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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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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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人还担心什么?商州和凉州这两个地方跑了大半年,人整个瘦了一圈。大人您再辛苦下去,身子哪里吃得消啊?回头太君看见又要心疼。他肯定是不舍得说您,又要连累着我们这些下人挨骂。”
  刘原回过神来,看了刘吉一眼,叹口气道,“你哪里知道。这事原比商、凉两地的事重要多了。”
  刘吉不解,“商州那里可是短了治水的银子了,上官家撑死是个县令罢了,能比那个事情还大?”
  “你以为呢。”刘原放下手里的汤碗,冷笑一声说:“贪了治水的银子当然是头等大事。只不过这其中盘根错节,不知道有多少人牵涉在里面。如今又没决堤,又没死人的,过来查不过就是个走走过场罢了。”
  “既然是装个样子,那大人随便应付下不就得了?还那么拼命,弄得自己整个瘦了一圈,不值得——”
  “说你不明白,果然是不明白。”刘原叹道,“做样子也要做得好看。场面上交代不过去只能捅更大篓子,到时候……算了,不说这个了。”刘原想起自己这大半年来辛苦奔波,不过是做了些脸面功夫,只觉得心里一股气往上窜,顿时闭口不谈。
  “那……上官家的事情就重要?不过就是个县官儿罢了……这辈子能不能爬上正六品还是个问题……”刘吉察言观色,立刻转开话题。
  刘原道:“论理,这事儿你不明白也正常。如今能看出这里面关窍的,只怕京里也没几个。”
  “难道——跟殿下有关?”刘吉不服气,硬是拖出一个她见过的大人物来。
  刘原一怔,道:“这……跟殿下倒可以算有些关系。”
  “真的?什么关系?”刘吉之前乱蒙没想到竟然对了,一时之间好奇心起,见刘原心情不错的样子,连忙凑近了压低声音问。
  “陛下有意改科考的制。”
  刘原一句话精练的很,却听懵了刘吉:“那跟殿下有什么关系?殿下又不在太学院,也没管着吏部啊。”
  刘原挑眉,转向刘吉说:“且问你,如今朝中的官,都是怎么来的?”
  “都是继承来的呀。”这一句刘吉答得很快,总不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如果照着陛下的意思,朝中凭借着科考入仕的人就越来越多。到时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刘吉呆呆地看着刘原,反问。
  通过科考入仕的人多了,就意味着如今的权力分配会被打乱。
  新势力未必有多强,或许甚至连“势力”都形成不了,但是谁都不能否定那种可能性。所以先下手总是没错的。
  刘原看着刘吉的样子,摇摇头换了种说法:“陛下尚未立储。”
  “这个……”刘吉想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看着刘原,然后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压低声音问:“殿下是想继承皇位?咦——不对啊,那和上官家有什么关系?”
  刘吉夸张的动作逗笑了刘原。她这次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摇摇头,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刘吉虽一肚子疑问,见刘原睡了下去就自然闭上嘴,替刘原拉好被子后,熄灯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而躺在床上的刘原却没有闭上眼睛。
  和上官家有什么关系……
  上官勤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有着一样朝中大臣谁都没有的东西。
  学子中的声望。
  正如上官勤所担心的,如果要警慑天下学子,那么上官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反过来,要昭告天下朝廷改革科考的决心,或者是笼络学子,上官家也是最好的起点。
  原本的计划,是刘原在返京途中“偶识”上官牧,因为赏识回京便告知姨母刘邺,之后由惜才的刘邺出面荐举为官。
  如此既有恩于上官家,又能在学子间博得好口碑。但是,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却因为一个人而发生了根本改变:上官慕。
  上官牧是不蠢的,比刘原做的最坏打算要好了很多,着实让她松了口气。但是显然,上官慕更为出色。
  宴席上,上官慕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的样子让刘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一眼便知道,他比上官牧更为官,不论是学识,胆识还是野心。
  但是,上官慕有一个致命弱点。
  他是男人。
  男人!
  一个男人如何站在朝堂上为官?岂非贻笑……
  不——
  刘原在床上翻身,突然瞪大眼睛。
  其实也未尝不可。
  男人或许更能体现刘家“举荐唯贤”的意图。毕竟连个男人都可以,女人为什么不可以?从这一点来说,上官慕比他的胞姐更能达到预期效果。
  但是也不能不顾虑,男人为官毕竟是个忌讳。如果为此得罪了一群老迂腐,也是得不偿失。
  是兵行险着,还是固守旧计?
  也许,她明天应该宿醉不起了……
  




深夜

  深夜,人未静。一片云悄无声息地飘过来,挡住本来就不甚明亮的月光。
  上官慕在回廊上慢慢走着。
  他没有提灯笼,只是凭着日光下的印象慢慢前行。他皱着眉,紧抿着唇,脸色沉肃,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清辉。”水蓼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夜的寂静似乎也渗进了她的声音里,白天的温暖纯净消失不见,只余下难懂的平静静静地漂浮在上官慕的四周。
  上官慕抬起眼。
  水蓼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像顽童一样双脚离地,身子侧倚着廊柱看着他的方向。
  上官慕就这样站在离水蓼四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她,而水蓼也静静地回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慕听见自己说:“这么夜了,还在等我?”
  “嗯。”水蓼点点头。
  果然,又是这么简单地就承认了,上官慕心里弥漫起淡淡的感叹。“为什么要等我?”上官慕一边说,一边向水蓼靠近了几步。
  “为什么……”水蓼困惑,“我不应该等清辉吗?”
  于她,只因为想等,所以就等了。
  因为暗,她的表情上官慕看得不太清楚,只是想象着她困惑时经常有的样子,让他不由松了松唇角。
  “水蓼……”上官慕出声,“为什么……”
  “什么?”
  水蓼的问题让他静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只是看着水蓼竟然就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
  上官慕其实在九岁之前都不知道,原来男人是不用读书的。
  从出生起,他就和小牧同寝同食。什么东西,他有小牧就有,小牧有他也肯定有。所以小牧第一天跨进书房拜师的时候,他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小牧读书了,所以他也读书而已。
  两个人一起读书,无可避免地就会有比较。当他发现,他的努力可以换来母亲和老师更多的称赞时,他只会更用心地读书。
  九岁那年,上官府宴客。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是请了哪些客人,上官慕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实在受不了那群同龄的男孩子说的那些东西,什么哪家的胭脂颜色好,什么哪种料子更适合做衣服,于是他去了小牧身边。
  “上官家的儿子也读书?简直丧德败行!”
  那一声厉喝,吓得他心惊胆跳,让他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否则怎么会被一个漠不相识的女人说他丧德败行?
  那次之后,他失魂落魄了很长时间。在书房外的时候,怎么也没办法开开心心地玩那些“男孩子该玩”的东西。他看到柳枝就想起书上才读过的文章,看到金鱼又会想起砚台。
  他喜欢读书,为什么就因为他不是女人所以不可以读?
  为什么?
  彷徨了很长时间之后,有一天他终于想通了。
  他要读书,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也要读书。
  时间慢慢流逝,他也慢慢长大。
  那么多年以来,他从没有后悔过那个决定。虽然他从没有预料到,坚持读书的决定竟然给他带来那么多的阻碍。
  他知道,其实这些都不是小牧的错。他明白,母亲的期望应该在唯一的女儿小牧那里,父亲对着他唉声叹气也是担心他嫁不出去,老师对小牧更用心是尽责的表现,而外人对他一个男儿家读书指指戳戳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他每次看到小牧的时候,就忍不住会想,为什么母亲从没有期待过他,为什么父亲对小牧笑得更温柔,为什么老师和外边的人会用怜悯的口吻对小牧说话,然后谈到他的时候却像说到怪物一样?连他一直护着的表弟骆双都从来没认同过他。
  他提醒过自己了。这些都不是小牧的错,但是每次看见她,他就是没办法不介意。
  在这种生活中,水蓼突然出现了。
  上官慕看着面前的水蓼。
  只有水蓼是不同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里从来没有那些让他不愉快的东西。她不会觉得他奇怪,不会觉得他有反伦常,更不会觉得他丧德败行。她会因为看见他而微笑,也会深夜里傻傻地等他回来。
  所以,她是特别的。
  只有她,是他唯一可以……
  “清辉,你是不是不喜欢清洲?”水蓼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上官慕突然听到上官牧的名字,下意识地有些不悦。
  “你一直都不理她。”
  “……”
  “清辉,如果清洲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也别生她的气好不好?”水蓼说,“你不理她的时候,我看到她的样子很难过……”
  “是她叫你来的?”上官慕微微提高了声音。
  水蓼立刻发觉了他的不悦,声音弱了下来,“不是……但是清洲她……”
  “你叫她清洲?”上官慕眼睛眯了一下。
  面对上官慕明显的怒意,水蓼显得很无措,嗫喏了半晌,才说:“我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算清洲做错了事情,清辉也可以原谅她了……”
  “就算?”上官慕只觉得这个词异常刺耳。
  什么叫就算?
  “对,对不起……”水蓼不明白上官慕为什么会生气,先低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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