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河(沉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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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河(沉梦集)-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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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周、佰能、保成这帮孩子,也都去过郭店。他们都在那柏油路上跺过脚,那路结实着呢,可比他们村新造的打麦场硬实多了。几个孩子,私下里羡慕郭店附近的人。说如果把他们队里的麦子拉这里来轧,管保不要石滚轧三遍,就可以粒是粒、杆是杆地分开了。

  其实,郭店也就是在镇子中间,安了个十字路,路口却通往四面八方。每逢集日,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来赶这个集市。一到逢会的时候,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生人。把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连个下脚的空也不留下。商贩们的屁股,本就占去了半个街道。他们的零碎货物,却又占去了半个街道。那街上的人会有个不挤?集市上那些南来北往的小商贩,他们挑着挑、担着担,无非做些张笸箩、翻簸箕、箍漏锅、旋擀面杖、卖碗盆和凉拖鞋的。他们各自吆喝着自己的买卖,把货物拿到赶集人的眼前晃。可不买的,人家依然不买。不逢年、不过节的,不该添的东西就是看也不看。

  也有那闲人叫王亮的,那是个街滑子,就住在郭店的西街上。那孙子整天歪戴着帽、斜愣着眼、留小胡子、吹流氓口哨儿。特别是逢###的日子,他嘴里大声嚷嚷着让别人快走,小心膏身上油了。可他就是个单身闲人,手里连个空油瓶也没提。别人给他让开了路,他又不急着走,逮住旁边小商贩的货物下狠劲地夸。都知道喝彩的是闲人,褒贬的才是买主呢!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理会他,他也就落个吸引人的眼球罢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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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没眼色的小孩,只顾看稀罕,却不知自己挡了王亮的路,没有理会王亮这号人。果然,就被王亮恶语骂了。他说:不见大人夜里办事,白天哪里跑出来这么多的小孩?

  就像一句古话里说的,这世上的人“只有敬怕的,没有打怕的”。但凡说,一个人真正惧怕另一个人,那这个人就肯定是他最尊敬的人。如果一个人是用拳头,让另一个人惧怕了,这个人是会时时刻刻想着反击的。不是有‘十年河东转河西’吗?只怕到时候伺候你的,依然是以牙还牙的拳头。

  小孩子无端挨了骂,自知打他不过,多是翻翻眼看王亮一眼,嘴角蠢动一下。心里却是把王亮的亲娘,也是日了个底朝天的。

  倒霉的是那些花一样的姑娘,她们虽然小心着。但总是被人无端碰着了胸部、臀部,一声怨骂过去,却回来一串坏笑。

  王亮这帮恶男,使着坏地问姑娘:“对不住!人多地方窄,前客让后客。”

  若是姑娘仍然怒目相对,王亮就不怀好意地说:“你说我碰你那里了,我还说你那里碰我手了呢!你没少一块,我的手也还在。咱鸡蛋换盐,两不找钱。”

  姑娘羞红着脸低下头,匆匆走了的也就罢了。若是碰上那不识好歹的,瞪着眼睛和王亮吵骂起来。这恶男定会扬了嗓子说:“怕碰你别出门啊!你回咱家大床上躺着去,看谁会碰到你?谁要是碰了你,即使你答应,还许我不答应呢!”

  姑娘不但话语上被恶男王亮占尽了便宜,人也往往被气得满脸泪痕。

  只说姑娘碰上这不愉快,再不会来赶这遭诅咒的集了。不料,下一集市上,姑娘还要多些。穿得却要更新鲜,偏就什么都不买卖,就从集市东头挤到集市西头。又从集市南头,挤到北头。把小镇上的人、物,看个详细、看个端的。反正,看到眼里就没谁剜得出来,落个不看白不看。

  梦周、佰能、保成一帮孩子,每逢集日,也会随了大人过来玩。他们从学会叫自己的爹娘后,第一个要记住的,就是郭店这个集镇。大人们说,以后就是摸丢了,只要记住了郭店,自己的爹叫啥、娘叫啥,自会有好心人把他们送回来的。

  等到梦周、佰能、保成七、八、十来岁了,不用大人带,自己也就跑过来了。他们手里当然没有一分钱,赶会就为挤一头汗。或者能碰上宣传队、打腰鼓的呢?那些人可会扭了,也满身的劲头。敲得那锣鼓点子“咚咚咚咚……”响得不分个儿,好听着呢!

  真赶会的,是那些当家人。他们把平时不舍得吃的鸡蛋,拿到集上换点咸盐、酱醋什么的。

  要割麦了,各家都要去集市上钉新镰刀,或修旧镰刀。这个时候的集市,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铁货声音。也有买杈把、扫帚、扬场掀的,都是些麦收时节用的工具。

  保成娘虽然也来赶会了,但她说老畦到眼下都没回来。她自己连个钱皮也没有,今年她买不了新镰,也修不起旧镰。到集市上后,只满眼去寻那卖烧饼、油条和包子的。盯上后,就半天挪不动步,嘴角的口水流下来也不知道。她知道没有钱,人家是不会给她吃一个的。回到家里鼻子一酸,骂起老畦来。说:这个老龟孙,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到割麦了,也不让她吃上一口好吃的。这是要她死呢!她死了,老畦就高兴了,就能给自己再找个嫩娘了。

  光骂也不解狠,就找来保成和保妮撒气。问他们,是要她这孬亲娘,要老畦给他们娶的好嫩娘?保成和保妮,当然是说要亲娘了。敢说个不字,烧火棍挨身上事小,一会不给饭吃,还不饿肚皮啊?肚子里前心贴后心的咕咕叫,谁不吃饭也不好受不是?

  保成娘不依不饶地问保成,要是老畦真给他找了嫩娘怎么办?直到保成咬牙切齿地说,要是给他找了嫩娘,他就把老畦和那嫩娘一起给杀了,保成娘才会破涕为笑。

  她教保成和保妮唱: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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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鸡、挠草垛,

  没娘的孩子真难过。

  跟鸡睡、鸡叨我,

  跟狗睡、狗咬我。

  娶个晚娘搂着我,

  又掐我、又拧我。

  去、去、去,不要她个恶婆婆……

  还有:

  亲娘坟上烧刀纸,

  晚娘坟上屙爿屎。

  亲娘埋在向阳坡,

  前有暖日后挡雪。

  常去坟前把话说

  晚娘埋在路当中,

  车又轧、人又踩,

  问她老鳖改不改?

  ……

  保成被骂得烦了,就撅着嘴,端上瓷盆挎了粪箕,直接去村后的小河里。或用粪箕挖,或刮干一汪水,捉来几条草生鱼、鲫鱼板或泥鳅。最不济也能抓几只青蛙,或一捧河虾。虽然自己弄得泥巴猪一般,却会换来娘的笑脸。

  收麦了,村干部负责把一垄一垄的小麦分给大家。按照生产队里的规定,谁完成了自己的收割任务,谁就可以先回家做饭。谷穗嫂和梦周娘分在了一起,这肯定是谷穗嫂,私下里跟小鸽要求的。或者是谷穗嫂在分任务时,就和梦周娘故意站一起的。

  谷穗嫂嫁过来的日子还不长,她认识的人也不多。由于小鸽家和梦周的家最近,出来进去的只和梦周娘比较熟络。她的嘴巴也甜,把梦周娘婶子长、婶子短地叫。叫得那个亲,就跟没出五属的一样。

  随着瓢书记长长地一声吆喝:开镰了!

  妇女们纷纷走到自己分的任务前,弯腰揽过实实在在的一把麦秆,开割起来。

  这时候的小孩子,还没有多少要干的活。兴奋的他们,在地头玩起了‘腰千打白棍’。这是孩子们的游戏,三个人,一人掐三个麦秆。一种是麦节在中间的,叫腰千;一种麦节在一头的,叫帽头;再一种就是没有麦节的,叫白棍。游戏的形式,类似于包袱、剪刀、锤。这里就是腰千打白棍,白棍打帽头,帽头又打腰千,它们相互钳制着。输的人要被惩罚,一只手的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伸出来让人拍打着,别人的嘴说到哪里,他指着鼻子的手,就去指自己的什么五官。如别人说:鼻子、鼻子——眼睛。那别人的意思,就是要他迅速摸到自己的眼睛。否则,就要重新再来。有时候,别人明明看的是他下巴。但嘴里却往反方向的额头说,越是指不对,越是好笑好玩。

  每年麦收季节,因为瞎眼大爷的眼睛看不见,别人割麦,他就在地头树荫下专门负责给人磨镰刀。谁的镰刀不锋利了,就会回到地头让瞎眼大爷磨一下。同时,也借机喝口水,或者直一下腰身。

  保成娘的镰刀,今年是钝得不能再钝了。她的那把镰刀,跟老妈子牙似的。还没割两下,就再也割不动了。只好回到地头树荫下,让瞎眼大爷给她磨镰。别人的镰刀还没磨一次,她的镰刀已经磨五、六遍了。

  保成娘比瞎眼大爷长一辈,看瞎眼大爷一边沾水,一边刺拉刺拉地给她磨镰刀。她没话找话地,问瞎眼大爷的老娘,死去多少年了。瞎眼大爷老老实实地回说,有几十年了,都是解放前的事。她又问瞎眼大爷,这些年想没想过娘。瞎眼大爷叹气说,过去这么些年了,想也没用。保成娘哧哧地坏笑一阵,让瞎眼大爷认她做娘。说,她现在虽然没奶水喂他了,但可以喊瞎眼大爷个儿。让瞎眼大爷,能想到当年娘在着时候的滋味,她也保证像疼保成一样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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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眼大爷知道是保成娘骂他,就用手里的镰把朝她乱舞过去。别看保成娘干活不行,她的眼睛却是好的。任凭瞎眼大爷的镰把舞得溜圆,但就是碰不到她的边。

  她一边躲,一边笑说:“瞎、瞎,你如果真想吃奶,我就给你使劲硬挤点。也许,还真能挤出一滴半点的呢?”

  瞎眼大爷从地上爬起来,遁声往保成娘那里边摸,边用镰把使劲乱舞。

  保成娘边躲边笑唱:“瞎、瞎,往这摸,这里有个瞎子窝……”

  保成娘才不愿意去想还有割麦的任务,她就想这么着和瞎眼大爷闹下去。但瓢书记不知什么时间,突然冒了出来。慌得她连轱辘带爬,忙跑回自己分的要割的麦子前。地里满是被放倒的麦扑子,只有保成娘所分的那几垄麦子,孤零零、牢牢地竖立在地中央。她已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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