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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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李斯-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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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微微一笑,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很久。他不慌不忙地反问道: 
    
      “不知秦王是否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他深知,君王的内心一般被两种欲望所左右:一是保住王位的恐惧;一是扩张权欲的贪婪。当年,范睢从前者入手;如今,他要从后者出击。秦王毕竟只有十多岁,正是身体和野心同时发育的年纪。 
    
      秦王听后,静默不语。这些年来,他心里惟一想着的就是那天夜里母后寝宫里发生的事情。羞辱的感觉和复仇的欲望一直紧紧地缠绕着他,使他几乎忘记了其他的一切。李斯的问话,猛然唤起了他的君王使命感: 
    
      “一统天下是先祖未酬的壮志,寡人如何敢忘?” 
      “当年,先祖穆公雄霸一时,最终却未能并兼六国,为什么?”李斯抓住机会,开始低佩而谈,“因为历史时机还未成熟。其时,周德未衰,大家需要维护一个团结的大局。” 
    
      秦王坐正了身子,聚精会神地听着。 
      “现在形势不同了。周室已灭,诸侯相伐,各国兼并已成趋势。”李斯讲开了,声调顿挫抑扬起来,语速也越来越快,“一百多年来,六国惧秦国之威,犹如地方郡县害怕中央政府一样;如今,以秦国之强,大王之贤,消灭六国,那还不就像打扫炉灶里的灰垢一样容易!一统天下,此乃超越三皇五帝之伟业。若陛下有此雄心,李斯愿为大王效力。” 
    
      秦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身子前倾,两手紧紧地抓住王榻的扶栏。他盯着李斯,目光像是穿透了他似的: 
    
      “说下去。” 
      李斯迎着秦王的目光,放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继续说: 
      “小臣曾从荀卿学帝王之术,知自古成大业者,成于创造机会,败于坐等成功。关键时刻,心要狠得下去,手要辣得起来。愿大王深思。” 
    
      “寡人该如何去做呢?”秦王急切地问。 
      “小臣以为,秦国所不愿见者,乃六国之合纵,结成统一战线,共同对付秦国。故破坏统一战线,乃当前之首要任务。可以派谋士,潜赴六国,游说诸侯大臣。可以金玉交结者,则厚财贿之;不可以金玉交结者,则利剑刺之。如此,各国相疑,君臣互嫉,秦然后可一一击破之。” 
    
      言毕,李斯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将秦王说得心动了,而自己才智显然也给秦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要能赢得秦王的赏识,日后就能前途无量。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关头,事情却突然有了变故。 
    
      当时,秦王脸上已露出笑容,问道: 
      “何时到的秦国?为何不早来见寡人?” 
      李斯见问,叩首再拜,未及多想,就说:“小臣到秦国多年,一直在相国吕大人门下为舍人。后蒙相国大人举荐,得以人宫任职。今蒙大王召见,降尊垂询,小臣感激万分。望日后能有机会报效大王,为秦国统一大业,效犬马之力。” 
    
      一听提起相国吕不韦的名字,秦王那里早已勃然色变。他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大踏步地走出了大殿,连头也不回。 
    
      一群近待也疾步急趋,追随而去。 
      李斯一个人跪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不敢坐下去,也不敢站起来。他完全懵了,百思不得其解,秦王的脸怎么说变就变呢?他更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惹恼了秦王,也得罪了刚才站在秦王身边的赵高。 

    十一 
    
    
      赵高几个月来一直在为秦王的雍城之行做准备。前年,秦王赢政20岁时,本就该返雍举行冠礼了,只因那年有颗硕大的彗星见于东方,又摇曳于西方,相国吕不韦以为不祥,长信侯缪毒也以为绝非吉兆,都建议典礼暂缓举行。结果,秦王就一直戴不上那顶成人的帽子。后来,那颗彗星时隐时显,事情也就一拖再拖。冠礼不举行,秦王一不能佩剑,二不能结婚,三不能亲政。到了秦王22岁时,事情无法再拖下去了,冠礼决定仍按惯例在那年的四月举行,地点在故都雍城先祖惠公所建的蕲年宫。那年天上虽然还有彗星出没,大家也都视而不见,闭口不提了。届时,秦王将率文武百官,由咸阳浩浩荡荡赴雍,而为秦王挥鞭赶车的就是赵高。 
    
      赢政幼时,常和他一起嬉玩,拿他当作马骑。即位后,封他为中车府令,专门负责宫中车驾出行,也算是让他的工作有一个延续性。 
    
      他生来就是秦王的奴仆。自记事以来,他只知有秦王,不知有父母;只知有秦宫,不知有家。对年少自己近十岁的秦王,他一直怀有一种本能的恐惧。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秦王了,可他也不知道秦王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秦王多疑中,心狠,因此为秦王办事,一向尽心尽力,谨慎小心。 
    
      这次秦王出行的车驾队伍宏伟壮观,规模空前。前面以锣鼓角号开道,紧随着六百举矛执盾的御前卫卒;后面是六百人的旗队,一片黑色旗播,遮天蔽日;接着是奉常带领的百官队伍把自己的自然权利转让给契约的掌握者,国家便产生了。他,从相国、尚书到御史、司马、大夫,依官衔排列,高高矮矮共六百人;再后,是前后各六百人的宫廷禁卫队,一律黑盔黑甲,长朝短刀;宫禁卫队中间,是六十人抬举的秦王驾辇,黑色的冠盖如龙戏云水,粼粼闪闪;再后,跟着嫔妃宫女、宦者侍从;殿后的是六百人的铁甲宫骑。 
    
      赵高将车驾安排呈报上去,秦王没多说什么,只是要求将殿后的铁甲宫骑由六百人增至六千人。这样一来,本来绵延十里的队伍又长出去二十多里。赵高不敢问原因,秦王交办的事情,他一向严格照办,一丝不苟。 
    
      一切安排就绪,就等四月初六日出时分起驾。 
      不想,那天出了一件大事。 
      凌晨时分,出行的大队人马早早便在宫门外集合完毕,黑鸦鸦地站满了一片。大家静无声息,除了偶有几下咳嗽和吐痰声外,只听得猎猎的旗声和一两声马嘶。 
    
      日出东方,先是泛起一片红霞,接着便是四射的万道金光。众人早已站累,只待秦王的起驾命令。 
    
      秦王此时懒洋洋地斜倚在宽大的王座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大殿前的香炉出神,若有所思,只是不发令起驾。 
    
      众人在外面等得纳闷,不知里面怎么回事。早先冷风里站着,现在又日头上晒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有些顶不住了,小腿齐颤;一些嫔妃也有些晒化了,满脸脂粉都露出了汗渍。 
    
      赵高站在殿门外,几次探头探脑,却不敢上前去问。 
      眼看着日头快要到头顶上了,忽见一行满身盔甲的将士从东门飞也似地奔来。跑近一看,领头的是御前郎将蒙武。只见他疾步跑上庭阶,在大殿门外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低声禀报道: 
    
      “回报大王:贼臣缪毒已被缉拿,其余党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等也一并擒获。” 
    
      赵高听了吓了一跳,满腹惊疑地望着秦王。秦王声色不动,挥了挥手,让蒙武退下,然后起身吩咐道:“起驾!” 
    
      大队人马终于欢天喜地地出发了。 
      一到雍地,秦王未进蕲年宫,先命蒙武率六千铁甲宫骑将太后所居的大郑宫团团围住。到了傍晚时分,蒙武又回来向秦王复命,说是太后已被迁往负阳宫,两个小逆崽也被装入麻袋,乱棒打死。 
    
      那一夜,秦王通宵不睡,在寝宫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赵高不敢懈怠,一直心惊胆颤地在门外候命。宫里整夜灯火通明,禁中将士出出进进,个个都杀气满脸,衣袍带血。 
    
      五更时分,秦王唤赵高进去,命他立即草拟一份文告,将缪毒叛逆之事昭告天下。 
    
      赵高领旨,战战兢兢退下,早已汗流侠背。这事让他犯了大难。安排车驾、指挥交通,他是把好手,可他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平时虽也能运笔成风,但笔下常常文不成句,编些学习体会还行,草拟檄文还是有些费劲。更何况,此次事起突然,内情迷离,他毫无思想准备,一时不知如何下笔。 
    
      情急之中,他想起了李斯。 
      那天李斯在秦王面前只提相国吕不韦而没有提自己的举荐,让他心中颇为不快,以为李斯不记朋友之恩,分明是过河拆桥之人。后来,秦王突然发了雷霆之怒,让他大为吃惊,转而又暗自庆幸,亏得李斯没在秦王面前提及自己,不然秦王多疑,必会把他给牵连进去。因此,心中也就释然了许多。 
    
      赵高把李斯从床上揪起来时,李斯正在做梦。他迷迷糊糊地听完事情原委,马上清醒过来,指点说: 
    
      “缪毒被诛,必有该杀之罪。文告需细细列出其谋逆之罪状,至少要八条,最好十条,方能使天下信服。一是蓄意谋反,暗结死党;二是矫造御玺,私刻公章;二是调动士卒,发动暴乱;四是枉称“假父”,恶毒攻击;五是生活腐化,挥霍浪费;下面再想出几条就行了……” 
    
      赵高一旁听了,连连点头,心悦诚服。 
      “至于太后之事,事关秦王形象和朝政机密,虽不能不涉及,下笔却不可不慎重。”李斯继续说,“缪毒罪该万死,只罪在‘蛊惑太后’,外面‘秽乱宫阉’之谣传断不可信。文告之类的东西,都要存档,必须对历史负责。虽说秦王盛怒之下,说什么‘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我想,他们母子早晚会和好如初。血毕竟浓于水嘛。” 
    
      赵高本是聪明人,一经点拨,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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