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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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6-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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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不稳,只有尽早确立名号,正式登上王位……” 
“照行,”何侠一直负手站在窗边,此刻开日,沉声道:“先不忙争辩,你刚刚回来,先下去休息吧。” 
飞照行微愕,看了脸色不好的冬灼一眼,识趣地道:“照行先告退。” 
等飞照行出了书房,何侠幽幽叹了一口气,叫道:“冬灼,你自幼跟随我,有话就说吧。” 
何侠大军四处出征,冬灼虽然留在都城,但对云常大军的所作所为都有耳闻,早有一肚子话想等何侠回城,痛快地吐出来。但此刻被何侠一问,冬灼心里却滞了一滞。 
他从小在敬安王府长大,眼看着少爷从天之骄子沦落为四处逃亡的钦犯,眼看着少爷精心策划当上了云常驸马,却被云常朝廷中的顽固势力压得抬不起头,受尽怨气,再眼看着少爷一朝翻身,三尺青锋,尽屠仇家。 
起起伏伏,跌跌撞撞,眼前这被万民景仰惧怕的天下名将经历过多少坎坷,冬灼最为清楚。 
大概曾经吃过了大多苦头,受够了气,何侠掌权之后,性情日益暴戾,手段之狠毒,连冬灼都深感心寒。 
冬灼抬头看着何侠。 
少爷的身影俊逸潇洒如初,但怎么看都觉得隔得越来越远,朦朦胧胧的,像两人间飘着不少白雾,活生生扯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少爷,”冬灼话里微带央求:“得饶人处且饶人。贵家是罪有应得,可公主不同。难道少爷心里,对公主真的没有一点情分?” 
何侠长身而立,听了冬灼的话,默然不语,初进门时的不悦暴戾一丝丝从俊美的脸上褪去,眼角处多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柔和。 
这一,他仿佛又是那个敬安王府中风流多情的何侠了。 
“牵涉到政治和权利,还有地方能让情意容身?”身边只有一个最亲近的冬灼,一向战无不胜,志得意满的名将何侠,苦笑中带了一丝无力:“冬灼,你跟随我十几年了,我从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一个动人的幻影。 
敬安王府手握军权,显赫世家,归乐王一声令下,顷刻土崩瓦解,家破人亡。 
驸马又如何?耀天一个不懂军事的微弱女子,竟可以不顾他苦心经营的努力,轻易阻止迫在眉睫的东林北漠大战。 
而他,永远地失去了娉婷的笑容和琴声。归来时,只瞧见人去楼空,满院落寞。 
教训,大多了…… 
何侠闭紧双目,将眸中的疲累和无奈掩盖起来。 


第六章 
铁蹄声惊破四国的天空,胜者耀武扬威,肆意杀伐,败者刀剑加身,死无全尸。 
金银赏赐,酒酣舞热,各种穷奢极侈的挥霍享乐之下,是在兵荒马乱中无法求存的惶恐百姓,和四处逃亡躲藏的各地义军。 
暂时没有被战火侵蚀的,只有环境险恶到连云常军也觉得占之无用的茂密森林—— 
北漠边境处,延绵百里,树木茂密至阳光无法穿透,终年在阴暗中潜伏着无数恶兽毒虫的百里茂林,就属于这么一个地方。 
即使是生长在附近的樵夫猎人,也只在林子边缘谋生,极少敢深入这个神秘莫测的大森林。 
谁还记得,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中,有一处山峰。 
典青峰。 
山峰俊秀峭立,曾有一位统领千军的女子,坐在山腰的水源尽头,轻轻掬起过一汪清水。 
山水透彻,像她的明眸,山水清甜,如她的歌声。 
她有名动天下的琴技,纤纤五指,却在湛布城危之际,被迫握紧了北漠的军权。 
那时,领着大军驻扎峰下,遥遥对峙的,是那天下名将:镇北王。 
当日暗流涌动,杀机潜藏,阴谋诡计在这里轮流上演,最后,不过成全了她。 
和他。 
沧海桑田未至,前事似已不再。 
谁又会明白,那悬崖前几乎纵身一跳的凄伧,再度对月起誓的毅然,同乘一骑耳鬓厮磨的甜蜜,还有,当云崖索道蓦然中断时,他们人在空中,不惜一切的拥抱。 
没。 
没人明白。 
“王爷为何要来?” 
“为了妳。” 
别人不明白,有什么关系?风知道,云知道,低垂枝条的树,红熟落地的果,听了,瞧见了。 
天上的明月,见证了。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爱妳如斯,怎会相负? 
怎能相负? 
山谷下野果又熟,当日娉婷挨靠过的大树仍在。 
引起天下轰动,而后不知所踪的镇北王,就在这里。 
他已忘记了一切。 
忘记了东林、北漠、归乐、云常,忘记了军权王位,忘记了万民欢呼敬仰,马上凯旋的风光。 
他只记得,他失去了什么。 
“你害死了娉婷,你恨她,你把她送给了何侠,你让她孤零零地死在雪地里。” 
红衰翠减,潇潇伤秋。 
豪情壮志,似江水无语东流。 
他不在乎世人嗤笑他的落魄颓废,他不在乎天下名将的威名。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娉婷。 
娉婷,敬安王府的白娉婷。她的名字传遍天下,她的故事脍炙人口。 
但只有他,才真正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人,有怎么让人魂伤神断的美。 
“故嗜兵,方成盛名;” 
“故盛名,方不厌诈。” 
他听过,世间最美的琴,最美的歌。 
“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 
琴声悦耳,似瀑布般泻满一地的青丝,似山间小涧,似云中飞鸟。 
时光悠悠错身而过,思念无一刻停止,纵使他呼吸的是曾亲吻过娉婷青丝的山风,纵使他将自己深深藏在这片蕴含了回忆的深谷中。 
他依然像第一天知道失去娉婷时那般痛苦。 
楚北捷坐在树下,他不知道已经这样度过了多少日子,也不知道将这样继续过到何时。山谷中的野果四季结实,不必担心受饿,随手拿起一个在嘴里咀嚼,果汁清甜的不少,偶尔有一两个苦涩不堪,倒和心中的痛楚不谋而合,也无所谓地咽下去。 
山风掠过,为林子带来几分寒意。 
夕阳西下,留下几朵残红的云,藏在山的另一边,欲语还休。 
楚北捷虽然失魂落魄,从小打熬的好筋骨却仍在,不惧冷风,也不惧夜深会出来寻找食物的野兽,在树下坐到明月升起,想起娉婷,一直被火焚烧般的心撕裂般地痛起来。 
他从树下站起来,缓缓向自己粗陋的小木屋走去。 
每日都是一个简单的循环,就连楚北捷自己,也从未想过,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消磨壮志,自甘被山林所困。 
楚北捷抬头,粗粗搭建的小木屋就在眼前,山谷中孤零零独立,了无生机,和他的主人一样。 
此时回想,才知道和娉婷在一起的日子,那些赏星、听曲、观雪的日子,何等宝贵。 
“咿……”木门无锁,应手而开,围绕门轴缓缓转一个弧度,屋里简单的陈设如平日般一一印入眼底。 
一抹不曾意料的色彩,蓦然跳进楚北捷眼帘。 
楚北捷站在门前,慢慢地,抬起了眼。那抹飘逸的色彩在眼睛深处缓慢地凝聚,宛如一点火花,燃亮了镇北王眸中深藏的锐利,抹去掩芸一锋芒的厚尘。 
屋中,多了一道背影。 
纤柔、烂静,默立在屋内,仿佛有无尽盈盈的亮透出来,渲染在四周,使那简单的一桌一椅,粗简的门窗,都沾上了明朗的色彩。 
天下只有一人,能仅用一个背影,这般精彩地拨动天地之弦。 
楚北捷呆立在门外,眼中爆起精光,他看见了奇迹。 
一生一世,不敢奢望的奇迹。 
楚北捷发誓,他看见了这一生中,最美丽的景象。 
娉婷,一定是娉婷…… 
除了娉婷,还有谁知道云崖索道下这片深谷中曾经经历的悲伤欢喜?还有谁知道他们那一夜相偎相依,甜意逸散于空气? 
还有谁,懂得这片茫茫野林藏着的往事? 
娉婷,只有他的娉婷。 
那曾经与他一同坠下云崖索道,一同在这个结满野果的深谷中哭过笑过相拥过的娉婷。 
苍天见怜,芳魂仍在。 
娉婷,娉婷,妳终于肯来见我一面。 
楚北捷猛然冲向前一步,又硬生生煞住脚,屏住了呼吸。 
别,别惊吓了她。 
若吓了她,说不定会顷刻化成烟,幻成雾,随风去了。 
昔日盛名累累的镇北王,手足无措地停在原处,用炯炯目光贪婪地端详着他心爱的女子,唯恐发出一点惊破美景的声息。 
娉婷,妳终于,终于,愿再与我相见。 
我要向妳忏悔,为我曾经给予妳的任何一丝伤害。 
用我的一切,我的生死,我的荣辱,为妳补偿。 
生死又何妨,别再让我失去妳。 
那是天下最残忍的惩罚。 
楚北捷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那背影,往事一幕幕排山倒海般涌来。 
痛苦、悔恨、惊讶、感激、滔天的爱意,被浪翻上心头,瞬间膨胀至几乎将胸膛涨破,让这名沙场最勇悍的将领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声读出那个一直以来狠狠煎熬着他的名字:“娉婷?” 
是妳? 
是妳吗? 
明月又再当空,妳可是仍记得我们的誓言,魂飞千里,前来看我? 
屋中的背影动了动,她动得这般优美,宛如微风掠过初春娇嫩的萌芽,如此从容,如此温柔,似乎一切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一寸一寸,缓缓呈现在眼前:“王爷回来了?” 
是娉婷,真是娉婷! 
楚北捷蓄满热泪的黑眸,依稀看见笑靥如花。 
浅笑的双颊苍白憔悴,但那一分卓约风姿仍在。 
她来了。 
在无数个撕裂心肺的痛苦思念后,她到底还是来了。 
被岁月和失意消磨的力量,彷佛正从脚下的泥土涌入身躯,蔓延至千脉百络,楚北捷几乎要当堂跪下,感谢这连绵百里的茂密森林。 
它给了他一个奇迹,属于今生今世的奇迹。 
他矗立,痴看,看他最心爱的女人,向他婀娜走来。 
“王爷,娉婷请罪来了。” 
圆润动听的声音,一字便如一颗珍珠撒落玉盆,他本以为再也听不见了。 
万水千山,岁月如烟,乡关何处? 
眼前的娉婷这般真实,即使是梦也让人不愿醒来。在沙场上杀得敌人胆战心寒的镇北王,竟没有勇气举起手轻轻一触,生怕指尖到处,一切就成了泡影。 
楚北捷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激动得无法言语。 
为何请罪? 
要求原谅的,不应该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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