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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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变-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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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上书令上折,参你侄沈涧为越骑校尉,督军过严,动辄行杖鞭笞,以至军中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早有军吏上奏参他暴而不仁,朕心感忧忡,信陵公以为如何?”正德帝怒气已敛的不紧不慢的道。

  “沈涧虽为老臣内侄,但犯暴戾之罪亦与普通士卒同罚,请皇上秉公办理,老臣绝不护短。”

  “那朕也只能如此办了,以堵攸攸众口,望信陵公体谅朕的无奈,前日朕命兵部教督司检阅京中守兵,朕坐居宫中,一道旨意要转传几个部门,传令调动处处不便,朕思及,若是京中突发事故,朕要立即做出反应实在是寸寸制肘,很是不妥。”

  短暂的沉默后,信陵公回话:“皇上深谋远虑,于寻常中可觅微瑕,足以在突变前杜绝隐患,九京京畿守兵,本就是守护天子皇城,确实应由皇上亲自掌握为上,老臣年纪渐暮,精力大不如前,治理军中事物实是吃力,还恳请皇上体谅老臣,让老臣偷个懒,管理九京八十万京畿守兵之权请皇上收回。”

  “也好,那朕就如了信陵公的愿吧,南疆三百万守军,在信陵公严制之下,俨然是令天下闻之心畏的雷霆之师,数年来南境戽摩蛮子不敢大犯骚扰,亦是慑于信陵公威名,信陵公一生为我朝戎马征战,实在是劳苦功高,朕每每想起,都是心生怜惜,愧疚难平,朕心愿,赐尔泽美山园封地,把酒闲钓,含饴弄孙,愿公享片刻人生安逸之乐,也不枉朕犒慰体惜功臣之心。”正德帝怒意已逝,微带笑容,笑容之后,是天威难测的深晦。

  广袖下的手轻握成拳,心有犹豫挣扎,现在还不是时候,虽然知道皇上要从自己手中收回兵权是迟早的事,但将所有兵权交出,现在还不是时候,可舍一部分,却不是尽数放弃,若现在将兵权完全交出,他还拿什么倚重为筹来保护苦命的翊儿?时机未到啊。

  “老臣也觉身体再难担统南疆守军主帅重任,只是军中许多事物还未完全整理上轨,尤其是对于神威骑的整编调练,更是才起步,老臣虽不济,却想哪怕劳死军中也要把南境守军治得百无一疏以为皇上镇守天朝,令戽摩蛮子野心难犯,令皇上可无豫患,请皇上理解老臣一片忠心,老臣绝无贪恋权势之意。”信陵公叩首恳切的道。

  正德帝神情难窥的静静看着底下的老人,也罢,收权释重不急于一时,今日他已收获颇多,至少已经成功剔除沈家一员重将,最重要的是拿回了九京守兵的大权,贪快急进,怕是会逼急了这硬性老人,现在他已经是大大的让步,他也该见好就收,毕竟所得远超他的预计。下一步,是该要逐步清除在九京守军中任职的沈族子弟,以保证这支军队的纯净度,让一切确实抓握在他手中。

  思及此,正德帝不再相逼,他悠然靠在龙椅上,以一肘支着铺了洒线挑花绣着行龙羽纹的缎垫的椅扶上,半眯眼倦意微显的望着阁内一角摆放的绣星斗的屏帷,形容懒散。

  “亏难了信陵公为朕担忧解虑之心,朕为有如此忠耿良臣欣慰,南军治理,以后还望尔尽心尽力,不负朕之厚望,至于阴谋祸害檀贵妃一案,朕亦觉得多多疑点,为示公正,朕允信陵公之请,公今日先退下回府,明日正午,于畅爽殿御审,给众卿一个公正明白。”正德帝漫不经心的闭上眼以手叩额。

  “谢皇上恩准,老臣告退。”信陵公叩谢。

  舍弃部分权利,终换得天子的应允,明日的御审,能否改变他沈家和太子的命运,就全看那个叫“小茵”的丫头了,但愿满儿没有看错,不是不舍放弃的权利,只是担忧难测的前路,于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信陵公离开已经很久了,正德帝依然坐在御案后一动不动,犹如入定一般的半敛着疲惫的眼看着案上的白玉茶盅不发一言,沉静似水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端倪,除了倦怠之意还是倦怠。

  庆玄瞅了瞅记时的沙漏,犹豫再三,终迟疑开口:“皇上,传膳吧。。。。。。”

  凝望着茶盅的眼睛没有移开的意思,正德帝只是微抬手摆摆,迟缓的动作,虽轻,却好像举重千斤般的沉缓。

  “皇上,今日御膳坊新进了个御厨,听说做那百果鸭是一绝,以百种草药和鲜果烹制,于安神定心最是有效,老奴令他今日做了道,给皇上您秋季温补,您用些试个鲜?”庆玄大着胆逾越的劝。

  皇上多年失眠成疾,药石无用,御医说是心思过虑而致,只有放宽心才可安然成眠。但这许多年来,他伺候殿外守夜,总是听到殿内的正德帝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在夜深人静的空阔殿宇外,时常可听闻里面那孤寂帝王发自胸臆的愁惘叹息。

  正德帝不答话,自茶盅上将眼移向廊外,起身,腰间龙纹玉佩天子信印金绶相击脆响,一身明黄在烛下闪动丝质流彩,缂绣的十二章龙纹随身形流动,起伏,似乎在蠢蠢欲动,几欲脱桎而出,怒睁的眼彰显天威,凌于九宵的卓绝下,是难平的孤寂和疏漠。

  庆玄忙跟在帝王身后,小心随伺正德帝来到殿外,夜风似水,微浸凉意,他蹙眉,示意随行的小太监去拿来大氅,亲自为站在栏边眺望的正德帝披上。正德帝一手扶着白玉石栏上,身略前倾,似要努力在模糊夜色中分辨出什么的极目而望。

  宫灯似星火凌洒,层层迭迭的宫宇掩映在微闪的各处宫殿淡灯下,模糊,幽静,意阑姗,透着比之白日更浓的寂寥。满宫城为争荣华权势的勾心斗角,在入夜后,也不过是高高宫墙内的一点微光幽灯,百般手段,终也是化为嗟喟掩窗的一人独静,只是那心中寂寂难平的意,究竟是为这身边浮华,还是为了想要在红尘中坚守的念想?

  思及种种,正德帝眼底淡淡的凉,湿润渐起,望向遥远的南陵,心中怆恸难平,黑色夜幕下,再难觅芳魂何处。往事若能随风,为何他还会为当年的每一个点滴相处思忆难眠?逝者留憾,苟切偷生者背负的何尝又不是噬心蚀骨的痛,生不若死。

  “阿嫣,阿嫣,莫要怨朕。。。。。。朕也是为了。。。。。。你懂朕的,对吗?你懂的。。。。。。你一直是最懂朕的人,都怪。。。。。。朕当年。。。。。。现在只有尽力补救。。。。。。阿嫣;等到一切全平复下来;朕一定。。。。。。永远守着你;这里。。。。。。所有于我不过是烟云;只有你。。。。。。阿嫣。。。。。。只有你。。。。。。朕。。。。。。”凝恸成噎,语不成声,扶在栏上的手紧紧抠着玉栏,滔天悲痛,恨不能毁天灭地,只求就此随风而去,长伴伊人葬芳骸处,心了无憾。

  三月杏花如雨,纷纷凌凌霓染一地,春风催绿,柳絮丝丝扬娇韵,燕回莺飞,啼声媚,似小女儿侬侬低语,雨碎碎,细细如针,润物无声浸花红。赏看如画春景,一心醉,惊闻身后轻轻脚步,蓦然回首,牙白的袍子,手执画着鸊鷉掠水的纸伞,如墨的鬓髻,欺雪的肤,眉眼更胜杏花风华,却不带杏的浮靡,看到他,忽的一笑,顿时如光乍现明亮一春的靡丽,驱散整个世界的淫雨,他的心宛然忽见强光的一灼。

  “你是哪家的小哥,怎也不打伞?春雨虽小,却是寒浸入骨不易觉察间,喏,来我伞里一起遮遮吧。”笑弯如月牙的眼碎亮耀眼,他心微跳起来,陡然只觉春风酥软醺。

  孰能料,在日后,她为他遮挡的何止是小小春雨,而是弥漫在整个帝国上空的疾风劲雨,她为他,一生殆精竭虑,耗尽最后一滴生命的光华。

  青菊煮酒,一沙一界,一尘一劫,人生无处不是因缘,是劫,皆因情深太苦,痴恋纠缠成心劫。

  从他遇到她起,便开始踏入红尘心劫历尽情苦,他却是终不悔,因为,她才是他的整个世界,才是他所有的沉想,紧握她手,死也不想放,孰知,生死两茫茫,隔着多少俗债,望不断,一腔愁肠。

  “阿嫣。。。。。。”正德帝低低呢喃着这个名字,遥望南陵,忍泪久久不语,风拂起他的半白的发,掠在鼻下唇上,将那声低喃捎在发尾,扬向沉沉夜空,夜,静幽幽,却是星斗暗移,天在变。

二十一 谁是权势的玩物
秋清云抹冷色淡,微霜染宫墙,几粒未落的星子闪烁天边,天透鱼肚白,宫道两旁一排排长长宫灯从石笼花镂处漏出暖橙光晕,上早朝的官员三三两两并列而行。

  做为正一品官职的辅相,檀紫衣得天子允有小厮挑灯引路,一路行来,皆有官员向他弯腰问安,他也淡笑颌首回礼,平静的脸上并不因三天前的宫中异变而有一丝异常,行动举止间,依然是一贯的得体文雅。

  中书侍郎趋步上前,涎脸讨好的请礼问安,吞吞吐吐的说起自家的族弟拘于督水司中难展抱负,又提起,听闻近期皇上有意从各部官员中选出一批才能出色者,外派为各省地方职能官员,最后低声说什么妻家有秘宝一件,自己于这宝福薄缘浅,不敢居拥,为不暴殓天物,愿将宝物呈送右相,恳请他笑纳。

  檀紫衣面上依旧笑容闲淡,客套推委几句,对于中书侍郎的请求也不多表态,正在两人说话间,旁边飘来一句冷鄙的话。

  “阴险奸诈的弄权小人!”话声虽轻,却是字字清晰入耳,四周星散朝官无一不听个分明,俱惶惶看向右相。

  侧脸望去,一朱赫色朝服的人倨傲而过,身高肩宽,威武凛凛的步伐虎虎生风,暗淡灯光里依稀可辨他四品朝服背上绣的金钱斑豹。

  “谁?这般无礼!在说谁呢?”中书侍郎面色难看的喝叱。

  那武将回身,昏暗中面容模糊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精亮闪熠,光华四射,他倨傲的睨视一眼怒气冲冲的中书侍郎,转而看着檀紫衣,鄙视的从鼻孔冷哼一声,不发一言复转身就走。这一哼把中书侍郎喷得七窍生烟气上天,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兀自渐行渐远的身影,哽声半天说不出话。

  檀紫衣唇噙浅笑,眼眸透薄霜,云淡风轻一派闲逸,不以为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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