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望故乡》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天使,望故乡-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那孩子像猫一样灵巧地爬上满是树胶的树干。尤金坐在树干的最顶端,摇晃着韧性很强的树干,为自己的轻巧而兴奋,觉得树枝这么富有弹力,而且在这上边可以呼吸到清晨的芬芳,看得见整个后院里的世界。那个猪尾巴街上来的小孩动作神速,眨眼就摘满一筐,然后滑下树去把果子倒进大簸子里。正当他转回身往树上爬的时候,他那个瘦个子妈妈却跑进了院子,她尖叫:“利斯!你在这儿干什么呀?”她把他一下子从树上拽下来,抓起一根树条就朝他那黄腿上抽。小孩大哭起来。
  “你给我滚回家去!”她命令道,说完又抽了一下。
  她就这样把他赶回家,嘴里不停地尖声叫骂,手拿树条不停地抽他。小孩的自尊心大受伤害,觉得太丢脸,脚步便放慢下来,或者干脆站住不走了。他妈妈再抽他一下,他又大哭起来,迈起小腿很快地跑出了院子。
  树上的孩子们嘻嘻笑起来。可是尤金刚才却看见了那个瘦女人铁青的脸上痛苦的神色,眼里冒火,对孩子又生气又可怜,心里一阵难受,好像一个疮包被挑破了一样。
  有一天他们围住了一个猪尾巴街的孩子,那孩子被吓得缩到一堵断墙的边上。迈克斯·埃塞克的弟弟指着他嘲笑说: 。。

《天使望故乡》 第九节(3)
“他妈是给人洗衣服的。”
  他笑得弯了腰,接着又嘲笑道:
  “她妈从一个老黑鬼那里拿衣服来洗。”
  哈里·塔金顿听了哑着嗓子大笑。尤金头使劲扭向一边,直摇脖子,踢起一只脚,冲着他们大叫:“她不是的!她不是的!”
  几个孩子被弄得目瞪口呆。
  哈里·塔金顿的父母是英格兰人。他比尤金大三四岁,长得笨重、结实,身上总有他父亲干活的油漆味。他浑身粗壮,肉嘟嘟的下巴,鼻子和嘴之间好像有一团厚厚的肉粘连一样。他总是打破幻想,出些馊主意。一天,夕阳落山以后,他们几个躺在甘特院子里厚茸茸、凉丝丝的草地上,他不断打破尤金对圣诞节的憧憬。他留给尤金的是刺鼻的油漆味、让人恶心的臭气、毫无形象可言的粗鲁气,尤金可怎么也没法接受他那种草垛子边养成的情趣。那呛鼻的鸡圈的臭味、熏人的油漆味,都让他退避三舍。
  一天下午,趁着家里没人,他跟哈里跑到甘特家楼上的那间空屋里乱翻一气,翻出了一瓶半满的生发油来。
  “你肚皮上长没长毛?”
  尤金含糊半天,想说有毛,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了。两个人于是解开衣服,手上沾了油大把地往身上涂抹。接着一连几天满心欢喜地等着黄茸茸的肚毛长出来。
  “长了毛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哪。”哈里说。
  春天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尤金常到他父亲的店铺去玩了,他喜欢这里的环境:阳光耀眼却并不灼人,广场上的喷水池溅出一阵阵水花。救火队员们歇了一个冬天现在都出来聊天晒太阳。赶车的小伙子百无聊赖地坐在甘特店前的台阶上,朝着行人道上甩响鞭,偶尔能看到三两个人当街抱着摔跤玩。简那德坐在窗前,也不管窗户上爬满了苍蝇,戴着放大镜,全神贯注地观察一只表的内脏。甘特自己的店铺是一座上了年头的砖房,散发着一股霉味。店铺的前屋满地是灰,地面被堆在这里的墓碑压出了一个凹坑。这些墓碑有的是佐治亚州的小石板,表面光滑,也有佛蒙特州各种形状的花岗石;各种小墓碑上雕刻着花盆、小天使、匍伏的绵羊,还有精雕细刻成的卡拉拉大理石天使像,上面也满是苍蝇。这是高价从意大利买来的,一直也没卖掉,尤金看着这些东西特别喜欢。
  中间隔着一块木板,里面就是仓库。这里也是厚厚的一地石粉末,屋里有甘特刻石头用的粗木架子,一边的工具架上满满当当地排着凿子、钻子、榔头,还有一架脚踩砂轮。尤金每次来总要把脚踩在上面拼命地转,踩得砂轮轰隆隆地飞转,他才痛快。屋的另一边,依次堆放着砂岩基石、小鼓风机、碎煤、木炭等。
  工作室和仓库的中间,左边是甘特的办公室,屋里铺着20多年的灰尘。靠里是一张老式的桌子,上面摞了一捆捆旧纸,旁边是沙发和一张小桌子,桌上摆设着圆的方的各式各样的大理石和花岗石样品。玻璃窗脏兮兮的,从来就没打开过。从这边看出去,广场的一角那儿,是从山坡上斜下来的一个菜场。那里挤满了赶集的马车和菜农。较近处,可以俯瞰山下那几家“白种穷人”的房子和威尔·潘兰的仓库及办公室。
  尤金每次到这儿来,都看见他父亲漫不经心地伏在简那德的玻璃柜台上,或者是靠在那扇摇摇晃晃的小格子门上,大谈政治、战争、死亡、饥荒等等话题。一边大骂正在台上的*党,将鬼天气、高税额、赈灾不力等现象都怪到*党头上;另一边却对西奥多·罗斯福的所作所为一味赞扬。而简那德则操着浑浊沙哑的外乡口音不慌不忙地和他分辩。不过他在具体数字上可不含糊,两人有分歧时他就去求助那部百科全书。那是一本用了三年,已经翻得油腻腻的“世界年鉴”。他的脏手指哗啦啦翻一阵,立刻就会神气地叫起来:“嘿嘿,我没说错吧,1905年,*党在台上,那时候密尔瓦基市的税率是每100元缴2毛5。这么多年来,这就是最低的税率了。不过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公布税收的总收入呢?”他没完没了,比划着分辩下去,不住地用脏手掏掏鼻子,憨憨地咧嘴笑着说甘特不讲理。 。 想看书来

《天使望故乡》 第九节(4)
“我把话放这儿,”甘特可不管他,就像没被打断过,没被人反驳过似的,继续道,“要是那帮人再掌上权,我们又得设施粥棚了。银行又得关闭。不等冬天过完,你就要饿得前胸贴上后背了。”
  要不然,他就待在父亲的工作室里,看他埋头在木架子上,手拿一只重木锤,精心而又灵巧地用凿子顺着石头上神奇美妙的花纹敲下去。他上班从不穿工作服,只穿他那件刷得整齐漂亮的黑西装。到了工作室,脱掉外衣,围上长条围裙,把正面全遮上,就开始干活了。在尤金眼里,他的爸爸决不是一个普通的手艺人,而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地拿起自己的工具,进行艺术创作的大师。
  “他比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干得好。”尤金想,他脑海中那个黑暗的世界突然明亮了一阵,想到日子是可以数得过来的,但他爸爸的艺术却永远不会消失,即使那些高大的身躯埋在土里变成了粉,压在墙脚野草下无人理会,他刻的这些文字也将永存。
  他不无同情地想到了所有那些杂货店主、制酒的、那些裁缝。那些人在这世上来去匆匆,他们做出的东西转眼就会消失,变成随风飘散的烂絮絮。他还同情管子工,像迈克斯他父亲那样的,他们干的活在地底下就全腐烂了。还有那些油漆匠,像哈里家的父亲,他那活计只能随着季节来,或者当老漆剥落时,再涂上一层更亮的新漆。一种对死亡和幻灭的极端的恐惧涌过他的心头:一旦埋进了土里,什么生命,什么记忆,什么欲望,全都不复存在了。他为所有那些死去了但没有立一块石碑,刻上自己名字的人们感到悲哀。可怜那些人没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峭壁上,或者找一块永不磨损的东西来,刻上什么记号,也好使别人对他们永志不忘。
  尤金又开始看见他父亲弯着腰低着头在房子里大步来回走动,身体使劲擦着排在两边的大理石,双手在背后紧攥着,口中咕哝着说些什么,声音一忽儿尖利,一忽儿平稳。尤金在旁边等着看发展。过了一会,大概在店堂里来回踱了80多趟后,他一步跳到门前,冲着外面大吼,把一大堆恼怒倾泻到门外惹他心烦的平民百姓身上:
  “你们这些最贱的贱民,最可恶的恶鬼,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狗东西,你们把恶运带到我门口来了,把来上门找我的生意、到嘴的面包给我吓跑啦,现在鬼都不登我的门了。老天啊,真恨死你们了,就是你们坏了我的事。你们这些没出息的东西,该死的家伙,你们从我的眼里把钱给掏走了,还要从死人的眼里抠出钱来吗?你们这帮可耻的东西,下流的东西,一群山里的吸血鬼!”
  骂完了他转身回到店里,嘴里接着咕哝,尽量压抑着做出镇静的样子,可没多会儿重又吼起来:
  “你们给我听着,我再警告你们一次,要再跑到我这台阶边上来,我就把你们全关牢里去!”
  那些人便乖乖地手里摆弄着马鞭,回到他们各自的车旁边去。“我的天,这老头儿八成是疯子。”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又像一群苍蝇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聚到这宽大的台阶上来。
  他从店堂里出来到广场上去,那帮人就像老熟人一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好啊,甘特先生。”
  “你们好,孩子们。”他客气地回答。
  尤金来到店里,甘特要是正爬在石头上忙时,就在喉咙里咕哝一声:“好啊,儿子。”然后又继续忙活他的,直到他用灰和水把大理石表面抹光滑了,才脱下长围裙,换上外衣,对乖乖地等在一边的孩子说:“来,你可能是渴了。” 。 想看书来

《天使望故乡》 第九节(5)
父子俩走出来穿过广场,来到对面荫凉地里的杂货店,站在水花四射、色彩纷呈的喷池旁。头顶上,一个木制的大风扇在旋转。他们喝着沁人心脾的清凉饮料,或是翻着白沫子的冰苏打。一种清凉刺透的感觉从喉头一直贯穿到他小肚子里。
  尤金兜里还剩下2角5分钱。他离开甘特,带着这点钱跑到广场边的图书馆里全都花掉,他现在看书可以看得很快了。他最喜欢揪着心去读浪漫小说或者探险故事。在家里,他已经把卢克书架上所有5分钱一本的小书全看完了。脑子里整天转的就是那本一个星期才能看到一次的《年轻的西部荒野》。夜里睡在床上辗转难寐,念着勇敢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