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与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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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与迷醉-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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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挨骂。但要彻底地造了反,大家又不愿意了,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没有他们支应着,大家就是有劲,又该往哪里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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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6劳动(4)
因此,听不清头儿们说什么,有他们的声音就够了,有农业学大寨的歌儿就够了,有大大小小的红旗就够了,这叫造势,没有人造这个势,这么重的体力活儿,拉两趟就没人想拉了。
  不要说大家,就是头一回参加劳动的李三定,也不由地受了这势的影响了,有时候,他觉得这世界小的,只剩了他和蒋寡妇两个人了;有时候,又觉得这世界大的,满眼都是红旗都是人群了,连自个儿、连蒋寡妇都看不到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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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7开会(1)
劳动了一天的人们,晚上又被叫到生产队办公室开会来了。
  说是办公室,其实是牲口棚,牲口占一半,人占一半,中间是一溜牲口槽。记工员记工或会计算账的时候,通常凑到饲养员睡觉的里屋,因为里屋有炕火,不冻手,外屋手捉笔都捉不住。
  多数的生产队开会都是在牲口棚里,李家营就一个开明地主,不可能再有大队部那样的宅子让出来。其他不开明的地主,宅子也没留下,都被贫下中农分去了。村里是哪哪都没有闲房了,队里又没钱盖房,只好这么凑合着,牲口棚的气味是呛人些,但牲口的热量也给人些儿温暖;到夏天有了苍蝇、蚊子,就都到棚外去了,棚外通常是连围墙都没有的大院子,开会的时候站在街上都可以听得到。
  有的生产队,牲口棚也是狭小的,索性就到宽房大屋的户里开,但有一样,开学习会行,开批斗会这户人家就不乐意了,因为早有过这样的例子,在一户人家批斗两个说反动话的年轻人,两个年轻人不恨批斗他们的人,倒恨上提供批斗场所的人家了,晚上拿一包老鼠药,把这户人家的猪给毒死了。都明白是两个年轻人干的,但两个年轻人就是不承认,再开会批斗也不承认,谁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毒死的是猪,又不是人;再说两个年轻人都出身贫农,贫农子女犯了大错,至多就是在会上臊臊他们的脸子,怎么也不会把他们归到地富反坏一边去的。
  不管有没有开会的地方,会总是要开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刚刚开个头儿,运动可是全凭了开会来实现的。
  要说,这时候的大队干部当得也实在不易,一边是农业学大寨的任务,一边是阶级斗争的任务,一边是公社党委的直接领导,一边是工作队面对面的督察,哪边都不敢慢待,慢待了哪边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这阵子米囤固和金七友真是忙坏了,白天督促拉土垫沙,晚上还要安排各生产队的会议,白天对的是生产队长,晚上对的是政治指导员,一个一个的队,一个一个的人,都要在脑子里过一遍。要都是学习的会也省事了,问题是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的的生产队愈来愈多了,队与队比赛着似的,几乎每个队都有人被揪出来了。每个队都有几个骨干,几个骨干像是揪人有瘾的,瞅准了一个目标,死活也要把他弄成众矢之的。而众人呢,一边愁家里的事没空做,一边又对被揪出来的人有兴头,白天累个臭死,晚上一说开批斗会,齐刷刷的一个都不会缺。揪出来的人有现行问题的,有历史问题的,现行问题还好办些,历史问题还要派人去外调,不然批斗会上批什么呢?
  外调的事,原本应该生产队自个儿派人的,但一拉土垫沙,派谁谁提土方任务的事,说土方任务不去掉,外调怎么能调好?调不好,批斗会开不出质量谁负责?
  在这件事上,据说米囤固和金七友争得厉害,一个说外调的人可以去掉土方任务,一个就说坚决不能去,一个说政治任务压倒一切,一个就说谁敢说农业学大寨不是政治任务?两人闹到工作队那里,工作队自是支持米囤固;金七友不服,又闹到公社党委那里,公社党委又支持金七友。两人僵持不下,索性哪里也不找了,生产队的外调人员也不用了,外调任务全统上来,交给了大队部的米小刚和金大良。两人一个是团干部,一个是民兵干部,团员和民兵都归生产队拉土垫沙去了,用不着他们管了,他们自个儿又推三阻四,赖在大队里不想下去,把外调任务给他们,也算是给他们身上压了重担,别人再不好说什么了。他们拉帮结伙闹对立的事,两个老子都是知道的,老子们倒是想得开,觉得矛盾是正常的,只要不出格,随他们闹去,老一代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有一样,儿子的矛盾老子是不屑掺合的,那样就太失老子的身份了;老子的矛盾有时儿子掺合一下倒也无妨,一可以给老子壮势,二也可以让儿子见识见识,人跟人斗是怎么回事,不仅仅是对立、掐架,有时还要退让、妥协,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到今天?把握得不好,不要说自个儿过不去,上边一句话就把他们掐掉了。他们的日子,其实也跟走钢丝一样,上下左右都要平衡得丝毫不差,稍有疏忽,就可能一个跟斗栽下来了。
  

第三章 17开会(2)
但儿子们是不懂这些的,他们任性得很,也自大得很,外调的事要是由老子交给他们,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这种辛苦事,该是交给下边的团员、民兵干的。好在两个老子早料到了,先征得工作队的同意,然后由工作队跟他们说去,他们就是一百个不乐意,也不便反对工作队的。工作队是什么,工作队就好比是钦差大臣,谁也说不准他们能起的作用。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像那个小路一样,但也许就高深莫测,背后有让人们意想不到的关系。为此,米小刚自是挨了老子狠狠的一顿教训,米囤固说,聪明的狗,是不会随便乱咬人的。
  当金大良骑了自行车与米小刚走在外调路上的时候,金大良忽然觉得,自个儿的处境与李三定竟有些相似了,李三定是被迫和蒋寡妇拉车,自个儿是被迫和米小刚外调,都他妈的苦啊!蒋寡妇好歹是个女的,对李三定没什么恶意,而这米小刚,对他金大良动刀子都不会手软呢。
  米小刚呢,像也是和金大良一样地别扭,但他的表情不像金大良那么沮丧,脸上闪烁着的是坚定的光泽,不知是对外调任务的坚定还是对战败金大良的坚定。金大良想,爹真是老糊涂了,派他这种差事,不是活受罪么!
  不管怎样,沙地要垫,会议要开,外调的事不能耽误,一切都算运转起来了。在这样的 年代,没有什么事是贯彻不下去的,只要上边一声令下,多么难办的事都会迎刃而解。
  就好比开会吧,种地的农民多是沉默惯了的,到了人多的场合,怎么也张不开口。但开会就是要人发言的,张不开口会怎么开?会开不起来上级精神怎么贯彻?因此总有那么些人,有一天忽然地就开了口了,开始三五句,后来几十句,慢慢地,竟啪啦啪啦地一套一套地说开了。自然都是出身好的,出身不好再能说也没有发言权。出身好,再能在会上说几句,当一个农村干部就有希望了,大队干部不敢说,弄一个生产队长、政治指导员、民兵排长什么的干干还是没问题的。其实大队干部也没高到哪里,米囤固本人小学都没上过,金七友只认得自个儿的名字,其他支部成员也没一个上过中学的,但当干部又不凭学历,发言又不凭认字,只把话说流利了,干部当起来也就顺当了。至于懂不懂农业生产,上边可是从没强调过,上边不强调的事,下边就干脆想也不去想了。
  想想,沉默寡言的农民发言都一套一套的了,村里还会有什么难办的事呢?
  但毕竟,发言跟发言还是有区别的,有的简明扼要,有的罗哩罗嗦;有的句句说在点子上,有的绕来绕去也不知说的什么;有的跟唱戏一样,发一两回言就上了瘾,一开会就跃跃欲试地要说点什么,一说还就没完没了,恨不得整场会都是他的;有的则是没有大瘾有小瘾,两三句,四五句,发了一回又一回,一场会站起来十回都是有的;还有的,爱截别人的话头,截住了说上一两句,别人不说了,他也没话了,别人开始说,他又开始截。因此,一场会就像一个赛场,比赛着谁会说话似的,散了会,别人不说什么,自个儿还要上赶了问,怎么样?我说得怎么样?
  发言的,跟开会的内容也有关系,有的人喜欢在学习会上发言,有的人则喜欢在批判、批斗会上发言,渐渐地,两拨人的界限明晰起来,开什么会,人们的目光就往什么人身上瞅,仿佛会是为他们开的似的。这些人倒也不推让,让说就说,让说多会儿就能说多会儿,特别是学习会上的发言者,话就像在口袋里装着,随时都能说出一套,简直成了会油子了。有他们在上边说,下边人们心里也踏实,会油子通常是不大伤人的,怕的是那些认真的人,一发言就激动,一激动就有攻击性,这时候,不要说那被攻击的人,其他人也都紧张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说起来,开会是这样地热闹,其实常发言的也就是几个、十几个人而已,更多的人仍属于沉默者。只不过,沉默者也自有沉默者的态度,表情或认真或溥衍,对发言者或拥护或反对,口号声或震耳欲聋或稀稀落落等等。重要的,也许还不是发言者,也不是沉默者,而是这样一个开会的年代,开会,把本来就集中、拥挤的生活变得更加密不透风了,白天劳动大家在一起,晚上开会大家还在一起,有时候重要的会来了,白天的劳动也不要了,黑夜白天全是会了。劳动好歹是动手脚的,不说话也过得去,开会可就全凭了一张嘴了,是非本就多是从嘴上来的,会开得多了,是非也就多起来。甚至有一种人,不论是非不开口,说的是阶级斗争大是非,指的却是个人小恩怨。这一场一场的会啊,数说了多少是非,集结了多少恩怨,练就了多少人的嘴皮子,鼓励了多少人的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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