:“你不要仗着自己出身好,仗着自己是复员军人,就可以为所欲为!跟你说,出身好的复员军人当反革命的也有的是!”

  “我什么时候为所欲为了?我贪污过公家钱和粮了?还是搞过几个女人了?还有,我陈祖金是光明正大复员的,可不是被开除军籍遣送回来的,哈哈……”

  陈祖金充满讥讽和报复的语言让德军怒不可遏,他扑了上去,于是两个同样粗壮的男人扭在了一起。会场次序变的大乱,又有几个人冲上去,都是帮助德军的——其中有老歪的两个儿子——陈祖金倒在地上,不一会满脸血污的被拖出了会场。现在会场沉寂下来,只有祖金老婆压抑着哭泣的央求声。祖金的小孩都还小,他自己又是独子,虽然有房屋兄弟,但在这场合下,他们又怎么敢帮他呢?

  “王书记,你快去救救孩子他爸,他就要被他们打死了,求你……” 祖金老婆抱着书记的腿哭道。

  王书记铁青着脸道:“我也没有办法,你家祖金这次得罪人太多了,他想趁机会捞一票,但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这是自作自受啊!”

  一些人跟着呵斥吓唬那可怜的女人,于是她不再敢纠缠王书记,哭声也变成压抑和胆怯的呜咽。其他人都冷漠的在一边旁观着,会场上除了干部和积极分子的发言以及那断断续续的低声呜咽外,是一片沉默,这和平时开会的吵嚷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陈祖金被人架着来到了会场,他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干净,但面目青肿的怕人,精神也非常的委靡,看样子这个平时让干部们感到头疼的汉子这次已经被彻底的制服了。

  在和王书记耳语了一阵之后,还没有恢复民兵营长职务的陈德军开始点全大队地、富、反、坏、右的名字:陈重民、周文斌、张有根……。这些被点到名的人便上来站到陈祖金的两边,都低着头显出很温顺的样子。

  王书记清了清嗓子,开始做报告了。在简短的介绍了一下国内国际大好形势之后,他的话锋便直接插到了乌石这一年“阶级斗争”中了。他说历史证明革命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必然有迂缓、有挫折,卫东大队(也就是乌石大队)这一年的曲曲折折便说明了这点——社教队的一些人由于对农村情况不清楚和受到坏人的挑唆,做出了一些错误决定,乌石的五类分子和革命队伍中的变节分子便以为天要变了,上窜下跳,勾结外来的坏分子,打击革命干部,妄图瘫痪基层革命政权——“尽管道路曲折,但革命终究要成功的,你们这些人现在不是都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这个自以为根正苗红,就可以打小报告诬陷干部的陈祖金不也乖乖的站在这里?”他嘲讽的看着台上站着的人,最后用老人家的一句著名诗词结束了发言:“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接着是陈德军宣布陈祖金的罪状,总共有几十条之多,归纳起来大致有这几个方面:一、勾结社教队,妄图夺权;二、平时怪话牢骚,有反动言论;三、经常对抗组织,蔑视领导;四、劳动吊儿郎当,还有偷拿集体财物的行为。

  在宣布完罪状之后,陈祖金当场被定为脱化变质的坏分子,享受“五类分子的待遇”,另外,还拘留半个月,这期间轮流在本大队所属的各生产队接受批判。批斗大会后的第三天,区里下了文件,宣布陈德军恢复民兵营长职务,这让德军的革命斗志更旺,每天都亲临现场指挥对坏分子陈祖金的批评,而且以身作则,亲自动手修理陈祖金筋骨。半个月过去,可怜的祖金从一个壮汉变成了一只弱不禁风的小鸡,再也没有过去的不羁和辛辣。 。。

39。沉默的人民
在对陈祖金进行打击之后,乌石大队——不,卫东大队的形势一片大好,阶级敌人就不用说了,连过去那些爱说怪话的刺头现在也变的老实的多,上工的时候再也看不见以往那种对大队领导的议论和嘲讽,人们都变的噤若寒蝉,很少说话,即使说话,声调也低了八度。

  社会上的这种氛围不可避免的也反映到知青小组来了,现在宿舍里也变的非常沉默,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一个中午,丁建国不在,小鲁再也忍不住了,他问:“听说八一子差一点也被整肃了,这脓包一听到消息便跑到德军家,抱着德军大腿哭,这才被免了。下一个挨整的不知道是谁?”在知青小组里,和陈德军关系坏的就是他和张梦才,这些日子他心里一直在担心,不过他只是把话题扯到梦才身上:“下一个挨整的会不会是我们梦才老弟?德军可是恨他恨的一个洞。”

  “不会!现在不会有人敢动知青的。”金平国很肯定的说。

  王佚夫赞道:“小金的话不多,但常常说出来就很精准——现在举国上下都在抓知青问题,在这个时候整梦才不是自己找事?知青现在是高压电,碰不得。”

  听王佚夫这么一说,小鲁的心塌实多了,不过,他嘴里仍然说道:“德军实在太恨他了,一定还会找茬的。”

  小马骂道:“德军算个俅!这乌石大队又不是他一家的,除了德军,其他干部和普通群众都对梦才影响不错,他一个人能把梦才怎样?”

  小李也证实道:“大队干部对梦才影响确实很好,昨天上午我还听到王书记和其他人说梦才工作认真负责呢。喂,梦才这小子跑哪去了?他中午饭也没回来吃。”

  “不知道,他不回来吃饭还不是正常事。”

  …………

  正当小组里的人为梦才的命运激烈争论的时候,当事人此时却在乌龙潭的泵房,正和周文斌悠闲的“手谈”着。

  “你最近的棋艺增长的太快了。” 周文斌真心实意的夸赞道,他数棋子——竟然是和局,现在胜这个少年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了。“你才半年就和我下平手了,要知道,我念初中的时候曾经是屯溪地区的围棋冠军呢。”他感叹道。

  “这只是偶然巧合,比你还差的远。”梦才口中应付道,心事这时却也飘到大队最近发生的事情上,只不过他想的并不是自己。

  “陈祖金在我们镇子上没有亲戚吗?”他若有所思的说。

  “有啊,他一个爷爷下来的堂兄弟就有四五个。”

  “哪那天他被打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呢?”

  周文斌没有回答梦才的问题,他眼睛看着窗户外面,看着遥远的群山,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的说:“我们中国人在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上通常是沉默的,而正是这种沉默造就了这片寂静的山河。”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手托住向下垂着的头。在秋日的阳光映照下,他的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

  梦才虽然没有完全弄明白周文斌话中的含义,但却感到了其中的沉重。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便起身告辞。在路上,他还在想“正是这种沉默造就了这片寂静的山河”这句话的意思,全国上下都轰轰烈烈的,怎么会是“寂静的山河”呢?

  回到宿舍时,正遇到同伴准备起床。小鲁开玩笑说:“啊,我们的独行侠回来了,现在整天都难见到你的影子。”

  小马在一边敲边鼓道:“他什么独行侠?屁股后面天天跟着一个漂亮的小尾巴,有这样的独行侠么?纯粹他妈的一个花和尚!”他的话将屋子里的人都引笑了。

  梦才回道:“臭嘴,你不要胡咧咧,除了夏天小倩她姑姑去北京那几天我不得不陪着她以外,现在我可都是一个人上山,再也没有带过她。”

  “还说没有呢,”小李插进来,“我昨天还看到你们一起从娘娘山上下来,亲亲热热的……”

  “别胡扯,*专家,要不要我给你暴点料?” 梦才打断道,“我可是看到你和三队的一个姑娘挺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