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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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写作-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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タ纯醇嵫遥琘反应过来:“哦。的确该去看看他……我去说服他回来帮你们的忙。”我们说其实那不必要……

  Y会为掴坚岩的两耳光感到后悔吧。但他不能找坚岩表示歉意——坚岩已经活得有些麻木了。他不生气,也不发急,却涎着一张笑脸,成天围着铭大爷转。Y带上他的那个已经不用的MP4,在坚岩家门口遇着坚岩。Y还想逗逗坚岩,但转念又不忍心。他招呼坚岩过去,拿MP4在坚岩面前晃了晃,坚岩傻笑着,环手去抓。Y却火了,转瞬把MP4收回来,让坚岩扑个空。但他扑空了,还是傻笑着,比先前更憨。Y平息了火气,责备坚岩道:“你怎么这样不懂礼貌,不注意举止。我没说给你,你就像熊一样地想揽回去。来!”Y又将MP4伸出去, 坚岩这回像个小孩子似地听话了,这次他慢慢伸手去接——手伸至MP4下方时,Y等了一会儿,给他了,并说:“送给你,拿去玩!”在Y的心里,坚岩刚才的那些行为真的像一个三岁小孩子,可爱,但是对一个这么大的人来说,那个社会不会像对待一个三岁小孩,来看待他的可爱行为。Y没有跟坚岩提让他回工地帮我们的事。他径直进了坚岩家,拜访坚岩的唯一依靠:他爷爷——铭大爷(简称M老汉。而且我觉得称M老汉似乎更合适,更符合铭大爷当一辈子农民的身份)。

  M老汉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的农民。虽然不是一辈子只干农活,(他曾经修筑过公路。)但卖力气是最根本的,他大部分的年岁都在黄土地上流过,像中国千千万万的每一个农民一样。M老汉正在屋里拌牛料,Y推门而入,(他敲了门,但想是M老汉没听见。)手中提着一塑料袋水果,有苹果、香蕉、雪梨。听到响动,M老汉停止手中的活计,直起腰,诧异地盯着Y看。Y说明来意——为感谢坚岩在工地上无私地帮忙,他特意来送点水果。M老汉道了谢,说:“他以后可不会来帮忙了!”Y忙应着:“是,是。以后他如果要来,可能不会白干,应该有工钱!”M老汉闷闷不乐地问:“那怎么刚开始干的那会儿没有工钱?”Y不好解释,道了扰,夺门出去了……

  在工地上的时候,在入夏的时节,我常常能看到M老汉吆着牛下田。在午后烈日当空的时候,在空寂的山谷中,回响着他吆牛的寂寞的声音。我站在工地高处,看他在田里执着地干活。在烈日下吆牛耕地,确实辛苦。绝非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或者家里者所能想象。干一会儿,那头老牛就喘息不止,M老汉也累得全身冒蒸气。在这样的天气下,即使赤膊干活,仍是热,热得如在热水中洗澡一样,仿佛脚下的大地是一块灼热的铁块,地面以上都是被蒸得如在仙境中腾热云驾热雾的仙物一般。我想M老汉并不经常赤膊干活。他光着上身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脖颈以上的部分:脖颈和整个脸部是相对地黑黄色。脖颈以下的部分:前胸后背和手臂是相对地深黄色。两部分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命运完成使命的痕迹。这并不可笑。而吸引我去想,他这样地干一辈子活儿,一日就是干活儿吃饭睡觉,生活倒简单,无所顾及无所忧虑,可最终的结局和中途撒手不干有区别吗?

  想他一个农民会这样,整个人类何尝不也面临这一种思想困境?设若是失望、放弃的那一种回答,那更从何而谈我们的追求、奋斗?

  M老汉只对我们说过一句话。当时坚岩还在工地上干活,Y当然也在。M老汉吆着牛,从工地上经过。(他是要吆牛去山的另一面吃草。)他朝我们喊一句:“小伙子,你们修这房子,谁会来住呀!可别白费了力气,不想让坏人得了好处!”坚岩应该告诉过M老汉我们筑这房子的企图。M老汉一直阻止坚岩,不让他“为我们瞎出力气”,好像说是我们骗他坚岩一个人去干苦力活。但他耐不住,终于是跟我们几个年轻人一块儿干,也想完成自己心中的意想的那几间土墙房。

  七、在夕阳下

  夏天的季节,最容易让人想象并揣测的是火热的太阳。而当一天的灼灼照射过去之后,在傍晚到来之际,我愿意坐在一块还有余热的石头上,看一天的末尾部分,看夕阳一点点游移到山那面。但那时又是干活的绝好时间,天不热,太阳不毒。每天下午,傍晚时候,我都会推着建筑材料,从公路边到工地的那一小段路经过,在路上,我会如对恋人的眼神般地望着右手边的夕阳。但是记住是“每天”。我想来想去,总认为自己对夕阳不止“熟悉的油然之爱”,还有一种潜意识里的东西。这么简单来说吧:每一天看不同样的夕阳落日,我会想起不同的与夕阳毫不相关的事物。先可以是看见夕阳,想起晚年的老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再可以是慕居家对我说的,日暮到来,古时远行的人“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阮籍的《咏怀诗》),那种孤影奔波的悲身;还可以是我长久以来有的一种向往:思慕晚年,想到暮钟。暮钟声响,我就已完备我这一生,垂垂老矣。——人生只剩清算与回忆。因此可以活得安恬。可能也就不必为现在的困苦困扰。(关键不是这个。)而我对慕居家的盼望倒不如说是我对晚年的盼望。我希望自己能马上到暮年。倘若在这时,晚钟声响起来,那该是多么让我得到安慰的事!看到夕阳,我很自然地想到暮钟,并隐隐期望能听到暮钟声响。

  这附近没有寺庙,只东面山上有一座“东山寺”,但不是和尚庙,那儿没有大钟,更不会传出钟声。而且,只听过寺庙里“晨钟暮鼓”,哪有傍晚敲钟的呢?我这轻轻地思慕想法太奇怪,任谁任什么也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实。独坐夕阳下,一个人的想法总是很奇怪。就像我一个人在山林中耗时间耗到傍晚之时,突然想到死一样。而和任何一个别人同坐夕阳下,两个人的想法该会不奇怪吧。

  我和居家同在夕阳下。霞光满天,雾气正氤氲。

  “我想听到晚钟声响。”

  “我不想什么。”

  我转过头看着她。

  “其实不对,我还是想吧。我想你听到晚钟声响。或者我化为晚钟声,‘长逝入君怀’。”她笑着说。

  这玩笑并不好笑。然后,我无意中说我们的队伍就要散了。居家接过话说:“他俩离开了。咱们都不会离开。却是散伙了。”我问她觉得坚岩以后会怎么样,她头一回略带伤感地说:“他挺可怜的……”只此一句,再没有话。她终于是认为坚岩可怜了。

  “只可惜我们之前各式各样的希望……”

  “不止是希望。还有付出的辛劳和洒下的汗水……”

  她告诉我,她已经完成了属于她的任务:在土墙房后开辟一小块地,种上花草。她在那里面已种上了牡丹、海棠等等,而且有一些已经有长起来的态势了。另外,她为未来建筑起来的土墙房选好了诗,取好了名:

  过山农家(唐 顾况)

  板桥人渡泉声,茅檐日午鸡鸣。

  莫嗔焙茶烟暗,且喜晒谷天晴。

  房名就叫做“山农小栈”。

  八、晚钟声来

  当居家说剩下的人都散伙时,我和乖巧如她这般的人却没有散。这是意料中的事。我们要总结,这一段筑土墙房的日子。她负责余下的工程项目,我负责业已完成的工作部分。就好似我在我的心间的泪世中思考,探问。

  为何会平白无故地到一个山旮旯来筑几间房子呢?这不单是她的天真想法。她父亲在一家慈善机构上班,好像有一天遇到一个比赛,说是设计并实践新颖的“慈善想法”。她替她父亲想到一个——在风景名胜区,且偏远的地方,建简易房舍,免费供给游客住宿。她父亲以前遭遇过不能在风景名胜区过夜的困惑,所以同意女儿的想法。而我们在山旮旯里筑房,只是作一个尝试,尝试出一个想法。他父亲想将这个模型展现给大家,再重新集资在旅游区建更好的游客免费住宿房。——这个原委只有我和她知道。不料土墙房筑到前面部分,人却先散完了。她说接下来的工程她要请民工来完成。“并且肯定要盖得和我们几个设想的一样,甚至更好!”她说。我不置可否,心想即使建起来的土墙房再怎么样,它也不会是当初我们几个的设想的那样。转念想

  ——若是,建筑起土墙房,寄托为现在的我们的一种安慰,可否?

  ——但愿如此吧。

  (后来我去看过,那土墙房是筑起来了,但只有孤零零的一间,也没有二层木楼。)

  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她说过,我们将建筑起来的土墙房的房顶上,那片摇曳的绿竹加上一排排齐整的蓝瓦,那就是一整个武侠世界啊!然而确是她我两个人的武侠世界,孤独,同时惹人怀旧和怜爱。

  我想,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可是,有办法么?刚开始动工的时候,颇有生活经验的坚岩就感叹说要建筑一座土墙房,只咱们几个人,“难以想象!”Y对这却完全地持否定票。结局到底被验证,离的离,散的散。那些纷呈的希望呢?理想呢?俱已随风去矣。

  在一个傍晚,西边天上的浮云都散成一短截一短截,似白面棍子,似没有缠绕的麻花面,更似白色毛毛虫,落日已跳到另一座山头以下。附近的蚊虫四处飞鸣,山鸟吵嚷着归巢。就在这样的另人厌倦的傍晚情景里,我听到了我在人世的第一次钟声。晚钟声。咚——缓慢,悠长。余音不绝。脑中不绝的空白……

  后来我知道,这“钟声”是她为我“敲出”的。用别人(不是她)简单不屑的话说是:现在要听什么声音没有?网上都有。再稀罕的像少林寺钟声也能听得到……但那个晚钟声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虽然是另一种形式的钟声。)听到暮钟声,不是说我的希望实现,而是说我的在希望之上的念头,没有只成为想法。还成为实际。成为另一种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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