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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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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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紧扣黎鹏的手,是一只坚如精铁的手。

这只坚如精铁的手,属于一个比铁还要坚定的人。

但见出手相救小国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十九、身材十分魁梧的青年。

这青年浓眉深目,背着一个草篓;虽然身披粗布衣衫,惟仍掩不住满脸英挺不拔之气,整个人看来轩昂伟岸,异常独特。

孩子们甫一见他,登时面泛喜色,小国更喜孜孜的大嚷:

“阿铁哥哥!”

阿铁?这个唤作阿铁的青年仅向小国浅浅一笑,并没说话,跟着发力甩开黎鹏的手,黎鹏犹是冥顽不灵,轻蔑的道:

“臭小于!你凭什么来管本大爷的事?”

说着向身后三名手下使个眼色,一干人等遽然发难,纷纷挥棒朝阿铁攻去。

凭什么?只凭一双铁铸一般的拳头!“蓬蓬蓬蓬”四声,棒未至,阿铁的拳头已先击在黎鹏四人胸腹之上,当场把他们轰个东歪西倒,搜刮许伯的银子亦洒了一地,狼狈非常。

好一条铁铮铮的男儿,不愧人如其名!黎鹏心知不敌,慌忙像狗一般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臭小子!老子总有一口会报复,走着瞧!”言毕立与三名手下悻悻然鼠窜而逃。

阿铁虽是一介村夫,不懂武艺,然而天生神力,单靠一双铁拳为村民对付这些流氓鼠辈,还是绰绰有余。

他随即上前扶起许伯,这才张口说话,问:

“许怕,你可有受伤?”

许伯抹了抹嘴角的牙血,苦笑道:

“仅是打掉数只大牙而已。唉,人老了真不中用!否则便不用被那姓黎的欺负!”

此时他身畔那个一直在听故事的小女孩道:

“许伯,谁说你不中用呢?你每天也为我们说动听的故事呀!就像今天你说的那个什么……白蛇的传说,更是精采呢!”

阿铁也看了看许伯,淡淡笑道:

“不错。许伯,自十四岁开始我便听你的故事,单是这个白蛇传说,你每年也有不同版本,最后连我也感到迷惑了……”

“阿铁,想不到你记心倒好,看来老头子死后,这套说故事的本领,你一定是惟一传人了。”许怕尧尔一笑。

阿铁眉头轻皱,道:

“许怕,别尽说不样话,你老人家准会长命百岁。”

小国一直都在帮许伯捡拾撤满地上的银子,此刻也不禁附和道:

“是啊!许怕一定会长命百岁,就像龟那样长命的!”

“龟”字一出,村童们全都笑了起来,连许伯这个被唤作龟的老人,也忍俊不禁。

小国犹不知自己失言,还傻憨的问:

“喂!你们笑些什么?许伯,怎么连你也为老不尊,笑得这样难看?”

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就在他们哄笑之际,倏地,所有孩子的笑声顿止。

因为,他们霍然瞥见了一个人正背着草篓,默默的向这边步来。

那是一个他们十分害怕的人,也是一个与阿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阿黑!五年前,在杭州西湖此带,先后有两名不明来历的少年在流浪,他们两人早已失去记忆,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起从何处来。

二人不但同样失忆,还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他们的容貌。

两个少年居然长得一模一样,恍如一双挛生兄弟一样。

阿黑最先流浪至西湖,后来在街头偶遇后至的阿铁。

二人当场一愣,双方虽记不起自己是谁,然而眼见对方那张相同的脸,均心知彼此身世定有一段紧密的渊源。

而在西湖一带的人,大都推测这两个少年多是孪生兄弟,可能因为家庭惨变致会失忆,且又与家人失散才会辗转先后流落杭州。

阿黑与阿铁相遇后便相依为命,他因他当年一身黑衣而唤他作“阿黑”,他因他铁一般的眼神而唤他作“阿铁”。

二人举目无亲,流浪街头,无分谁兄谁弟:不过阿黑性格沉默,阿铁则较阿黑稳重,故这段期间他一直以大哥身分照顾阿黑。据说有一次,二人饿得有气无力,阿铁为了阿黑,竟然冒险抢了某富户恶大的狗饭给阿黑吃……

在饥寒交逼之下,阿黑冷眼看着阿铁满身给恶犬所噬咬的牙印,有些部位还给啮咬了大片血肉出来,他仍然没有半分表情,只是静静接过阿铁冒死抢回来的狗饭,一口一口、慢慢的照吃如夷……

然而就在当晚,那富户家中三头壮硕的恶犬,赫然尽遭撕杀,由嘴至尾给撕开两边,肠穿肚烂,死状恐怖非常。

是准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徒手撕杀三头恶大呢?二人整整在西湖流浪了十数日,终于,幸得一个叫“徐妈”的好心老寡妇,见他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实在可怜,于是也顾不得自身穷苦,毫不考虑便把他俩收养下来。

徐妈膝下并无儿女,向来只靠替大富人家缝补衣裳赖以为生。然而这点手作,仅堪养活她自己而已,如今收养了两名儿子,一时间入不敷支,惟有再替富户们多干点事,例如清洗衣裳等等粗活。

幸而阿黑与阿铁亦很懂事,主动帮徐妈清洗衣裳,减轻了她不少负担。如是这样,就在三母子齐心合力下,苦苦熬过三年。

徐妈由于日夜忙于缝补衣裳,兼且年事渐高,一双眼睛愈来愈不行了;而阿铁与阿黑亦已有十七岁,终于,他俩找得一份为当地药铺采药的差事。

徐妈总算可以享点清福,不用再紧眯一双老眼日缝夜缝了。

生活虽仍清苦,但阿铁与阿黑为着徐妈,纵使二人采药时弄至手损脚伤,还是不哼一声,不吐一句怨言。

这样又熬过两年。

二人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两兄弟均长成两个魁梧伟岸的青年,拥有着相同的面貌、五官,惟一不同的是——性格与气质。

阿铁与阿黑愈是长大,愈是相似,只有性格则大为迥异。阿铁愈大愈坚强如铁,较明人情世故,经常忍不住出手帮助村民,故甚得孩子们的喜爱。而阿黑……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神秘。

虽是相同的两张脸,然而谁都无法想像,他俩居然会流露着天渊之别的气质。

江湖术士口中的所谓“面相”之学,在他兄弟俩的脸上根本毫不管用。

阿黑的冷面,令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可会怒?可会笑?人们对不知的人或物,只会感到恐惧;于是,许多此带的人都极为害怕阿黑,严如他是妖怪一样。

就像此刻,他仅是背着盛满今天所采草药的草萎步近,欢笑着的孩子们全都止住笑声,光睁着眼不知所措,有些更情不自禁连退数步。

阿铁也感受到孩子们的怯意,他忙道:

“怎么了?你们适才不是笑得很开心的?”

孩子们并没理会他,小脸依旧“肆无忌惮”地写满惧意。

有时候,惧意也是一种侮辱。

阿黑似乎也察觉孩子们的不妥,因此他在步至孩子十步之位时便自行止步,不再踏前,只对阿铁道:

“有足够吃的吧?”

满首的自发,更有数撮寥落地洒在她满是皱纹的额头,令她看来更憔悴、更苍老无依;事实上,无论远看近看,她看来也有六十多岁了,确是很老。

天色愈来愈黯,她依然在门前呆坐,只因她正在等着儿子们回家。

天下父母,半生养儿育女,一生的结局、下场,还不是呆坐家中苦等子女回家?冉冉地,两条高大身影自远方步近石屋,老妇居然毫无所觉,是因为她在想着其他事情,抑是因为她根本无法察觉有人步近?不错!她真的无法察觉,她的一双眼睛,已经陷于半盲了……

在过去数年当中,她曾日以继夜地替人缝补,以维系一家生计,以供养两个井非她亲生的儿子,她的老眼愈缝愈是昏花,愈不中用,最后,她仅能看见一尺之内的东西。

然而她一点也不后悔,仅为她在晚年得到两个像样的儿子。

两条高大的身影终于步至老妇跟前,其中一个轻声唤道:

“娘亲。”

轻唤“娘亲”的人是阿铁,另外默不作声的是阿黑;这个老妇,正是二人此数年来含辛茹苦的娘亲一一徐妈。

徐妈乍闻这声轻唤,脸上乍现喜色,方才惊觉有人步至跟前,她连随使劲揉着一双老眼,翘首望着二人,吁了一口气道:

“你们两个今天为何这样晚?娘亲真是担心死了!还怕你们给毒蛇咬着哪。”

徐妈噜噜苏苏的站了起来,一边摸着墙,一边步进屋内,还一边的道:

“你们以后在采药时,记着要小心点啊!草丛内有那么多毒蛇蜘蛛……”

阿铁看着母亲一边摸着,一边前行的佝偻、伶仃背影,不由鼻子一酸,她如今连前路也不大看得清楚,必须倚墙方可前行。

这一切的苦,都是为了他兄弟俩:,徐妈小心奕奕的步进厨内,徐徐端出一个盛着三碗粥的盘子,微笑着道:

“瞧!今晚的晚饭很丰富呢!是肉片粥!”

仅是下了一块薄如蝉翼的肉片,这碗粥便叫丰富?可知这家人如何穷苦!阿铁连随上前接过盘子,把三碗粥放到桌上,徐妈不忘嘱咐:

“有缺口的那只碗子是娘亲惯用的,别要坏了规矩。”

阿铁如言把那碗粥放到徐妈跟前,无意中发觉,徐妈碗内的仅是稀粥,没有肉片。

只得阿黑和阿铁的粥内才有肉片……

啊?怎么会这样的?也许,这间屋其实只得两块肉片,但却有三个人,徐妈只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犹怕阿铁会弄错,干瘦的手指无限小心地在碗边苦苦摸索着,直至摸着了那个缺口,方才肯定这碗是她“早有预谋”、连半块薄如蝉翼的肉片亦不忍下的稀粥,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还恐节外生枝,忙着强颜笑道:

“来来来!快吃吧!粥凉了就不好吃的了……”

阿铁一颗心直向下沉,回首一望阿黑。

阿黑仍是木然如故,似乎并没发觉。

看着母亲为了他兄弟俩能穿得像样一点而自己节衣缩食,一身衣衫褴楼,一脸寒酸;看着母亲那半盲而迷茫灰蒙的眼睛,阿铁心中骤觉不忍。

他忽然闪电拈起自己粥内那块肉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到母亲粥内。

徐妈双目半盲,当然瞧不见他这个动作,阿黑仍是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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