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学·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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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学·第二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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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区门外有一条街道,通往西郊,圆明园,颐和园,玉泉山,香山,一路旖旎。睡够了的明明,也渐渐地离开公寓,下楼了,她常常散步,一路走去圆明园。是残夏近秋的天气,园里头荒僻的小洲、沟壑曲回,草丘树石,湖滩生着芦苇,紫色的熏衣草,白水满池,荷叶田田;彼岸有绿树成林,在暮色里竟有一派泽国气象。而顺着小路蛰进林荫深处,那湖石砌成的流水回环,在芳草凄迷里寂静向前,又是江南园林的景象,这世上已换过了几回天地,那里的时光,与现世隔阂。在寂静的温热的阳光里,明明一个人轻轻走过,满目的景象,皆只一句唱词:“似这般,万紫千红开遍,皆付与断壁颓垣。”黄昏的时候,明明坐在福海边的长椅上,看着西山苍苍的山脉,听着风吹的声音,常常坐到红云散尽,暮色四起。这园子里的朱桥垂柳,断壁颓垣,都令她觉得一股伤恸的亲切,她的前世就象这园子里的一个冤魂……因为命运的偶然,她又来到这里,不快乐的灵魂,暮气苍苍。阳光照耀在她的眼皮上时,她只觉得沉沉睡意。那一种,少年人的劳乏。一旦有机会歇下来,她对世界再也提不起劲来。

月明荞麦花如雪(12)
明明要准备念书了。她攻读的课业是商学院。这是雷灏为她找学校时,她执意选择的……她已经,厌倦了舞蹈,舞台,音乐,灯光背景,以及所有与艺术相关的衍生物。艺术是何其虚空的一个题目,它是个太大的框架,人们填充进去的,就是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写在纸上不够,演在舞台上还不够,自己还成精作怪地,一身的乖戾、刻毒。明明烦透了艺术。她自打决定听从雷灏的提议,去北京念书,就决定,要远离艺术,最好与艺术背道而驰,选一门务实的专业,过一种务实的人生。所以,她念了商学院。第一天踏进教室,推开门,明亮的课堂满满地坐满了人。明明的目光四下流转,满场打量了一番:有许多如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时尚,神色冷漠且倨傲,只有目光是灵活的,在眼眶里精灵灵转来转去。年轻的白领模样的年轻男子。明明满场睃了一眼,便大致分辩出几个阶层。心里生出一些胆怯来,然而,这氛围静默、衣冠楚楚的成年人的课堂,还是令她兴奋的。
  一堂课听下来,她就晕了,缺乏的东西太多了!她几乎,对商业任何知识和概念都没有,天知道雷灏为了遂她的心愿,花了多大的心思和多大一笔钱!她如今要过的第一道坎,是语言关。这些年来,明明的英文水平仅仅限于流利地数出知名的服装和香水的品牌名称来。
  她从前并不喜欢课堂,书本和陈纪严律。但如今初来乍到一个城市,好似落在魔法里,被雷灏带来新起点里,他本人隐匿不见,她懵懂之中,来不及生出脾气来,课业又那么的繁重,翻开书如同念天书,她只得阿宝背书一样,行行复行行地样样照做。
  日子一天一天地,宁静得几乎叫明明不能置信,这几年,她早就习惯了颠沛的生活。许多时候,在酒店的床上醒过来,需要用力想一想,才能辩明自己此时是在哪一个城市。许多时候,随着大队人马,推着行李,持着机票、火车票,在入口处等着检票。那样动荡、奔波的日子,脑筋里一概的感性都是麻木的,不苏醒的。她如今的生活,称得上是洗尽铅华了,许多的黄昏,她背着一个沉沉的大书包,在寒风里往家赶,风刀子一样地刮着人的脸,令人分外的想要回到家里,洗一个热水澡,偎依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电视。想起从前的这个时候,是刚刚去往化妆室的时间,那些,游走的繁华的生活,浪头一样,命运潮汐已经将她推上了岸。新的生活是这样的,充满她的身心。
  雷灏是一个初冬的下午来到公寓里的。他有自己的大门钥匙,开门进来,房间里的温煦空气,格外地令他一震。他从前走进这房子,脚步都有回声的。如今,台灯光照着,音箱开着,桌上零乱地摆着书、粉盒、手机,这情景分外的动人。
  明明听见动静,虎虎生风地从楼上冲下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长毛衣,灯芯绒长裤,脚上穿着棉袜子,从地板上一溜烟儿跑过来,雷灏惊愕地看着她……她看起来好小,好小,机灵得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比他以前见过的每一次都显得小。
  她热烘烘地扑上来,高兴地伸手攀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同时,委屈也反应过来了,又用力地打了他一下,骂道:“你这个坏家伙!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就消失了,都不管我!”

月明荞麦花如雪(13)
他低头看着她,油然地吻一吻她的额,歉疚道:“我太忙,我出差去了一趟日本。”也不只是太忙,他回来也有两天了,站在公司后窗,看得见这幢楼,寻得到她房子里的数扇窗,只差配个望远镜远眺偷窥了…他只是不敢来看她,现在她和他住在同一个城市。他帮助了她离开她所痛恨的舞蹈团生活,专心念书。这是帮她的,而现在他面临的是自己的问题,自己如何待她?又何去何从?不用说,这种事情,一开始就注定要承担后果……可真的见到她,这一刻的幸福,见到她冲过来时的双目晕眩,他克制得多么辛苦,他是个好人,他感觉到辛酸;又伤痛又温柔地,在心里,微波荡漾……
  “可不可以先进来?”雷灏说。
  明明说:“不可以!我正要出去的。”她说着,麻利地摘来外套,伸手穿好,一件银灰色的貂毛短斗篷。雷灏打量着她,目光里全是*和欣赏,她跳舞出身练就的挺拔、修直,穿这样的华丽衣衫,派头很好,有气质。
  “去哪里?”
  “去圆明园散步。”
  “哦,那就一起去吧。”他移出户外,锁好大门。和她并肩下楼。不进去也好,他有点怕。
  圆明园是宁静的一个园子,许是终归只是断壁颓垣,这园子里的游客,任何时候都稀少。这一个下午,也只有明明和雷灏两个人。林荫道上的一颗颗银杏叶,叶子黄金剔透,沿着林荫道逶迤,在晚风和夕照里,有着火树银花的灿烂。福海边的风很大,水面上铺了一层金色的锡纸,波光闪闪。明明带着雷灏坐在她平时坐惯的长凳上,剥着他在路上买给她的糖炒栗子,填进自己的嘴巴里,有时候也填到他嘴巴里一颗二颗。
  水面上的那层金箔纸隐没了光亮,太阳落山了,风格外的冷了,她将双手藏到袖子里,哆嗦起来。雷灏张开风衣,一揽,将她裹到衣里,她的头落到他胸前,肩膀很宽,衣服里很温暖,她的脸偎依着,闻得他的体息,他的热度。湖水静静的,岸边的松柏老树,铅灰色的,遒劲青苍,勾勒在暮色里。而后,夜色大幕一般地落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起身离开,松柏树黑黝黝的,从福海走出去,有蜿蜒的一条长路,明明走着走着,将手弯进雷灏的衣袖里,另一只手也攀上去,他们的步履默契地迈在相同的韵律上。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明明穿着高跟鞋和他走在一起,也仅仅齐着他的肩,说话的时候,要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脸。她是欢喜的,在那样路灯亮着,冷风吹起的甬道上。风扫着落叶。
  出了园子。车子经过一段旷阔马路,前头又是灯火城池,雷灏特意地经过中关村,在一幢写字楼下,指一指他自己公司的招牌给明明看,说:“我就在这里,离你很近的,是不是?”说着,到底欲言又止。将剩下的邀请咽回去。他想说:你有事情可以来找我,我们也可以一起吃饭,说说话……。……然后呢?
  明明没有言语,她的心情不可名状地低落下来。果然,送她到楼下,雷灏并没有上来。她下了车,一摔车门,兀自扬长而去了。雷灏坐在车里,眼睛一直追随她进了社区,上了楼。她却没回过头。
  他晓得她是生气了,她的确是生气,然而,却又没能细究,到底生什么气,然而,隔天雷灏又来了,两个人看见彼此,都是欢天喜地的。
  雷灏就问她,她每天上的什么课,吃的什么饭,而明明呢,问起话来,就鲁莽的多了,她问道:“喂!你是做什么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月明荞麦花如雪(14)
雷灏惶惑地看着她,一时不懂她在问什么。明明蹙眉道:“当然了,我知道你是做电脑的,可是,做电脑具体又是做什么的?”
  雷灏就笑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设计软件程序的。”
  “软件程序是干什么用的?”
  雷灏就笑起来,想要给她解释,末了举起双手挡道:“算了,软件程序运用在电脑上,而电脑运用普及各行各业,虽然很抽象,但多的我实在是说不清楚了。”明明认为,雷灏如若是个做广告的,开餐厅的,看得见实体,那么他的人生也是较比好理解的了,而软件设计?她实在不明白。她这种不明白令雷灏哭笑不得,认为有义务向她进行科普。若是将她扔到明朝,清朝,他想,她大约也会活得很惬意。
  不是没有收获的,雷灏教会了明明用电脑,在网络上流连于形形色色的论坛,玩游戏,写信,看娱乐八卦,看电影。在渐渐的科普之中,雷灏的工作在明明的眼里,其价值越来越清显。她电脑遇事寻求帮助时,最喜欢听雷灏随口说的:“用我公司的杀毒软件吧。这是去年特意针对这种病毒研发的。”、“用用我公司的浏览器吧,可以保存你所有的冲浪信息。”、“用用我公司的电子辞典吧。查询很方便!”这个男人拥有丰硕的成就呢!年轻时雷灏怀有的志向,是什么?让每一台电脑上,都运行着他编写的软件程序。
  这浩瀚的志向,无疑,离明明太远。然而,她女儿家的心性欣喜于这个人,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凡夫俗子,他,是时代里的弄潮儿,是一个英雄呢!他公司研发的软件产品,运行在许许多多,无以数计的电脑上,然而,并不是每一台,因为,市场其实并不那么需要国产软件,真正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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