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与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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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妖与先知-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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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竞生是怎样的“文妖与先知”
上世纪五十年代,还是台大学生的李敖,读到了一本《十年情场》的书,他发下誓愿,要为这个作者写一部传记。他甚至打算写作一部《中国性史》,以继承作者出版《性史》之后未竟的事业。令李敖仰慕并誓愿追随的这一人,就是五四一代素有性学博士之称的张竞生。后来,李敖把主张人体写生的画家刘海粟、唱毛毛雨的黎锦晖以及这位以出版《性史》而惹争端的张竞生,并称为“三大文妖”,不过他又说,“时代的潮流到底把‘文妖’证为先知。”
  是怎样的文妖,又是怎样的先知?广东作家张培忠在新近出版的《文妖与先知——张竞生传》中,对其一生的轨迹做了详实的叙述,还原了他作为20世纪美学家、哲学家以及性学启蒙家、乡村建设改革家的真实面貌,该书被视为纪念张竞生先生诞辰120周年难得的传记佳作。
  1888年出生,1970年逝世,活过八十二岁的张竞生,历经了中国近现代史无数重大事件,与许多历史知名人物有过交集,从政治人物孙中山到风尘人物赛金花;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载沣未果入狱后,他是积极参与营救者;作为最早的同盟会会员,24岁时,他曾获孙中山委任,协助伍廷芳、汪精卫与袁世凯、唐绍仪谈判,促成清帝退位;留学法国归来,他曾对当时的广东省长陈炯明呈交过一份节育避孕建议书,却被弃之如敝屣。而作为一项政策的得出,张竞生比马寅初整整提前了37年;为助抗战,他曾亲自打制两把小银锄,分送毛泽东与蒋介石;在家乡饶平展开的乡村建设,他创下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蜚声全国的乡村建设运动中,梁漱溟、晏阳初之外的另一种模式;赛金花晚年陷入贫困,他和刘半农一起发起义捐;在自己的学校,明知有些是地下党,他还是为他们签下了保证书。
  张竞生的人生,每一阶段都是迥然不同的人生断面,但人们记起的,只是他因出版《性史》而被称做性学博士的那一面。《性史》在张竞生的思想中,只是风俗调查的一部分,但它不见容于当时社会,因此也让他后来的杂志与出版事业屡屡受挫。本书难能可贵的是,对张竞生性学思想做了颇具学理的梳理,从张竞生青年时期的巴黎留学生涯中,找到一些启蒙的因子。比如德国人类学家施特拉茨的著作和几次浪漫情史对他的影响等。但同时,又写到了张竞生晚年对《性史》出版的反思。尽管如此,作者仍然认为,“从世界性学史的观点来看,这本小册子有着非凡的意义。它1951年被译成日文,1968年被译成英文,比改变美国的性学大师金赛发表《金赛性学报告》提前了二十二年。”
  当年在北大首开性学讲座,将张竞生称为中国的性启蒙思想家绝不为过,同时他的一生的成就,又不局限在性学领域。就学术贡献来看,他的其它著作,其重要性也可以和他的性学等量齐观。在北大教逻辑学,他的《普遍的逻辑》与章士钊的《逻辑指要》,被誉为我国逻辑学的开山之作;卢梭的思想深深影响过他,他又是把卢梭的《忏悔录》翻译到中国的第一人;他最早规模展开世界名著译述计划,同时又最早发表人体裸体研究论文。
  如此创下无数第一的张竞生,自己的人生大戏也无人能比。尤其是爱情大戏,唱得一波三折,颇具传奇性。张竞生的情史从留法开始,一直延续到晚年。很有意思的是,他的爱情实践,经常和他的爱情主张背道而驰。主张情人政治以及爱情因条件而变,但是当年的妻子褚松雪离他而去,他照旧黯然神伤。主张节育避孕,他却一口气让后来的黄冠南生了四五个孩子。黄冠南不堪政治压力,上吊自杀,之后他还有一位同居者,只生活了两个月,就与他不辞而别。
  早年留学法国的风流才子,晚年成为彻头彻尾的老农。有人说他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但学者陈平原认为,恰是这个失败者,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观察角度,帮助我们串起一部“不一样”的中国现代史。(北京晚报/孙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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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原:孤独的寻梦人(1)
这是一个倔强而又孤独的叛逆者,一个出师未捷便轰然倒下的寻梦人,一道欢快奔腾越过九曲十八涧的溪流,一颗划过天际瞬间照亮漫漫夜空的彗星。曾在上个世纪20 年代“名满天下”的北大哲学教授张竞生,竟然凭借薄薄一册《性史》,赢得生前无数骂名,也收获了半个多世纪后的风光。
  不过,单就“性学”、“计划生育”或“爱情大讨论”等立论,尚不足以穷尽张竞生五彩斑斓的一生;更何况,所谓“性博士”的命名,本身就有很浓厚的嘲讽意味。实际上,这是一个趣味极其广泛、讲究“体悟”与“会通”、刻意追求“读活书”,并以“鉴赏的态度”
  看待人生的哲学家(张竞生:《两度旅欧回想录》及《爱的漩涡》)。有趣的是,此奇才之所以长期被埋没,政府迫害以及民众愚昧固然是重要因素,但此外,还必须直面一个残酷的事实:真正让张竞生“无地自容”的,正是占据20 世纪中国思想学术主流地位的五四新文化人及其后学。在一个专业化潮流已经形成的时代,蔑视“专家”,断然拒绝国人普遍信仰的“科学”与“哲学”,转而主张直觉、顿悟、情趣的“美的思想法”,就很难得到学界以及大众的认可。所谓“以‘美治主义’为社会一切事业组织上的根本政策”,虽妙不可言,可在我看来,却纯属乌托邦(张竞生:《美的社会组织法》一书“导言”对此有自省)。批判真假道学,主张“爱情四定则”,提倡“情人制”,或者编一套玄秘的“审美丛书”,这都没有问题,偶尔还能得到“何等痛快”的赞许(周作人:《沟沿通信之二》);可出版“赤裸裸”的《性史》以及主编“专注性学”的《新文化》,却不可避免地会与主流学界反目成仇。
  我并不否认,张竞生因缺乏必要的专业训练,谈论“性教育”时,多想象与夸饰之词。也正是这一点,导致其在论战中不断败北。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好像敏感的卢梭与学识渊博的以狄德罗为代表的百科全书派,之所以由合作走向冲突,原因既有政治立场的分歧,更包括性格与才情的差异。如此天性叛逆,自信而又孤僻,多情且又放诞,注定了张竞生一路走来,不可能步步莲花,反而是处处荆棘。好在张博士屡败屡战,勇气实在可嘉;而这背后的因素是:留学法国,学的是唯心论哲学,喜欢的是浪漫派文学,一生行事,师法18 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
  照罗曼?罗兰的说法,卢梭的《忏悔录》“为小说的艺术打开探索内心生活的堂奥”,是“第一批浪漫主义者的母亲”(罗曼?罗兰:《卢梭的生平和著作》);张竞生描述浪漫派之“幻想”、“反抗”、“直感”以及“极端的情感”,同样以卢梭为先导。这些“立身行事都要有特别处”、“爱恨都要到极点”的浪漫派文人,与国人之普遍推崇“中庸”,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们不能受人谅解的,就因太伟大与不肯依阿取容。他们受诅咒处,正是他们不可及处”——当张竞生写下这些热情洋溢的赞词时,当不无“夫子自道”且“自叹自怜”的意味(张竞生:《烂漫派概论》)。从早年的博士论文《关于卢梭古代教育起源理论之探讨》,到北大教书时的专著《美的人生观》、《美的社会组织法》,到离开学界后的译述《卢骚忏悔录》、《梦与放逐》、《歌德自传》、《烂漫派概论》、《伟大怪恶的艺术》,一直到晚年撰写“‘半自传式’的小品文”《浮生漫谈》、《十年情场》、《爱的漩涡》等,几乎张竞生所有的著译,都隐隐约约可见卢梭的影子。。 最好的txt下载网

陈平原:孤独的寻梦人(2)
从晚清开始,国人不断推崇法国思想家卢梭,从政治的《民约论》(今译《社会契约论》),到教育的《爱弥儿》,再到文学的《忏悔录》,表彰的重点随时代氛围而转移。在我看来,不仅学问与立场,甚至包括性情与行为方式,最合适作为卢梭信徒或私淑弟子的,莫过于张竞生。其主张“痛快地生活”的《浮生漫谈》,以“山野”开篇,以“儿童”作结,某种程度说明了其为何与20 世纪中国主流学界分道扬镳。特立独行、敏感而偏执、思维跳跃、推崇常识而蔑视专家、想象力丰富而执行力薄弱、逆境中抗争、终其一生不断进行哲学思考且将这种思考落实在日常生活中,这样的人物,不免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这是一个生错了时代、选错了职业因而注定命运多舛的浪漫派文人。
  这种性格以及生活趣味,放在苏曼殊、郁达夫等浪漫派作家行列,也许更合适。在《十年情场》中,张竞生多次引用苏曼殊的诗句。其实,无论浪漫性情、异域风味,还是那些半真半假的小说或自传,二人颇有相似处。记得浪漫得近乎颓废的现代小说家郁达夫,曾这样评论苏曼殊:“他的译诗,比他自作的诗好,他的诗比他的画好,他的画比他的小说好,而他的浪漫气质,由这一种浪漫气质而来的行动风度,比他的一切都好。”(郁达夫:《杂评曼殊的作品》)日后,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大概也会发现,这个被严重扭曲的哲学博士,也是“人”比“书”还可爱。
  作为最早译介卢梭《忏悔录》的哲学家,张竞生曾谈及此书的意义:“这部《忏悔录》供给我们许多人情世故,可以由此知道古今中西之人心原是一样,这已值得一读了。况且有许多奇事逸致,非在18 世纪的法兰西不能得到,更使读者得了无穷的宝藏。”(张竞生:《〈卢骚忏悔录〉第三版序》)不妨借用此视角,来谈论张竞生惊涛骇浪、起伏不定的一生——你会惊叹,此人怎么经常与政治史、思想史、学术史的“大人物”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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