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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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上-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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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内三人还在轻声商议,江慈不知自己要歇在何处,只得从囊中取出《素问》,坐于营帐一角的灯下,低头看书。
  细细看来,她有许多地方不明,现在也不方便一一去问崔亮,索性从头开始,用心背诵。她记性甚好,在心中默诵两三遍便能基本记住。
  待将《素问》前半部背下,那三人发出一阵轻笑,似是已商议妥当,都站了起来。
  崔亮伸展了一下双臂,转头间看见江慈仍坐于灯下看书,忙步了过来:“小慈,很晚了,睡去吧。”
  江慈将书收入囊中:“我睡哪里?”
  “和我一个帐,我让他们搭了个内帐,你睡内帐便是。”崔亮笑道。
  裴琰却走了过来,微笑道:“子明,今晚你还得给我讲一讲那阵法,咱们得抵足夜谈才行。”
  崔亮有些为难:“相爷,明日边行边讲吧,让小慈单独一帐,我有些不放心,这些云骑营的士兵如狼似虎的,再说,我还得替她手臂行针―――”
  裴琰含笑看着江慈:“小慈若是不介意,就睡在我这主帐,我让他们也搭个内帐,小慈睡外间便是。行针在这里也可以的。”
  崔亮想了下,点头道:“也好。”
  卫昭目光掠过江慈,停了一瞬,飘然出帐。帐帘轻掀,涌进来一股初夏的夜风,带着几分沉闷之气。
  崔亮洗净双手,取过针囊,替江慈将左袖轻轻挽起,找准经脉穴位之处,一一扎针。江慈正待言谢,抬头却见裴琰负手立于一旁,她再看看自己裸露的左臂,忽想起草庐之夜,慢慢转过身去。
  裴琰醒觉,转身步入内帐,取过本兵书在地毡上坐下,听着外间崔亮与江慈低声交谈,听着她偶尔发出的轻笑声,手中用力,书册被攥得有些变形。
  外间,崔亮收起银针,微笑道:“你不要再看书了,早些睡吧。再有几日,你的左臂便可以活动,那时我再教你行针认药。”
  江慈感激的话堵在了喉间,崔亮似是知她所想,拍了拍她的头,江慈和衣躺到地毡上,合上了双眸。
  崔亮将外间的烛火吹灭,步入内帐,见裴琰手中握着兵书,不由笑道:“相爷精神真好。”
  裴琰抬头微笑:“想到要和宇文景伦交手,便有些兴奋。”
  “相爷以前没有和他直接交过锋吗?”
  “当年成郡一战,与我交手的是桓朝大将步道源,我将他斩杀之后,宇文景伦才一手掌控了桓国的军权,说来,也算是我帮了他一把。现在要和他交手,总要讨点利息才行。”
  崔亮大笑:“就是不知这桓国的宣王是否小器,他欠了相爷的人情债,若是不愿还,可怎么办?”
  裴琰嘴角含笑:“他若不还,我便打得他还!”
  夜露渐重,初夏的夜半时分,即使是睡在地毡上,也仍有些凉意。风自帐帘处鼓进来,江慈怎么也无法入睡,听得内帐中二人话语渐低,终至消失,知二人已入睡,便轻轻坐了起来。
  黑暗之中,江慈默默坐着,风阵阵涌入,带进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箫声,她心中一惊,猛然站起,箫声又消失不闻,她再听片刻,慢慢躺回毡上。
  荒鸡时分,裴琰悄然出帐,值守的长风卫过来,他挥挥手,步入草丛之中。
  片刻后,他回转帐门处,长风卫童敏靠近,低声道:“他在林子里站了半个时辰,没见与人接触,子时回的帐。”
  裴琰点点头,转身入了帐中。外间的地毡上,江慈向右侧卧,呼吸细细,和衣而眠。裴琰立于她身前,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终慢悠悠地除下外衫,蹲了下来,将外衫盖于她的身上。
  纵是帐内没有烛火,仍可见她秀气的双眉微微蹙起,他迟疑片刻,右手缓缓伸出。
  帘幕后,崔亮似是翻了下身,裴琰猛然收回右手,起身入了内帐。
  破晓时分,军号便响起,云骑营士兵们迅速拔帐起营,不到一刻钟便都收拾妥当,大军继续北行。
  江慈右手策马,与崔亮并骑而行,想起背诵的前半部《素问》,默念数遍,又就不懂的地方向崔亮细问。这样晨起赶路,晚上仍是歇在裴琰大帐的外间,不知不觉中,三日的路程便悄然过去。
  这日夜间,扎营的地方是一处山谷,谷内有一条溪涧,这日天气又十分沉闷,云骑营的将领来请示裴琰,裴琰见将士们面上都有热切之色,便点了点头。
  将士们一阵欢呼,有那等性急之人便跳入溪涧之中,许多人索性将衣物除去,泡于溪中,洗去一日的尘土和疲劳,还有人大呼小叫摸上大鱼,交予伙夫。
  江慈何曾见过这等场景,弯腰钻入帐中,再也不敢出去。崔亮进帐,见她手中捧着《素问》,笑道:“我看你学得挺快的,比我当年差不了多少。”
  江慈面上微红,腼腆道:“我哪能和崔大哥比,只盼肩伤快好,眼见要到前线,我也不能老做累赘,想来,只能做做药童,给军医打打下手什么的。”
  崔亮想了想,道:“也行,听说相爷长风骑中有几名老军医,都是极富经验的,而且一向随主帅行动,你到时跟着他们学学救治伤员,晚上我再给你讲讲,这样学起来会快很多。”
  裴琰掀帘进来,崔亮回头道:“相爷,小慈今晚得和我们一起走。”
  裴琰点点头:“那是自然。”
  江慈心中奇怪,却也不多问,捧着书远远坐开。
  至亥时,黄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越下越大,仿似天上开了个大口子,雨水倾盆而下。
  崔亮过来替江慈披上雨蓑,江慈也不多话,跟着他和裴琰于暴雨中悄然出了营帐,黑暗中走出一段,安澄早带着数百名长风卫牵着骏马守于坡下。
  裴琰接过马缰,道:“卫大人呢?”
  安澄指了指前方,暴雨中,那个挺拔的身影端坐于马鞍上,雨点打在他的雨蓑上,他身形岿然不动,似乎亘古以来,便是那个姿势,不曾移挪半分。
  裴琰一笑,转向安澄道:“该怎么做,你都明白了?”
  “好,云骑营就交给你了。”
  安澄有些兴奋,笑道:“相爷就放心吧,安澄的手早痒得不行,前年和田将军打的赌总要赢下才好。”
  裴琰笑骂了一句,又正容道:“不可大意,到了河西,将我的命令传下去后,你还是得听田策的指挥,统一行事。”
  安澄忙行了个军礼:“是!”
  崔亮牵过马匹,江慈翻身上马,二人跟在裴琰身后,带着数百名长风卫纵马前驰。卫昭身边仅有数人,不疾不缓,跟在后面。
  雨越下越大,纵是打前的十余人提着气死风灯,江慈仍看不清路途,仅凭本能策着坐骑。一阵急风吹来,将她的雨蓑高高扬起,她身形后仰,右手死死勒住马缰,方没有跌下马去。
  崔亮侧头间看见,知她于这黑夜的暴雨中单手策马,有些吃力,便大声道:“撑不撑得住?!”
  江慈有些狼狈,雨点斜打在脸上,睁不开眼,却仍大声道:“行,不用管我!”
  “唏律”声响,裴琰拨转马头,在江慈马边停下,看了看她,忽然伸手,拦腰将她从马上抱起,放至自己身前,再喝一声,骏马踏破雨幕,向前疾行。
  江慈纵是浑身不自在,也知多说无益,只得将身子稍稍往前挪了些。裴琰揽着她腰间的左手却逐渐收紧,江慈挣了两下,裴琰手上用力,钳得她不能动弹。
  大雨滂沱,马蹄声暴烈如雨。他的声音极轻,但极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你再动,我就把你丢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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