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河(沉梦集)- 第82部分

　　不知何时，梦周的眼泪突然涌出了眼窝，模糊了面前母亲，也模糊了整个世界。这对相依为命，从没有红过脸的母子，这次要经历一场家庭内战了。

　　人们说，越是平时脾气随和的人，越是容易死剜住一块。他们一旦真生起气来，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梦周这次和母亲，就都各剜住了一块。

　　梦周娘就认准了一条，无论梦周翻什么花，作什么精，转一百万个圈子。最后，他都必须和燕燕结这门亲。

　　梦周也剜住了自己的那一块。那就是，这辈子即使打光棍，他也不可能娶那个，打小就让自己不喜欢的燕燕。

　　任凭村里人和金枝、黄敏兰等人怎样劝说，母子俩却谁都没有让一步的意思。

　　母子俩不吃不喝僵持了一天后，梦周娘开始了，生平第一次骂梦周。她骂梦周，说，怨不得陈家卧虎林的风水会被人破掉，他打老辈子起，姓陈的出来一个是忘恩负义，出来一个是白眼狼。如果不是当年在郭店会上，马来给了自己五块钱和一些粮票，那没良心的早给饿死，也不会有今天了！要不是人家马来两口子，他还能上大学？上大牢还差不多……

　　梦周躺在床上，一边流眼泪，一边痛苦地听着。任凭母亲怎么骂，他就是不能娶燕燕。

　　第二天，梦周没有去实习的单位上班。他们母子俩，不吃不喝继续僵持着，梦周娘扯天拉地地哭。说自己咋就这么命苦？起小没有爹娘，长大嫁了个脓包，老了、老了又要被没良心的儿子，给生生地气死……

　　躺在床上的梦周，眼泪流得更凶了。心说，只要母亲不让自己娶燕燕，他真该好好地疼疼母亲了，母亲生在兵荒马乱，长在饥馑的年代。她那一代人受的苦太多了。现在，不愁了吃喝，没有了抢粮拉户的土匪，也不用跑反避乱了。她们却已经老了，好日子剩不下几年了，也该好好地享享清福了。

　　母子俩不吃不喝僵持了三天后，梦周娘撇开劝她的金枝和黄敏兰，蹒跚着来到梦周的床前。说：“孩子，你别难过，也不用烦心了……”

　　梦周想母亲总算退一步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本想安慰安慰母亲，对她说一些体己话。但，还没等梦周说话，梦周娘就一连串地对他说。他长大了，也不要她拿奶水喂了。梦周现在翅膀根硬了，她的话也没有用了。往后，梦周没有她这个孬娘，她也没有梦周这个好儿了。

　　梦周吃惊地望着母亲，不相信这样绝情的话，会是从自己母亲嘴里讲出来的。

　　梦周娘说了一句‘就这样吧，咱娘俩的缘分就到这里了。’后，却突然换了种口气，跟梦周说：“孩子，这世上的五行八作，干哪一行都不容易！以后，你一个人在世上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别想着害人，也别不防人害己。孬人也当好人待，能不得罪人就别得罪人……”

　　梦周娘说完后，摔门回了自己的屋。梦周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妥协。

　　母亲走后，梦周有些沮丧地坐在床上。这真是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无奈地看了一下金枝和黄敏兰，希望她们两个能给他出点好主意。但，很快，梦周就失望了。这样的事情，自己都解决不了，外人就更不能插上手了。果然，金枝和黄敏兰问梦周。说，他娘俩就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梦周有什么打算？实在不行，就让梦周认了吧，跟谁不是过日子？

　　梦周的头还在使劲地摇着。

　　金枝和黄敏兰也都叹了口长气，她们也不知道，能用什么好法子，把这娘俩这个天大的疙瘩给解开。

　　突然，梦周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让金枝和黄敏兰去看看自己的母亲，金枝和黄敏兰刚从梦周屋里出来，还没走到梦周娘的屋里，就惊叫起来。

　　原来，梦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弄来了一瓶农药。这会已经打开盖子，正准备喝第一口。金枝和黄敏兰两个人，正在夺梦周娘手里的农药瓶。

　　梦周对撕扯她的金枝和黄敏兰说：“你们都别拉我！人活多大最后不是一个死？过去六十岁就活埋了，我都六十多了，够本了，咱也活够了！不活了……””

　　梦周听说后，踉跄着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到了母亲的面前，一把从母亲的手里夺下农药后，狠狠地摔在了屋外的地上。一会的功夫，梦周家的门口就站满了围观的人。

　　人们七嘴八舌，同情梦周的，说一些梦周娘这是何苦，干嘛非得逼孩子？同情梦周娘的又说，大人拉巴孩子不容易，没有尽孝也别惹老人生气啊。　。　想看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