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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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鸠-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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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操着半大小子的嗓音叫着我是硬汉我是硬汉。
  温丽新大概还不知道,她当年的对敌斗争手段会给一个无辜者留下永远的梦魇。也许她知道,或者说是感觉到了,所以她向罗苏维做出了和解的姿态。依我看,也许她们适当地回避会更好一些,但两个人同住一地,难免不会碰见。大概是十月底的一个星期天,孙晋和温丽新过来腌咸菜,中午我们三个人喝光了一瓶陈香酒,又开了一壶绍酒。这时候罗苏维来了,大概是看见了孙晋的自行车,她在院里犹豫了一下,随之拢拢头发,快步走进来。罗苏维拉开门的时候神采奕奕,似乎专门为参加朋友的聚会而来。“都在,”她说,“有好吃的也不通知我,别忘了我还给你们当过厨娘。”罗苏维的表情说明她面对的是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温丽新在内。我说怕你忙,没敢劳动大驾。温丽新站起来,拉着罗苏维说:“你真漂亮,到底是崇正出来的,什么时候教教我着装,你看我都打到男人堆里了。”
  罗苏维说:“我也是出来才换一件衣服,在家的时候马马虎虎的,老李见过我的尊容。”
  “艺术家在生活上都马马虎虎的,”我说,“西禅和尚如果不喝酒啃猪蹄子,大概就不会有那些灵动的墨竹。”
  孙晋说:“那还不快给艺术家倒酒。”
  我拿了酒杯过来,温丽新让孙晋和我坐在一面,然后把酒杯斟满。罗苏维端起杯子,说了几句为新人祝福的话。温丽新说:“小罗啊,感谢你给我们的礼物,那幅风景画很有品位,前几天专署邱部长看了赞不绝口,但我们没舍得给他。”
  孙晋说:“老邱再夸奖那幅画,咱们可以考虑卖给他,也算为唐河画社增加一条销售渠道。”
  “别听他瞎说,”温丽新给罗苏维夹了一块鱼,说,“小罗你多吃菜,这是新鲜的牙鲆鱼。”罗苏维说已经吃过午饭了。温丽新说那咱们到东屋去,你看他俩满嘴酒话,根本说不到一块儿。说着拉起罗苏维到东屋去了。孙晋会意地看看我,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
  东屋门关着,能听见说话的声音,是温丽新在说,声音很轻柔,是女人式的窃窃私语。我觉得温丽新能这样说话很不容易,是在解释?或者是在为当年的事表示歉意?其实温丽新完全没有必要道歉,那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们都被裹在一个巨大的旋涡里,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碰撞。温丽新能做出和解的姿态,我想很大程度是为了孙晋。人与人的接触会形成很多固定的小圈子,家人的,同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我们总是从一个小圈子进入另一个小圈子,不断地变换生活场景,温丽新来了,罗苏维会退出,孙晋便会失去一个朋友,温丽新显然不想因她的加入而拆散这个小圈子,那是对她新婚丈夫的体贴,也是对这个小圈子所有成员的尊重。她做得很好,完全不计较罗苏维以前的冷漠,从罗苏维进来那一刻起,温丽新便成功扮演了大嫂的形象。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不要仇恨(5)
我和孙晋喝完了一壶绍酒,东屋的交谈还在继续着,依然是温丽新在说,偶尔夹杂着罗苏维那特殊的声音。后来屋门打开了,罗苏维和温丽新一前一后走出来,她们脸上都带着笑意,是摒弃前嫌的样子。温丽新说:“希望你以后能常去我家,孙晋的家不也和你的家一样吗,我还可以跟你学学厨艺。”
  “有机会会去的。”罗苏维摘下挂在椅子上的挎包,“老李你送送我。”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罗苏维已经出去了,她站在甬道上等我。我说干吗这么着急,罗苏维眼神怔怔地望着菜地,等我走近了,她突然靠过来,一只手挽住我的胳膊。我犹豫了一下,罗苏维小声说:“继续走,别回头看。”其实不用回头看,我也能感觉到背后有两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们,从院子中间到大门口,我走得非常僵硬,有一种被挟持的感觉。
  “天气真好!”罗苏维挽住我的胳膊不撒手,和我挤着往外走。我得承认,罗苏维挽人胳膊的姿势很体贴,挽我的那只修长手臂非常自如地斜向下缠绕着,松紧适度。她肩上的挎包偶尔在我腰上蹭一下,然后又荡开,她熟练的姿势似乎在说明,我们已经这样走了很久了。
  出了院子,沿小道拐上唐河河堤,罗苏维马上就把我“放”了。“对不起,”她笑着说,“没吓着你吧。”
  “你得解释一下,”我说,“为什么要这样。”
  “怎么了?”她有些做作地望着我,“就是借你胳膊用一下,真没想到你这么小气!”
  “便宜我了。”
  “人要是得了便宜,一般都不会声张,要不别人会嫉妒的。”
  “你在利用我,”我说,“做给谁看,是孙晋还是温丽新?”
  “给自己看,我就愿意这样。”
  “孙晋是个难得的朋友,”我说,“你不要费尽心思去伤他。”当然我并不认为孙晋和温丽新会怎样,即使这一切都是真的,作为朋友,我想他们也应该高兴,但罗苏维营造的假象显然是意气用事,并且她还要把我拖进去,我成了她随手抓起的一件道具,这是我不愿看到的,也让我从心里感觉难堪和恼火。
  “太幼稚了!”我说,“你今天的行为毫无意义!”
  “你认为毫无意义?”罗苏维脸红了一下,随之扭头望着河里,“你可以回去澄清事实,告诉他们你是清白的。”
  我感觉心里沉了一下。罗苏维的表情告诉我,也许她今天的行为不仅仅是做给谁看,如果顺其自然,这将会是一个既成事实,那么,喋喋不休的责备只会让她受到严重伤害。“对不起,”我说,“我只是觉得,你和温丽新已经和解了……”
  “我做不到,”罗苏维说,“以前的印象永远都抹不掉,不光是心理上的阴影,还有生理上的。和她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也许可以和解,但是我们永远都不会是朋友,最好永远都不见面。你看,”她说,“是不是挺糟糕的。”
  “这没有办法,既然都发展到生理上了……”我说,“那就回避吧。”
  “孙晋这个王八蛋!都是他的主意,”罗苏维说,“温丽新今天要给我介绍对象,就是那个什么专署的邱部长,去年死了老婆。”
  “这像是孙晋的主意。”我说,“他想让你当贵夫人。”
  “那么,是不是还觉得我不可理喻?”罗苏维扫了我一眼,随之把挎包背到肩上,“不说了,你家里还有客人。”
  我回家的时候孙晋和温丽新正准备离开。孙晋在自行车后货架上绑了几颗白菜,温丽新手里提了一扎葱,我要给找个包装起来,温丽新说不用,又要给他们捡几个萝卜带回去,温丽新说家里还有,什么时候吃完了再让孙晋来拿。我感觉自己有些做作,忙忙碌碌挺不自然的。尽管谁也没提今天发生的事,但孙晋和温丽新脸上都带着会意的微笑,他们的意思不言而喻——原来是这样。这样就这样吧,只要他们不问,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即使他们问起来,我想我也只能稀里糊涂默认了。
  此后很久,一直没看见罗苏维。有时候会想一想那天发生的事,心里会温暖一下,坦率说,仅仅是有些温暖,我不会让自己发烧。罗苏维也好,杨舸也好,我从未想过要和她们怎样,不为别的,因为她们是唐河女子。退一步说,如果她们硬要和我怎样(当然,这种事一般不会发生),大概会逼着我说出事实真相。人非草木,我同样不拒绝情感,但不应该是唐河女子。比如一个饿急了的乞丐,我已经从唐河得到了饼子,拿到饼子我应该适可而止,如果再去觊觎女主人,我想未免有些下作了。何况,在离开唐河之前,我的身份始终是一个污点,我只能给唐河女子带来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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