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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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芍药-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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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力挽狂澜(2)
大灰狼吐了口唾沫,对站在门边的金得利说:“走吧,金老板,这是一个干不了活的瞎驴。”
  恶人们离去后,破毡房里的卡布尔摸了摸鲜血直淌的前额,伸手抓了一把木炭灰把伤口捂住,脑子里响着那个恶狼一样的声音:“牲口,死不了就得干活!”这声音实在不像是由人嘴里讲出来的。
  卡布尔反复地回忆那个粗哑的嗓子,好像在过去曾经听过,而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是谁呢?是谁呢?他终于在记忆的海洋里想起了一段往事……
  ……对,是他,是他,就是那个对牧民十分刻薄,牧民们暗地里把他叫做大灰狼的收购皮毛的经纪人。他曾用一块砖茶强行换走卡布尔的几张银狐、蓝狐和紫貂皮,只答应再补给几斤盐。随后卡布尔上门取盐,见他正举着皮鞭抽打一个替他捆皮毛的生了病的人,他嘴里正叫喊着那句刺心的话:“牲口,死不了就得干活!”
  卡布尔那时眼睛尚未失明,身体也很结实,路见不平,义愤填膺,挺身而上,挡在大灰狼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掩护那可怜的人,并厉声质问:“你没见他病了吗?”
  大灰狼却狠毒地呵斥:“买来的牲口都得干活,花钱雇他却装病,这里的活谁来干?”
  卡布尔响亮地回答:“我替他干!”他一口气捆扎好十几包皮毛,连自己追讨盐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第二年秋天,正是大灰狼进山收皮毛时,大棕熊出现了。牧民们怀疑是大灰狼把大棕熊带进山来的,背地里老人们咒骂他,年轻人敌视他,但后来他又不常出现,就是偶尔进山一趟,也是赶马帮、收皮毛,对牧民们的态度也变得格外和气,所以牧民们对他的怨恨又渐渐消失了。
  今天这可恨的家伙又出现了,还狗仗人势地欺辱一个盲人。卡布尔的眼睛虽然瞎了,但心明如镜,疾恶如仇,怎能容忍这披着人皮的恶狼。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牲口,死不了就得干活”这句话,那粗哑的嗓音深深留在了他的心上,就像刻在石头上的刀痕,令他永生难忘。
  夜深了,卡布尔的孙女海尔汗从北草场回来,临近毡房听见爷爷正抚琴低吟:风起云涌啊,
  豺狼在羊群里逞凶;
  夜深人静时,
  魔鬼在草场上横行。
  真主啊,
  您在哪里?
  草场何日得安宁?
  牧民们盼啊,
  黑夜消尽是黎明;
  牧民们望啊,
  朝霞满天红日升。
  真主啊,
  你在哪里?
  请听听牧民的心声。海尔汗走进毡房,拨燃火堆,当她发现爷爷额上的血迹时,连忙找出一块白布巾,跪在爷爷身边替他包扎。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告诉爷爷,他们背到半夜,直到两行白石头摆好,大棕熊才让停工回家。但当大棕熊和布拉太等骑马离去,乡亲们拖着困乏的身子正缓步往回走时,赛山拜大叔突然在人群中传开了话:“乡亲们!大棕熊要把大青山的宝石抢走,我们能答应吗?”人们拥在他四周,有的说:“不答应!”有的说:“赛山拜,你看怎么办?你从山外来,见过世面,我们听你的……”赛山拜站在一堆石头上,高声地说:“乡亲们!赶快动手,把摆好的石头都给捣乱,越乱越好,只要飞机落不下来,大棕熊就跑不了!”赛山拜的话,就像是一道命令、一团火种,顷刻间便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怒火,并随即形成燎原之势,燃遍了草场。
  后半夜了,破毡房外饿狼嗥、牧犬叫。破毡房里,海尔汗矇眬入睡,卡布尔抱着冬不拉静坐在火堆旁,沉思默想:
  他想起了曾由海尔汗领来串过门的赛山拜,这是个不久前才跟居尔特拜一道运货进山来留在山里挖矿的骆驼客。新疆和平解放的消息,就是在他们运货进山时随同飞进山来的;解放军是穷人的队伍,就是这位骆驼客赛山拜暗地里对大家讲的;他还讲过牧主靠牧民的血汗养活,贫苦牧民应是大青山的主人……“一盏灯照亮一顶毡房,一句话能使大家心里亮堂。”赛山拜讲过的那些打动人心的话,今天都在卡布尔的脑海中串联起来,令他回味,令他深思,令他联想起赛山拜的为人。
  

第八章 力挽狂澜(3)
在卡布尔的心目中,赛山拜是个敢作敢为、正直、热诚的汉子,虽然看不见他,却感到他有火一般炽热的感情。听人说有一次矿硐里塌方,他不顾个人安危奋力救人,被救者脱了险,而他却负了伤。听人讲有一家牧民病饿难熬时,他雪中送炭,送去了自己刚换得的一份干粮……就是这个中年的汉子,也常常钻进破毡房来到卡布尔的身边,带来一点点食物,背来一捆捆干柴,提来一壶壶清水,给孤老、弱女送来关怀和温暖。
  直到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卡布尔才觉得赛山拜不像是一般的骆驼客。他是否就是那穷人队伍里的人?他不顾个人安危来到深山,是否就是要给大青山带来春天的喜讯?赛山拜啊!他真是报春的鸟?他真是迎春的花?世上的人要都像他那有多好啊!愿真主保佑他吧。
  卡布尔正沉浸在遐思默想之中,忽听得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接着毡房门响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他身边,他就是赛山拜。卡布尔想站起来迎接他,但赛山拜那双有力的手,已经扶着他的双肩亲切地说:“卡布尔大叔,别起来,我有急事找你商量。”
  卡布尔顺势拉赛山拜坐在身旁:“有啥事?我也想问你哩。”
  “想问啥?大叔,你先说。”
  卡布尔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山外真的来了救星?”
  赛山拜的回答十分肯定:“来了。是共产党、毛主席派来的子弟兵,他们要解放大青山,解放天下受苦受难的人!”
  “他们都是汉人吗?”
  “不全都是,也有蒙族人、维族人、藏族人、哈萨克人和其他兄弟民族,他们是各族人民的子弟兵,是穷人的队伍。”
  赛山拜的回答既亲切又动情,像是一阵春风轻抚着卡布尔的身躯,一股暖流涤荡着卡布尔的心田。他抓住赛山拜的手,激动万分:“‘盲人虽然失去了眼睛,但他的心却像明镜’,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我猜得出,你是我们的亲人!”
  赛山拜紧握着卡布尔的双手:“大叔,你虽然双目失明,但你的判断却胜过山鹰的眼睛。”
  卡布尔笑了:“快说吧,亲人,你有啥事?”
  赛山拜语调有些急促:“大叔,大棕熊要逃跑,一股溃匪已经窜进大青山,需要立即去向解放军报信!”
  “我去!”卡布尔自告奋勇。
  “可是你……”
  “我虽看不见,但我熟悉大青山的每一条路径。”
  “你是山区最有智慧的阿肯,你留下也好对付这里的斗争。”
  海尔汗早已醒来了,她睁大眼睛一直在聆听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地坐了起来,急切地要求:“让我去,赛山拜大叔。”
  赛山拜摇摇头:“不,海尔汗,你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太轻。”
  卡布尔为难了:“那叫谁去?要不你自己去,这里的事我来承担。”
  “大叔,我也是这样打算。天亮以后替我备一匹好马,我再去‘宝库’安排一下,下山来立即动身。”
  “好,就这么办。这里的事你放心,哈萨克牧民的心像塔松那样直,眼睛像泉水那样明,只要他心里明白了,眼睛看准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决不变心。”
  “我相信,我放心。”
  “还有啥事?”
  赛山拜默想了一会儿:“我担心大棕熊会下毒手破坏矿山……”
  赛山拜的话没有说完,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接着又是呵斥、谩骂,老人们的呼救,妇女们的哭泣……
  卡布尔有些紧张不安:“土匪来了,赛山拜,你快讲!”
  “有件重要的事。”赛山拜正要说,毡房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他机警地吩咐海尔汗:“快出去看着,土匪要是过来,就通知我们!”
  海尔汗抓起一根木棒,机灵地钻出毡房去了。
  毡房外,天色已近黎明。那些流窜的土匪到处抢劫、行凶,草场上群魔乱舞,鬼蜮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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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力挽狂澜(4)
海尔汗紧靠着毡房,严密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突然,一个土匪下马向着她走来,她怕土匪去毡房,随手将木棒扔了过去,故意引诱土匪离开毡房去追她,而她却闪身钻进密林,直到把那土匪甩掉,又见匪群已经远去,这才返回毡房,此时天色已明。
  破毡房的门帘大敞着,卡布尔爷爷紧抱着冬不拉,伫立在门边。赛山拜大叔已经离去。火堆里的火已经快熄灭。
  海尔汗一边给火堆添柴,一边给茶壶加水,一边注视着爷爷。只见他一动不动地静立在那里,紧皱着双眉,像在深思,在等候,在期盼,在聆听……
  卡布尔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红松苍翠靠阳光沐浴,牧草青青靠雨露滋润。祖祖辈辈赤贫如洗的牧民,天天祈求真主保佑人畜兴旺、幸福安宁。但是,多少年过去了,大青山始终是头人、牧主的天下,草场上死气沉沉,豺狼横行……牧民们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呼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漫漫长夜何时才是天明?凄凉的大青山何日才有欢笑声?苦命的卡布尔啊,也像一棵饱经风雪摧残的老树,渴望着春天的来临。忽如一夜春风来,吹开了他那早已枯萎的心花,唤起了他对幸福生活的憧憬。卡布尔觉得有一条线将他与赛山拜连在一起了,当赛山拜走出毡房后,便情不自禁地担心着赛山拜的安危,思考着赛山拜委托的重任,他静静地守候在毡房门边,聆听着四野的动静:
  一阵山风吹动松林,他以为是赛山拜下山来了;
  一只淘气的羊羔钻进毡房,他想可能是赛山拜进了房门;
  一匹马在毡房外走动,他要海尔汗赶快去接大叔。
  难道是谁用牛毛绳把时间拴住了?为什么走得这么慢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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