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你父亲。
〃〃是的。
他不清楚我知道这件事。
至少我从没告诉他。
我害怕一旦我告诉他,他会告诉里弗斯他所做的一切,那他就毁了。
即使在被开除后,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以为他可能会向我坦白。
我的意思是只向我一个人坦白。
我以为这可能成为我们俩的秘密,但他一直都没有。
〃〃你父亲听说你被学校开除时,他没问你为什么要承认吗?〃她摇摇头。
〃我告诉他,我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怀疑是你写了那封信,我不想让你陷入麻烦中。
此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你为什么要保护一个没有勇气保护你的人呢?〃〃我怀孕了,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学校的。
〃〃那不是你的做事方式,不是那样的。
事情是他做的,却要让你承担那份羞辱…〃〃是我让他那么做…〃〃他为什么不站出来?〃〃让他毁了他的名誉根本毫无意义…〃〃倒不如毁了你和我的名声…〃〃我没什么名声可以毁,也不想获得什么名声。
我不在乎被开除。
我知道我要怎么去面对我的生活。
我知道自己想成为作家…〃〃你在乎!〃我说。
〃好,斯莫尔伍德,我在乎。
我母亲抛弃了我。
我打算抛弃我的孩子。
我知道普劳斯还是…普劳斯。
我离开的只是我的父亲。
我被学校开除后,他送我去了美国,去了纽约。
在那里,我母亲一直把我藏在她家,直到孩子出生。
为了把他们装成自己的孩子,她假装怀孕,一个礼拜一个礼拜的过去,她裙子下塞得越来越多。
这听上去并没什么特别,历史上有多少母亲都曾这么做过。
她嫁了个医生。
这位医生曾和我父亲一起上医药学校。
是他帮我们隐瞒了这事,还在家里为两个孩子接生。
我母亲和她丈夫抚养他们。
我的儿子叫戴维,女儿叫萨拉。
她现在快四十了。
孩子生下后,他们认为我最好不要见他们,所以寄养在别处直到我回国。
我又跟以前一样,又是一个人了。
〃1920年你去纽约后,我写信给我母亲,还在信封上用了假名。
我问她能否让我见见孩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不能立即和你走的原因,记起来了吗?在你告诉我打算去什么地方的时候?〃〃我真是够笨。
〃我说,〃我还以为你为我离开而难过呢。
〃她微微一笑。
〃如果不是知道我也会到纽约的话,〃她说,〃我一定会难过的,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过去,我知道。
〃我转过脸,不去看她。
〃我知道不会有第二次,以后也不可能再看见孩子们,所以才写信给我母亲。
她给我回信:'戴维和萨拉以为我就是他们的母亲。
难以想象,在他们这个岁数时把真相告诉他们。
'我给她回了信,我说她可以跟他们说,我是她以前在纽芬兰认识的人,不是他们的母亲,甚至不是同母异父的姐姐。
他们才五岁,根本不会猜测,不会怀疑任何事。
母亲拒绝了。
她不相信我什么都不会说,她不相信我不会又哭又闹。
其实又哭又闹这样的事我根本做不出来,但我母亲并不知道。
〃我去纽约时,去了她住的那条街。
一个星期六,一整天我直盯着母亲的房子,躲躲闪闪地徘徊。
真相大白(6)
开始是街这边,后来另一边。
我戴顶帽子,帽檐拉得很低,还围了围巾。
我不能确定母亲一定能认出我,这五年我变了很多。
当时刚好在十月,下午三点时,她、萨拉还有戴维从屋里出来。
他们手拉手,萨拉在这边,戴维在那边,沿街向我走来。
我赶忙走到街道另一边,背对他们走了很远,他们注意不到我。
我母亲和我的孩子们手拉手。
我母亲和我的孩子们在一起,还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我又走到街道这边,尾随他们,一直到他们在十字路口停下。
我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近得可以看清萨拉的脸。
她金色头发,碧蓝眼睛,像普劳斯而不像我。
他俩都穿了一身小小的运动夹克…我非常非常想摸摸他们,把他们搂在怀里。
你无法想象,打那以后我在纽约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斯莫尔伍德。
一直都想他们就在这座城里。
有上千回我一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我就会以为可能是他们。
有几次,我站在他们学校的操场外面看着他们。
〃〃普劳斯怎样呢?〃我问。
〃他知道这件事。
〃她说。
〃但你说…〃〃但他并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她把手肘搁在桌上,双手捂着脸。
〃戴维死后不久,我才把这事告诉了他。
〃她说着声音哽咽了。
她放下手。
但看上去仿佛已经哭了好几个小时。
〃戴维指定我为一旦发生什么事就必须通知到的人。
他从来都不知道我就是他母亲,以为我只是他的同母异父的姐姐。
'我的儿子,你是我儿子。
'他在这里时,多少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那天晚上在电影院里,坐在你身旁的那个女人,从她的身体里你开始了你的生命。
'我想知道,他能不能略微感受到我的感受。
〃她用手掌根托着额头,泪水一滴滴地落在桌面上。
〃别说了!〃我说,但她摇摇头。
〃一天,两个从佩珀里尔要塞来的军官敲开我的门,递给我一份电报。
'我们抱歉地通知您……'就是那时,我又开始喝酒了。
他上战场的时候,我以为我会不在乎,其实我担心得睡不着。
他从法国给我写过几封信。
每次回信时,我总想写上:'附言:我是你母亲。
'在我们见面三个月后,他牺牲了。
〃〃我很难过。
〃我说。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哦,我可怜的孩子。
我可怜,可爱,心爱的孩子。
〃她趴在桌上,头在两个手臂之间,肩膀一耸一耸。
我伸出手抚摩她的头发,把它们从前额往后拢了拢。
〃两个礼拜以后,我把这事告诉了普劳斯。
〃她说,〃或许不该告诉他。
戴维死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个儿子。
以前他从不知道有过这么一个儿子,也没见过。
〃她直起身,不介意我看到她的脸。
〃他起初并不相信。
至少他说他不相信。
我向他保证,除了他没人是孩子的父亲,还反问他我有什么理由说谎。
他乞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是孩子的父亲。
他最在乎的是要我保守这个秘密,但也许这么说不是很公平,有谁知道在他独自一人时,他又是怎样的心境呢?那件事后,他又经受了些什么呢?我告诉他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开口问道:〃你告诉普劳斯戴维的事,是不是那天……我在新闻俱乐部遇见你,后来又回到这里的那天…〃〃就是我想引你上床的那天。
〃她说着又哭又笑。
〃是的。
〃她说,〃我醒来时往他家打了电话。
其实,要他来这里见我是要费番工夫的。
我当时一定听上去很坚决,绝不去别的地方见面。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天晚上,我在附近兜了好几个小时。
〃我说,〃经过这里上千回,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来看看你怎样了。
〃菲尔丁用手捂住嘴,压住她几乎要咧开嘴的笑容。
〃我看见普劳斯离开,他在车旁站住,抬头看着你的窗户。
你的灯开了又关,再开再关。
我估计是某种信号吧。
〃〃你马上就下了结论。
〃〃是的,〃我说,〃是的,我确实这样以为。
〃〃学生时代以后,我和普劳斯也不太交流。
〃菲尔丁说,〃即使我告诉他戴维的事的那一刻,他也没碰我。
也许那时尤其不合适吧。
〃〃为什么?为什么拨弄灯呢?〃〃我们…交往的时候,〃她说,〃在法官家,总是我先从后门离开,不过从街上看不见那扇后门。
我站在后院,等普劳斯楼上的灯一闪一灭。
那表示海滩上没人,街上没人。
一切都那么令人兴奋。
我们之间秘密信号。
我们之间告别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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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7)
那天晚上,我告诉他戴维的事。
我跟他讲,他离开时我也会将灯一闪一灭。
现在,我才知道他等过信号。
我很高兴他曾这样做。
〃我回想起普劳斯,他得意洋洋地,轻快地走下公寓楼梯时的样子。
那时,他刚刚才得知他儿子死亡的消息,也许正努力去接受这个事实:一个我从不曾知道的儿子死了。
对于我来说,这个儿子昨天不存在,今天依旧不存在。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儿在千里之外。
一切都不曾改变。
在那儿的时候,有一会儿我以为一切都变了,但是我错了。
除了菲尔丁之外,这一切没人知道。
菲尔丁的生活和我的生活依旧各不相干,以后永远都不会改变。
能让我像菲尔丁一样生活的事并没发生。
我永远也不会像菲尔丁一样生活。
没什么新的事情能让我害怕。
但他等着信号,看到后立即扔掉香烟,仿佛希望通过这个动作告别过去,告别和往事的牵连。
但就像菲尔丁说的,即使是对普劳斯而言,也许不一样的时刻也还是会有。
有时候,当他独自一人,陌生人为他儿子起的名字会偷偷溜进他的大脑。
戴维,这个儿子的照片和他的墓地,普劳斯从来没见过。
还有一个从没见过,今生也不会相见的女儿。
〃那天晚上在电影院…〃我说。
〃我母亲在戴维长到懂事时告诉他,圣约翰斯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