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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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爷的儿媳妇-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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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吧嗒吧嗒地出去了。
  我仍是不放心,又问道:“班主,你真的没事吗?”
  丁永昌只是无力地摇着头,闭上眼睛假寐着。我打了水帮他擦去脸上的冷汗,王玉桂就回来了。她的脸色苍白,与出门时的哀愁又是不一样。她一进来,就直直盯着丁永昌看,也不说话。我直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分钟,她仍没有说话。寂静的病房里阴沉沉的,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依然温暖透亮,却怎么也驱散不了房内的阴霾。我不敢大声地呼吸,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一声叹息。
  丁永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玉桂扯出一抹微笑,却是比哭还难堪。她说:“没事,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医生,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以后可以每天都到花园里去散散步。”
  丁永昌却叹息着拆穿了她,“别骗我了阿桂,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应该脑子里出问题了吧?”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苍白的脸庞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王玉桂很惊愕,“你知道?”
  “最近我的头总是忽然就一阵阵痛,眼睛有时也会看不见,不过过一会又好了。我猜大概是撞了脑袋还没好吧。”
  王玉桂怔愣了一下,突然紧紧揪着他的病号服,无声地痛哭起来,“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早说出来就不会……”
  丁永昌任由她抱着哭着。我想那一定是个噩耗,就悄悄退出了病房。想想,那虚无的死亡突然就在眼里,就在房里,在王玉桂哀嚎的痛哭声里。

☆、第 29 章

  丁永昌的诊断是脑疝,因为撞伤造成颅内组织移位,从而压迫视觉神经造成暂时性失明,在颅内出现了一个小凸起。头痛和失明只是暂时的症状,如果不及时做手术,凸起会越变越大,最后有可能会爆裂而亡。这不是绝症,却好比绝症。戏班的经济状况并不好,丁建国的公司已经宣告破产,台湾的医疗条件倒也可以做这项手术,但始终比不得外国。医生最后给我们的建议是,如果有条件的话就去国外做手术吧。以我们那时的经济能力,这无异于宣布死亡。
  没有人能坦然地面对死亡,也没有人能坦然地面对失去亲人。王玉桂眼睛红肿地望着丁永昌,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丁永昌只是任由她握着双手,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我想这或许就是死亡的姿态,安静而绝望。人总有一死,早晚罢了。若死之前,有一个心爱的女人陪着你,紧紧地握住你的手,也算不枉此生了。
  第二天丁建国和毓敏秀赶来了。那是分别了将近两年后,我第一次见她。她穿着雪纺衫牛仔裤和运动鞋,长长的波浪卷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栗色的过肩直发,显得稍微蓬乱。她再也不是那个时髦的都市俏女郎了,也不是生活无忧的成熟美少妇,她成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为生活奔波的一个平凡的女人。她还是笑着,只是不再清澈明媚,而是蒙上了生活的忧愁。她平凡了。
  她简单地和我打了一个招呼,把带来的水果篮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随丁建国叫了一声“阿爸”。王玉桂擦拭着眼角的眼泪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们。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又细细看着她蒙上了忧愁的脸才实实在在地确定她如今是丁建国的妻子了。
  丁建国询问丁永昌的病情,丁永昌隐瞒了脑疝的事情,转移了话题,“你那边生意怎么样了现在?”
  “都挺好的,阿爸你不用担心,我自己能搞定。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你好好养好身体。”丁建国安慰道。
  丁永昌和丁建国因为事业的问题,关系一直都不太融洽。在三个儿子当中,丁建国算是最有野心的,也最符合戏班继承人的理想人选,但丁建国却志不在此。王玉桂曾经斡旋许久,两人却都没有退让。此刻,许是感受到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丁永昌软下了态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用骗我了,你那公司早已油尽灯枯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欠了多少外债?”
  “爸……”面对这语重心长,丁建国没法撒谎。
  王玉桂许是因为那句油尽灯枯,和道:“就告诉你爸吧。”
  丁建国顿了顿,“也没多少,阿爸,你就安心养病吧,这事你就不用劳心了。”言外之意,数目定不在丁永昌的接受范围之内。
  “罢了罢了,我这病估计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就跟阿秀一起,回戏班吧。做戏是辛苦,但至少还能保你三餐温饱。”
  丁建国低着头,“阿爸,你知道我的理想一直都是在商界打出自己的名号,创立自己的品牌,对歌仔戏实在没什么兴趣。你的腿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我打算让阿秀跟你们回戏班,你还有大哥和三弟,戏班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一九八二年的台北,城市建设如火如荼的进行,圈地建设,街道更改,绿化植被,整个城市都在更换着一副崭新的面貌。或许他的眼光独到,他的坚持亦没有错,只是那时候都是个未知数。毓敏秀震惊地望着丁建国的背影,颤抖的嘴唇欲言又止。
  丁永昌兀自絮絮叨叨:“品牌品牌,现在这种光景还敢大言不惭。哼!让阿秀回戏班……”丁永昌抬起头望着毓敏秀,眼里有不忍有怀疑。这个城里媳妇,如何吃得了戏班餐风露宿的苦,但又不见她拒绝。他叹息着收回目光,这孩子,越是懂礼越让他觉得丁建国为了那所谓的事业理想亏待这样的姑娘更是不可原谅。他冷哼一声,“让阿秀回戏班,亏你说得出口!你忘了当初是怎样答应阿秀她爸的?”
  丁建国没多少底气,只嗫嚅回道:“我没忘。”
  “没忘你让她一个人回戏班,你……”丁永昌不免有些气结,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吊在架子上的腿让他只能躺回床上。丁建国起身帮他顺气,被他拒绝了,只断断续续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肯回戏班吗?”
  丁建国无奈,却不妥协,“阿爸,你别逼我了,身体要紧。”
  丁永昌没再说话,铁着脸转向了一边。
  王玉桂见丁永昌犟脾气上来,忙拉开丁建国,当起了和事佬。丁建国叹了一口气,匆匆向丁永昌告别就和毓敏秀出去了。
  房间里,王玉桂仍兀自开解:“你别怪他了,他不知道你病了。”丁永昌叹息一声,剧烈的咳嗽让他孱弱的身体疲惫不已,身体狠狠的摔在床上,没再说话。王玉桂给他掖好被子,和我一起离开了病房。
  医院的人不多,走廊里偶尔见三两个步履匆忙的护士。丁建国和毓敏秀就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见我们出来,丁建国站起来向王玉桂感慨道:“阿爸真是老了,原来他也发脾气,不过好歹还给我解释的机会,这次他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翻脸了。”
  王玉桂满脸沉痛:“他受伤了心情不好,你多体谅体谅他。”他比她高半个头,她要仰着头望着他。
  丁建国仍是有些牢骚:“他一见面就提回戏班的事情,要我怎么体谅,这话我怎么能胡乱答应。”
  “你别说了。”王玉桂制止了他。脑疝的事情是丁永昌千叮万嘱的。这个男人坚强了一辈子,到最后连死都不想得到家人的同情和陪伴。“来这边,我和你说点事。”王玉桂看了一眼我和毓敏秀,就拉着丁建国离开了。
  怕丁永昌突然醒来,我们没敢走开,还是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她的话不多,整个人沉稳了许多。我嗫嚅了半天,才轻声说道:“小黄不见了。”这或许是我和她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吧。关于我,她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她,或许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她愣了一会,才惊愕地问道:“为什么?”
  “那时候它快临产了,他们觉得带着它不方便就把它留在那了,我后来回去找它,它已经不在了。”
  “哦,你别太伤心了。”她低低地应道。
  “嗯,都过去很久的事了。”缘聚缘散,人去人来,我本没有多少坚持。她久久没有再说话,我才恍然反应过来她可能是想起自己的孩子了。老话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她一定很伤心。
  我握住她的手,说道:“对不起。”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名正言顺那么久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很白皙修长,左手拇指上有一道还未完全愈合的小伤口。掌心有些干燥。我想起王玉桂的手上也有几道相似的伤口,她是为他洗手做羹汤吗?
  她的几绺头发从耳际落下来,她随手将它们别到耳后。腾出来的手还是落在我的手上,我能感觉到自己轻微的战栗。她笑着回答我:“没关系啦,都过去了。”
  “我以前常听人说,孩子是上天的使者,是上天派他们下来宽恕人类的罪恶,涤清世间的污浊,所以孩子最初来到世间都是干净纯粹的。那时我还不明白,后来我在医院亲眼看见父亲离去。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浑身冷汗,很大声很大声地呼气吸气,那少得可怜的气体在他的呼吸道发生呼呼的声音。我觉得死亡对他来说是一场苦役,一场他不堪重负的苦役。到后来,他甚至已经不能认出我也不能看见我了,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他的弥留上,很大声很大声很深很深地呼气吸气,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状态,最后终于戛然而止了。那时候我觉得死亡是一种休息,一种恩赐,一种上天对它的使者的召唤。我就释然了,一定是上天不舍得他受苦,是疼爱,不是不幸,他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幸福。”
  我说了谎,但我眼中涌满了泪,我几乎就要把自己感动了。世间最打动人的大概就是揭开自己的伤疤用血泪的教训宽慰,毓敏秀紧紧握着我的手,聪明的她听出了我话里的安慰。嘴角柔和的弧度温柔上扬,“谢谢你。”她说。
  我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王玉桂和丁建国不一会就回来了。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丁建国的脸上没见悲痛的神情,王玉桂该没有和他说起丁永昌的病情。我一直在等着丁建国说让她回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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