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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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鸠-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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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姓孟,是烈属。听他和老柳谈话的意思,儿媳妇要改嫁,并且想带上孩子,事情闹到区里,区里解决不了,老孟头就带着孙子上县来了。他翻来覆去说万义就这一条根,我不能让他随别人的姓。
  晚上老柳让我去打了一盆热水,然后用热毛巾擦拭他的残腿。截断的创面有碗口粗细,已然愈合的伤口被铁杵磨出了血痂。老柳把热毛巾敷到创面上,和老孟头继续中断了的话题——
  “我说到哪了?”老孟头眼望着房梁。
  “命令下来了。”老柳说。
  “啊,命令下来了,”老孟头说,“万义他们第一拨过河,一百多号人呐,蹚着水就下去了。孟万义和俺屯史文恭走在一块儿,走到河当间,对面就递上枪了,枪一响,人都炸了营,有往前跑的,也有往后跑的。文恭听见万义在后面喊他,回头一看,万义倒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文恭就回来搀他,阎连长不让了……”
  “这是冲锋,往后跑是要枪毙的。”老柳说。
  “……阎连长不让了。他给了文恭一个耳根子,还拿匣子比划文恭,说不准是真想毙,你说阎连长能下得去手?”
  “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文恭无奈呀,这就又往前跑,眼睁睁看着万义叫水拉走了。文恭和万义自小在一块儿,不是阎连长,万义说什么也不能丢。”
  “部队上可不兴这个,”老柳说,“亲爹也不行,要都在原地打磨磨,还不都得死在河里!”
  “阎连长也没遭好,”老孟头擤擤鼻子,顺手用衣袖擦了一下,“阎连长和文恭一起跑,一厢跑一厢直了声地喊,跑着跑着就倒了。文恭把阎连长拽起来背上,文恭说冲你头先那会儿,就该让水把你也拉走。阎连长在文恭背上还喊,硬是把一拨人都压到岸上。赶上了岸,阎连长就不行了,文恭那个哭啊!”
  老柳说:“这事怨不得阎连长,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文恭小子不含糊,转过年就升上班长,管十二号人呐!可惜了万义,要不在河里,兴许能活过来。”老孟头翻过身去,背对着灯,“官家给了五百斤苞米,还有山前张广开、周玉玺,都是……五百斤苞米……”老孟头声音渐渐迟缓,随之响起不连贯的鼾声。爷孙俩睡一张床,小男孩也睡熟了,从我这面望过去,被头上面露出的两个脑袋,一个是黑的,一个是白的。
  “还不值一头骡子钱,”老柳把敷腿的毛巾揭下来扔到脸盆里,“就是一头毛驴价,老李你说说,这不就一头毛驴价吗!一条命五百斤苞米,像我这一条腿不当一百斤苞米!”

张望唐河镇(5)
“政府也有难处,”我说,“死了那么多人……”
  “死了倒痛快,像我弄得残缺不全的,真不如当初给个痛快,让我老娘也得五百斤苞米。”
  “听说大城市里能安假肢,”我说,“你能和正常人一样。”
  “裤脚放下来,再弄双皮鞋一穿,可里面还是假的。”老柳冷笑,“刚回来那阵,我也展扬,区里县里开慰问会,大姑娘给我戴花,我老娘乐得什么似的,以为她儿子这回混出名堂了,张罗找人给我提媒。可谁跟我呀,缺一条腿不说,还破了相。”他重重往床上一躺,那截断腿秃尾巴似的向上翘了一下,“他奶奶的,这辈子算没咒念了!”
  我睡在床上,总忘不了自己是在悬崖边缘,感觉唐河水就在身底下流过,一股潮润的凉气沁透全身。船码头的灯光斜照进来,房间里影影绰绰的,老孟头和他孙子的鼾声此伏彼起,梦呓中的老柳在发狠磨牙。我想李广武要走得快的话,这时候他该在海上,也许他穿着我的蓝制服,正在甲板上抽烟,或者在舱里与人闲聊。他匆匆越海过来,似乎就为了把他的身份塞给我,也许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预见了事情的结果,因为他实在没有必要带来身份和荣誉的全部记录。看着我按他的设置一步步走进去,我想他会自鸣得意的。
  半夜的时候,码头上喧闹起来,嘈杂的喊叫声、铁器撞击声和哗哗的水声交织在一起。进港的小火轮鸣响了汽笛,潮水从河口涌进来,汹涌着向北面腹地涌去,靠岸的船上晃动着马灯,有人正在装卸货物。从窗口望出去,唐河河面顷刻宽阔了许多。大概是码头上的噪声惊醒了老柳,他爬起来,咔哒咔哒拄着拐杖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我坐在窗口,说你一直没睡吗?我说看看河,唐河潮水真大!
  “看吧,”他说,“往后你就是唐河人了。”
  闲来无事,我几乎走遍了唐河镇。小城给人的印象不错,街道是石板路面,房子也多是花岗岩砌成的,走在街上,满眼是花岗岩的青色,感觉整洁、悦目。城里只有两条街,依河取西北东南走向,东面一条街紧傍唐河,叫正仁街,当地人也叫下街。商家店铺多在下街,据说唐河开埠最初只有这一条街,那时候河岸上的客店、杂货铺和饭馆子做的都是商船生意,西面那条街地势要高一些,就叫上街,县府、学校和一些新兴办的小工厂都在上街。上街中端有一个小教堂,教堂前的广场也是菜市场。城西是一片平甸子,阡陌纵横,多是菜地和水稻田,再往西,靠山的地方另有一条热水河。城北是屏风山,山不高,不过百米的样子。天气晴好的时候我上过屏风山,从山上往北望能看见绰约的长白山余脉,再近些,一些丘陵逶迤而下,像章鱼的触手一样伸展开,其中一条的尽头便是屏风山。从屏风山看下去,城里一片黑瓦屋顶,由北向南狭长地散布在两河中间,再往南五六里,便是灰蓝色的海,在海边突兀的山头上,有一座白色灯塔。唐河东岸是一片更大的平甸子,那应该是唐河冲积的小平原了,平原上散布着一些村庄。小城给我的印象是陈旧但不破败,宁静又蕴含生机,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就是这地方了。
  心情好了,便渴望与人交流,我与每一个可能有机会的人搭话,只要对方有兴趣交谈,我总是显出很谦逊的样子,不住地点头,或倾听,或发问。我跟人们探讨粮食和蔬菜,谈气候以及当地的出产。我傻呵呵的样子招致了一些人诧异的目光,我想他们或许把我当成新到任的县长了。但我显然是对自己估计过高,有一次我在教堂广场闲逛,被警察带到上街派出所盘问。看过我的证件之后,警察们马上道了歉,派出所指导员笑着说你看真是的,群众反映说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外乡人,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我表示理解,顺便对群众的警惕性表示了赞许。指导员说这里是海防前哨,情况挺复杂,前不久还破获了一起潜伏特务案件,还请李同志多谅解。临走的时候指导员说有什么困难你再来找我,我叫郭震。
  老孟头得到了有关方面的同情,县里裁定的结果是:儿媳妇可以改嫁,老孟头无权干涉,但孩子不能带走。儿媳妇被召到县上听候裁决,她找到招待所,一把拉过小男孩搂在怀里,哭着说:“爹,咱回去吧,我不走了,这辈子就守着孩子过了。”
  老孟头眨巴着眼,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老柳拄着拐杖站起来,说:“县上这些熊干部没水平,这事叫我说再简单不过,你把男方招进来,或者把大爷带过去,不是都解决了吗,干吗非得东一片西一片,把好事弄得凄凄惨惨!”
  女人正在抹眼泪,听了老柳的话立刻不哭了。老柳一鼓作气问老孟头:“你看我的办法行还是不行?”
  老孟头看看儿媳妇,说:“人老了不中用了,谁愿意侍候一个棺材瓤子。”
  老柳转向儿媳妇:“我和老李都是当过兵的,办事就图个痛快,你也不用去县里五的,你公公就在这儿,要觉得这个办法还行,你就答应一声,要是不同意,就权当我放……”他使劲咽了口唾沫,“你看还行吗?”
  女人说我什么时候也没嫌弃过老人,叫俺爹说说,俺爹要觉得行,我再去跟那边说。老柳说这个办法再不行,我看就是存心要拆散人家母子。老孟头说除非是倒插门,我哪也不去,我不能扔了三间大瓦房。老柳对女人说那就倒插门,你回去商量吧,男方没个不同意的。女人擦了眼泪,一家三口相跟着走了。
  第二天,老柳的事也办完了,临走的时候他详细询问关于安装假肢的事。我知道得有限,也是听人说的,一是南方某城市能装,那个城市好像是上海,再是那种假肢从颜色上分辨跟真的差不多,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老柳跟我较真儿,说再好也是假的,不过有一样倒是真的,能上下梯子了,再就是踢人的时候他疼我不疼,考虑到这一点,他说下次上县就办这事。
  

孙晋的朋友(1)
在招待所等了一星期左右,民政科那边给我安排了一份守灯塔的工作。灯塔在城南青风岬,距唐河镇五里左右,紧挨着唐河河口。这里沿河是一带高岗子,地面上裸露着赭红色碎石,稍低处丛生着青冈树和油松,在高岗前端,突兀的山头上便是白色的灯塔。沿小道登上山顶,眼前豁然开朗,水天相接一片蔚蓝,极远处,隐约能看见一些岛屿。山头正面是悬崖峭壁,东面是唐河河口,河口的冲积扇上生长着大片芦苇。灯塔内部分三层。一层是值班室,二层是机械室,靠发条拉动灯体,每次上足发条,可以旋转四个小时。灯体在最上面一层,无数条弧形玻璃反光板拼成直径一米多的巨大球体,中间的光源是一盏瓦斯汽灯,如果天气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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