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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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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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英笑道:“怪话。他对你说,我如何晓得唦?”
  吴孝增摸了摸脑壳,笑了,解嘲道:“我忘了你与他不曾见过面的。”
  胡英点点头,长叹一声,说:“是的。自从那年在岳阳楼匆匆一面,此后我身陷囹圄,与师兄天各一方,也不知他生死如何。”他却没有说起在吐鲁番巧遇欧阳春霆的事情。
  吴孝增听得心惊,猛然想起那次在岳阳楼上遇见胡英之事,脸色突然红了。他怕说多了露出破绽,就转移话题道:“老弟,你尽管放心。你的师兄安稳得很哩。”他又在马上把身体朝胡英凑了凑,低声说,“我就知道他的下落。”
  胡英一听,急忙问道:“你知道他的下落?他现在何处?”
  吴孝增恨自己多嘴,只好说:“他就在乌鲁木齐。”
  “快快带我去见他。”胡英没心思再转街景了。
  吴孝增说:“他在南山,有一百多里路唦。”
  胡英勒转马头,果断地说:“就是一千里,也要去看的。你快带我去见他。”
  吴孝增拗不过,只好说:“今日说好要去水磨沟看我的茶园的。”
  胡英说:“茶园等回来再看不迟,茶树又不会飞走。”他忽然想起一事,问:“你与我师兄,是如何认识的?”
  吴孝增说:“你莫非真不晓得?菊湘是他的夫人唦。”
  胡英略一愣怔,心生疑问。却没有再说话,催马回了住宅。
  等花郁青带着两个女儿赶过来时,胡英与吴孝增已带着楚儿她们去了南山。花郁青问明了情况,暗自叫苦。她本来昨晚上要与胡英说说心里话的。这么多年,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又遭了什么罪?怎么到的新疆成为洋行的买办?到如今她也不清楚。不过,昨晚在烛光下看胡英的气色,还算不错。尤其是他身后的两个女娃儿,看起来楚楚动人,对胡英的情意从一举一动中都流露出来。她的心里有点酸楚,这些眼神、动作都应该是花郁青的呀。可世事难料,有情人难成眷属。
  一夜未眠,天明起来,她因女儿的拖延,没有与吴孝增一起过这边来。她对吴孝增说好了的,先不告诉菊湘嫁给欧阳春霆的事情。由她与胡英谈了话之后,再对他说。不料这个快嘴猪,还是忍不住,结果弄得她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处理。
  沉思了半晌,她才决定随后赶去。看来,有些话是非说不可了。
  六
  陈传逃离了俄国哥萨克的包围,不敢回头,歪歪斜斜地跑了几十里路,才略为放心。
  他在马身上坐正了,才发觉顶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一只靴子也不知去向。
  文廷玉答应护送他的两个亲兵,没有踪影,想是根本就没跟来。陈传心里生了一阵气,又暗自庆幸,要不是自己随机应变,此时已成为俄国人的刀下之鬼。
  他与洋人打过交道,尤其是俄国人。在上海时,英国人做事情还讲些方式,要表现一点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俄罗斯老毛子就不同了,他们瞧不起中国人。从来都是明抢明拿,看到好东西就不会放过。到新疆以来,他接触过不少俄罗斯商人,都是一个德性。
  因此,从遇见俄国哥萨克骑兵开始,他就预感绝没有好事,就不多说话,心里却在寻求脱身之计。苍天有眼,让他又一次逃脱了劫难。有生以来,他遇见的灾难不少,却次次都能逃脱。不是有神灵助他又是什么?
  陈传一路想着,这次回去,他要找座庙宇烧三炷香,谢谢如来和尚的暗中保佑。
  天空中飘浮着大朵的云团,白的像蚕丝。阳光照在身上,不冷不热。有风自红旗拉甫河谷吹来,把刚才逃奔时吓出的汗水都吹光了。
  陈传见河谷里的草场上,塔吉克牧民的牛羊与马群在悠闲地吃草。娃娃们在马背上互相追逐,嬉笑打闹声随风传来。刚才的紧张惊险仿佛是一场恶梦。
  陈传回头望了望公主堡的方向,除了冰峰雪山之外,啥也看不见。他想起了文廷玉的迂腐和汪醒陶的凶狠,心里还是后怕。幸亏有俄国人把他们困住了,不然,回到喀什,文廷玉还不参他?汪醒陶遭受如此大难,又岂能饶过?
  最最庆幸的,是他在坎巨提,偷听了麦金农与文廷玉的谈话。他万万没有料到,他偷了英镑与银票的那个洋人竟然就是英国使臣。晚宴上,那赤佬却没有认出他来,大约是灯光昏暗的缘故吧。也许英国洋人根本就没想到,大清的将军、使臣,却是借他银子花花的小偷。
  

《菊花醉》第十三章(14)
也幸亏了他心眼灵活,发觉文廷玉帐篷里来了洋人,忍着痛挪到了帐篷后边,听了个一清二楚。也才知道文廷玉的小舅子竟是长毛贼党,就在喀什噶尔。
  他原来是打算与文廷玉做笔交易的。就是他不揭发文廷玉的秘密,文廷玉也不追究他的造假经历。至于汪醒陶,文廷玉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他不找陈传的麻烦就行。
  因为命根子受伤,他第二天未能出席首领的就职仪式,避免了与洋人的直接碰面。可惜的是,他再也不能见到那个丰硕健美的舞女,更不能摸摸她那勾人魂魄的乳房与屁股。他就是因摸了舞女的屁股,才挨的刀子。
  想想那两坨坨肉,他觉得挨一刀子也是值得的。只是今后可能要做个太监了,让他伤心不已。他恨那个行刺他的小子,哪里不能戳个洞洞,非要断他的命根子呢?太狠了呀。
  他觉得文廷玉肯定回不来了,照他那书呆子脾气,根本就不了解俄国老毛子的做事方式。什么边民跑到这边来了,要不是蓄谋已久,想侵占地盘,他们能明目张胆地闯进来不走?还傻乎乎地与人家讲道理。这个世界,有啥子道理好讲?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大爷,谁就吃香的喝辣的,谁就敢把别人的土地占为己有,把别人的妻女纳为小妾,把别人的钱包当作自家的钱包。这个道理他早在上海时,就清楚明白得很了。
  可是,文廷玉身为朝廷的大臣,也算进士出身,硬是不明白这点浅显的道理。与强盗说理,不是可笑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遇见强盗,你比他还强盗。遇见流氓,你比他还流氓。遇见小偷,你比他还小偷。遇见无赖,你比他还无赖。也不知谁替朝廷出的十三点馊主意,非要考试才能当官。书呆子只会认字,既不懂二十四节气,又不会经商营生,考中了就去做县官,真他娘的胡扯蛋。
  一路想着,不觉就是日头偏西,腹响如鼓。自从早晨吃了点馕饼冷肉,至现在水米不曾沾牙呢。陈传抬头四顾,见前面一座高峰上,巍峨的城堡屹立着,分明是色勒库尔到了。
  他摸了摸兜里,连半文铜钱也没有带,诅咒了几句,只好硬着头皮进城。
  他原想进城之后,亮出自己的身份,会有官员殷勤接待,美美地吃上一顿。不料刚近城门,就见城墙上插的不是大清的龙旗,却是写着阿拉伯文字的彩旗飞舞。接着听见城头上有人喊叫:“中国人,中国人!抓住他,抓住他!”
  很快,城门洞开,涌出一帮人马,挥舞着刀枪,杀向前来。陈传正哼着“好一朵茉莉花”的歌儿,要进城美餐。突见一群如狼似虎的人前来拿他,吓得三魂掉了七魄,急忙勒转马头,斜刺里望风而逃。
  幸亏离城门尚远,这匹马却也劲健,如风般地奔驰了一阵,远远地把追兵甩在了身后。
  此时夕阳衔山,暮色四合。山谷间暗影重重,气温骤降。陈传虽侥幸甩脱,却是人疲马乏。环顾前后,都是荒山野岭,行人绝迹。如果朝前走,还要翻越海拔七千多米的慕士塔格冰峰。若不进点热食,非冻死不可。
  陈传忍饿受冻,催马前行。走到天色黑尽,月亮东升,还没见到人家。却又听见身后,有狼在嗥叫。他听见了,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毛发根根耸立起来。心里想,难道多少灾祸都逃掉了,却要葬身在这万古荒凉的冰山雪峰之间吗?
  陈传不禁一阵阵悲哀起来。直到今日,他也从没有像个男人样的活着。不是做受气的人,就是做受气的官。好不容易要熬出点名堂来,又碰上了该死的汪醒陶。
  身后的狼群越来越近,绿萤萤的眼光亮成一片。连马也浑身颤栗起来,嘶鸣着迈不开蹄子。
  陈传真要绝望了。就在他要下马等死的那一刹那,前面几十丈远,却隐隐地露出了一丝灯光。
  陈传顿时来了精神,驱马前行,到了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处牧民的土屋。他下了马,上前拍门。不一时,房门打开,却是一个汉族的兵勇。
  陈传一愣,问道:“借光,阿拉是英吉沙绿营的陈副将,自坎巨提出使回来。饥饿交加,侬有点吃的给些好吗?”
  兵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朝他身后看了看,见只有他一人,仿佛不相信。却又见他穿着副将的官服,就点了下头,让陈传连带马匹牵了进来。
  屋里有一土炕,占了大半屋子。炕头上就是锅灶,旁边放着一些干草。兵勇看来是孤身一人,并无有马匹。
  陈传闻见锅里有香味,揭开一看,是几个土豆。他不顾水烫,伸手就抓了一个,连皮也顾不得剥去,张嘴咬了一大口。不料疼得他连声叫唤,捂住嘴巴转起圈来。
  一会儿,疼痛略为缓解。他一张嘴,却掉下两颗牙齿。原来是热土豆沾在牙齿上,硬生生地烫掉了。
  陈传把剩余的土豆塞进了嘴里,这才问兵勇是否是这里的守卫?
  兵勇说:“我是色勒库尔防营的,中亚浩罕国的军官阿古柏进犯南疆,已经占领了喀什噶尔回城。这里也被边境那边过来的安集延人攻取了。我是侥幸逃出来的,走了两天,才到了这儿。军门,你出使怎么这副模样?”
  陈传就把经过说了一遍。两个人商议了一通,先睡上一觉,明日再说。
  土炕上也没有被褥,两个人就抱了些干草,盖在身上。虽说狼群在门外不停地用爪子抓门,因为太疲惫了,陈传竟睡得十分香甜。
  

《菊花醉》第十三章(15)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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