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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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上-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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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曾想,你似青泥莲花,我如寒潭碧月,月照清莲,芳华永伴。却不料,韶华盛极,百花开残,年少还须老,人事更无常―――”
  台上花旦此时竟是清唱,兰花指掠过鬓边,眼波往台下一扫,数百江湖豪客鸦雀无声,就连那些坐得较远、收眉敛目的和尚道姑们也齐齐耸容。
  江慈撇了撇嘴,掏出怀中酒壶,饮了一口,轻声道:“她唱得没我师姐好。”
  那人一愣,这少女先前在下方枝桠间看戏饮酒、摇头晃脑、悠然自得的样子,他悉数收于眼中,当时便略觉有趣。及至她翻至自己藏身的地方,按他的性子,本是要杀她灭口的,不料被她双眸一瞪,竟下不了手。更鬼使神差地将她抱入怀中,轻言调戏,那杀她之心更悄然淡去。
  他本以为喂她服下毒药,她会惊恐万分,不料她却似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还这样轻松看戏,坦然与自己交谈,实是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由微微一笑,轻声道:“她是京城有名的素烟素姑娘,等闲的官宦人家想请她唱上一出,还得看她心情。你倒说她唱得不如你师姐,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慈侧头望向他,月光正洒在她的脸上,更显肤白若雪,她扬眉道:“你又没听我师姐唱过,怎知她不胜过这素烟,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我师姐也绝不会唱给你这种鬼鬼祟祟的小人听。”
  他邪笑着贴近她右颊:“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江慈见他贴得极近,那如宝石般的眼眸中煞气浓烈,也不惊慌,淡淡道:“你躲于这树上,戴着人皮面具,又怕我泄露你的行迹,不是鬼鬼祟祟是什么?你既识得素烟,必是从京城而来,你身手不凡,却又不敢露面,只怕,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对付剑鼎侯吧。”
  他愣了一下,江慈又道:“我才不管你是谁,要做什么,他剑鼎侯是生是死也与我无关。我看我的戏,你办你的事,咱们谁也不犯谁,你那假毒药,也吓不到我。”
  他更是怔住,不知这少女怎看出自己给她服下的不是毒药。这少女轻功卓绝,现下穴道得解,只怕自己再想施辣手,不能一击成功,反而会惊动他人。正犹豫间,忽听得台下人声鼎沸。
  “易寒到了!”
  “易寒到了!”
  “是秋水剑,他来了!”
  嗡嗡声中,数百江湖人士齐齐转头望向庄前黄土大道,树上的江慈不由也坐直了身躯。
  戏台上的素烟却仍浅摇碎步,伴着幽幽月琴柔媚婉转地唱着。
  “青衫寒,鬓微霜,流水年华春去渺,朱阁悲声余寂廖。词墨尽,弦曲终,簪花画眉鲛泪抛。问一声,负心郎,今日天涯当日桥,你拾我丝帕为哪遭?!”
  夜风忽劲,庄前庄内的灯笼,次第摇晃。一人一袭浅灰长袍,踏着琴声,踏破月色,从幽暗中缓缓走来。
  他的衣衫半旧,在夜风中飘飘拂拂;他的眉间鬓角,满是风尘落拓之色;他清瘦的身影,似从千山万水间萧索行来;他似缓缓而行,却眨眼间便到了庄前。
  这名动天下的‘秋水剑’易寒,负手立于桂花树下,对投在他身上的数百道目光恍如未见,深邃的双眸直望着戏台之上的那个哀婉女子。
  又一阵风吹来,琴声忽烈,箫音高拔。素烟一挥袖,抬头扬眉间,眼神凌厉投向台前易寒,月华与灯光映照下,她的笑容充满凄凉嘲讽之意。
  “人世伤,姻缘错,你执着英雄梦,我望断故园路,今日持杯赠君饮,他朝再见如陌路。长恨这功名利禄,白无数红颜鬓发,添多少寂寞香冢,今生误!”
  易寒身定如松,脸上神情却似喜似悲,管弦交错间,他低低叹道:“长恨这功名利禄,白无数红颜鬓发,添多少寂寞香冢。唉,今生误,误今生!”
  台上,弦急管破,水袖旋舞,哀恨女子的眼神却始终胶着在易寒的身上。
  她的眉眼与那人是何其相似,一甩袖,一扬腕,皆是无尽的婉转痴缠,二十年来让他梦中百转千回,醒来后却只有一柄寒剑,一盏孤灯。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是不是,自己就会兑现那双月桥头的誓言,带她远走天涯,不要这煊赫的声势,不要这名利场中的传奇呢?
  易寒涩然一笑,忽然拍上腰间剑鞘,仰头清啸,啸声震得头顶桂花树枝簌簌摇晃,在场之人莫不心动神摇,功力稍弱的更觉站立不稳。
  众人正拼力抗争间,啸声忽止,寒光乍现,弦音暴断,台上琴师踉跄后退数步,手中月琴落地。
  易寒手中长剑,如一波秋水,映着月色,炫丽夺目。
  他望向长风山庄的黑金大匾,冷声道:“裴盟主,承你以故人旧曲相迎,易某心领,还请裴盟主现身赐教!”
  古树之上,那人摇了摇头,江慈也摇了摇头。
  他叹道:“易寒败了。”
  江慈也叹道:“剑鼎侯胜了。”
  她略觉兴奋,侧头望向他:“你说,易寒会在多少招落败?”
  他斜靠上树干,双臂轻舒,有意无意地搭向江慈肩头。江慈一瞪,他乐不可支,轻声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江慈来了兴趣,每年师叔来邓家寨,总要与她赌上几把,倒是她赢的时候多,实是有些小小的赌瘾。
  “我赌剑鼎侯十招之内,可击败易寒。”
  江慈摇了摇头:“易寒心神虽乱,毕竟也是名震天下的秋水剑,怎可能十招就落败?!”
  他微微一笑:“裴琰其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从不应没有把握之战,最擅攻心,又极好步步为营。他费尽心思找到易寒的弱点,将素烟请来此处,扰其心神,只怕还有后着。易寒性命能保,但十招内必败。”
  江慈正想问他为何说‘易寒性命能保’,却见山庄中门大开,十余人鱼贯而出。
  皓月朗朗,秋风幽远。
  易寒望着鱼贯而出的十余人,神情有着几分廖落,淡淡道:“柳掌门,各位掌门,久违了。”
  苍山派掌门柳风盯着易寒看了片刻,暗叹一声,上前道:“易堂主,多年不见,堂主风采如昔,柳某有礼了。”
  易寒唇边掠过一抹苦涩的笑容,心中暗叹:师弟,你这又是何必!当年我被师父逐出师门,只你一人送我下苍山,你的这份情,师兄我铭记于心。只是现如今,你为苍山掌门,我乃桓国一品堂堂主,各为其主。师兄身不由己,你,若是能够避开就避开吧。
  柳风似读懂了易寒苦笑之意,沉默一瞬,挣扎片刻,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至易寒眼前。
  易寒并不说话,只用眼神询问。
  “这是我从师父遗物中无意发现的,师父他,对当年将师兄逐出师门一事,也是颇为后悔。依此信之意,师父曾想让师兄重归师门,还请师兄三思。”柳风垂下眼,四周响起群雄惊讶之声。
  树上的江慈却不懂,侧头望向那人。
  他轻笑道:“你让我抱一抱,我就告诉你来龙去脉。”
  江慈哼一声,扭过头去。
  耳边却传来他轻而定的声音:“易寒本是我华朝苍山门下弟子,武学禀赋极高,十八岁时便被誉为苍山第一高手,本是接掌门户的不二人选。却不知为了何事,二 十岁那年,被上任掌门、他的师父暴怒下逐出师门,并传书武林同道,人人得而诛之。他悲愤之下远走桓国,在那里出人头地,执掌桓国最大的武士堂――一品堂, 成为桓国将士顶礼膜拜的剑神。”
  江慈听他讲得清楚,侧头向他一笑,又转过头去。
  庄前,易寒长久地凝望着手中那封信笺,却始终没有展开细看。
  秋风荡荡吹过,庄前,数百人鸦雀无声,均默默地看着这位桓国将士心中的剑神,华朝苍山派的叛逆弟子。看他要做出何种选择,走向哪条道路。
  戏台上的素烟不知何时抱了琵琶在手中,秋风中,低眉凝眸,右手五指若有意、似无意的轻拨着琴弦,曲不成调,却自有一股苍凉激愤之意。
  易寒面色不改,手中信笺,却似幻化成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师父盛怒的面容,那势要取己性命的一剑。
  琵琶渐急,如那晚屋檐下急响的铜铃,他眸中隐忍的苦楚渐浓,秋水剑忽然一动,光华凛冽,托住那信笺平递至柳风面前。
  柳风长叹一声,伸手取回信笺,不再说话,后退两步。群雄或惋惜,或鄙夷,或兴奋,嗡声四起。
  易寒衣袂飘飞,面沉似水,朗声道:“裴盟主,请出府赐教!”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压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朗朗澈澈,在长风山庄上空回荡。
  他的声音刚刚散去,更为清朗俊雅的声音响起:“裴某不才,让易堂主久候了!”
  三、盟主裴琰
  群雄一阵欢呼,齐齐转头望向庄前黄土大道。幽沉的夜色中,十余人稳步走来。
  江慈翘首望去,只见当先一人,蓝衫飘拂,腰间丝绦缀着碧玉琅环,身形挺拔修长,容颜清俊,目若朗星,举止间从容优雅,顾盼间神清气爽。
  他渐行渐近,微笑着望向众人,目光并不在某人身上停驻,众人却均觉他在与自己致礼,‘盟主’、‘侯爷’、‘相爷’之声四起。
  他行至庄前,长袖轻拂,向易寒施礼道:“易堂主,裴某因有要事耽搁,迟来一步,还望易堂主见谅。”
  易寒本是面向庄门,裴琰出现时他稍稍侧身。此时裴琰上前行礼,他再一侧身,却觉裴琰一踏足,一揖手,让自己这侧身的动作显得有些拘束,无法从容舒展。
  他心头暗警,知眼前这人虽然年少,武学修为却胜过其父。他微微一笑,右足稍踏后一小步,借势拱手:“裴盟主客气了。”
  “易堂主客气。”裴琰笑道:“裴某俗务缠身,这几日正忙着与贵国使节商谈和约事宜。恰逢贵国使节金右郎要前来一观堂主与裴某一战,为与右郎大人同行,路上稍耽搁了,还望易堂主见谅。”
  易寒瞳孔猛一收缩。此时,裴琰身后数人走到光亮之下,其中一人轻袍绶带,面容清癯,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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