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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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乱世佳人-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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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碧到家,把一路上有惊无险的经过跟心锦和桂子细说了,三个人又哭又笑的,末了都说绮玉命大福大,说不定还真能平安度过这一道生死关卡。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绮玉往哪儿安置。商量来商量去,心锦房里的那间佛堂最是妥当,安静不说,外人轻易也不会进去。佛堂里供菩萨久了,菩萨会保佑绮玉无事。 
  中午烟玉小玉和克俭下学回来,心碧把他们拢到一块儿,把姐姐绮玉的情况跟他们照实说了,要求他们的只有一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能吐口说绮玉在家养病。“该干什么,你们照样干什么,只当家里没你姐姐住着。万一有点风声露出去,你们也知道,日本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那时不光姐姐,连你们、连娘和大娘娘,一起都要没命。”心碧说着声音就严厉起来。她轮番去看三个孩子的眼睛:烟玉是一副“不说也知道”的神气;小玉的柔顺中透着害怕;克俭却是满脸兴奋,眉毛鼻子都在动弹,大概觉得生活中有这么一件惊险的事情很合他口味。心碧点着他的脑门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克俭叫道:“娘你说错了,你最能放心的就是我!全家只有我一个男人,你不靠我还靠谁?”心碧被他说得不由一笑。 
  绮玉在当天半夜里由薛暮紫背着送到心碧门上。其时几个孩子都已经熟睡,心碧和心锦在大门口接了人,悄没声地送到了佛堂。心锦烧了一锅温水,心碧就手替绮玉把衣服脱了,上上下下擦抹一番,里里外外都换上干净的。脱下来的衣服,心碧当即就扔进灶膛烧成灰烬。 
  开头的几天,绮玉依然高烧不退。昏迷中她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有一次还提到了绮风娇,使心碧大为吃惊,疑为绮凤娇在外头死了,此番又回来勾绮玉的魂儿。偶尔绮玉醒过来,张着两片干裂的唇,两眼无神地盯住天花板,叫她,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听不见,又像是不想听见。薛暮紫说,这是她耳朵暂时的失聪,病好以后会自然恢复。每天下午绮玉还要发寒,身上盖两床被子,脚下蹬一只黄铜暖炉,人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上下牙咯咯地嗑响,那虚弱不堪的样子让心碧恨不能抱她在怀中,用体温把她暖回阳气来。又有时候她肚里疼痛,疼得身子弓成个虾样,冒出满头满脸的汗水,很快地因为体虚而昏死过去。心碧一手掐她的人中,一手不停歇地替她揉肚,直揉到听见肚里咕嘟嘟发响,肝肝肠肠的顺过气来。这时候再看绮玉,像是从死神那里精疲力尽跋涉回来了似的,手脚瘫软,面色转为平和,跟着便再一次陷入昏睡。 
  心碧的下巴明显尖削下去,原本细长的凤眼深陷进眼窝中,眼珠大而亮,看人的时候有股毛刺刺的不肯罢休的劲头,目光久久伫立不动,而后眼中就见有火苗慢慢升起,忽闪忽闪烧出一种异样的光,最后这光亮笼罩全身,竟至于动一动就有火星子扑簌簌往四下迸溅。克俭他们几个小点的孩子生怕娘的这把无名邪火烧到自己身上,干脆见了心碧就远远躲开,有话先绕着弯儿跟大娘娘说。有一回克俭偷拿了心碧的两个铜板买糖人儿,心碧一巴掌把克俭嘴角打得出了血。心锦把克俭拉到厨房里说:“别怨你娘手重,二姐的病不见好,你娘心里急,火气大。”克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叫道:“送二姐走!不要她回家里来!她死在乡下才好!”心锦一把捂住克俭的嘴,连声说:“小祖宗,你怎么说这种狠话!天菩萨听见了要打雷的!” 
  克俭原是个孩子,平素又是被家里人宠惯了的,一急之下说话难免撒野。到得晚上他自己想想不对,又自动跑到心碧跟前认了错。 
  第二天晚上恰巧王千帆摸进城里来看绮玉,克俭已经嘻嘻哈哈忘了昨天的事,烟玉却站出来替他抱不平,说:“王家哥哥,我二姐没病的时候,你们怕是一年到头也想不起来城里还有个家。现在人病成这样,你图省事往家里一送,害我娘不吃不睡不说了,连我们都跟着过得心惊肉跳。” 
  王千帆一时愣在那里,脸上红一下白一下的,竟不知如何应答自己这个厉害的小姨子。 
  心碧当时很有点生气,喝斥烟玉说:“没规没矩!娘还没死呢,哪里就轮得到你这么说话?” 
  烟玉反驳:“娘,我说得哪点不对吗?” 
  心碧噎住了,心里气着烟玉为人的尖刻,又觉得她这话多多少少说在实情上,如若不是绮玉病重,干帆和她是的确不会回家照面的。 
  然而心碧转念又想,她是被儿女们喊作“娘”的人啊!喊“娘”干什么呢?娘是树根,儿女是枝叶;娘是案,儿女是案中啾啾待哺的燕子;娘是避风的港,儿女是收帆落桨歇在港里的船。娘天生是为儿女担惊受怕的,是随时准备着为儿女遮风挡雨的,儿女有难,不靠娘靠谁?“娘”这个字,分量沉得能砸死人啊!烟玉她还年轻,说给她听,她怕是还没法品出其中的滋味来呢! 
  为着绮玉这个病,薛暮紫把家里能翻的医书都翻遍了,把城里能寻的药草都寻来了。说来说去这病的起因就是肠胃里面湿热互结。对症下药,也不过用些清热化湿的方子。指望病人一剂药下肚霍然而愈,那是没影儿的事。 
  他一日两趟来看绮玉,指点心碧在药汤里加一味什么,再不减一味什么。有时候药刚灌进绮王嘴里,她跟着一阵恶心反胃,或是肚里绞疼难过,喝下去的药哇地一下子吐出来,他就要帮着心碧忙上半天:收拾吐脏的床铺,重新配了药,叫桂子去煎煮。心碧不过意,说:“难为你了。”薛暮紫就趁空儿握一握她的手,笑道:“这话可是该你说的?”心碧把手停着不动,好一会儿才从他手心里抽开。 
  绮玉的高热持续半个月之后开始有了变化,时而热到极点,人被烧得神志昏迷;时而又退得干干净净,身子摸上去比死人还凉,口中悠悠地剩下一口游气。薛暮紫面露喜色说:“恭喜你心碧,这是病况有了转机呢。我先就担心她热度降不下来。” 
  心碧趴下身子去听绮玉的微弱呼吸,忧心仲忡:“我怎么觉着一点没底?这气儿细得像蚕丝,真怕一阵风就吹断了它!” 
  薛暮紫撂下一句话:“等着看吧。” 
  有一天绮玉烧退的时候出一身虚汗,心碧绞了热毛巾在她额上轻轻地擦,突然听见毛巾下面有极细微的声音喊娘。心碧以为是自己睡得太少,脑子里糊里糊涂发吃症,就用劲甩头。细细的声音又叫一声:“娘!”心碧猛然惊醒,意识到是绮玉在唤她。低头去看绮玉,干裂的唇皮子还在翕动,眼睛是有气无力睁开着的,眼仁里分明映着心碧的一个影子。 
  心碧这一喜,两膝不由自主软软地跪了下来,口中呢喃一声:“天菩萨呀!”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整个人慢慢地飘浮起来,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总是年轻人生命力强盛的缘故吧,绮玉的病一见好,身体就恢复得极快,不几天已经能被心碧和桂子架扶着到廊上晒晒太阳。这时候,桂子就小心将大门关好,拿顶门杠闩上,生怕家中不留神闯进个把不相干的人来。 
 千帆又来过一次。每次来回,他都是藏进在北门水码头卸货的船舱里面,通过码头地下党的关系上岸脱身。码头上人多眼杂,有共产党这边的地下党员,同样也有国民党特务和日伪暗探。老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你对面站着的熟人背地里吃的是哪家的饭、信的是哪家的主义呢? 
  千帆搭了一条景德镇过来的运瓷器的船,瓷器装在几个大木箱中,千帆便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曲身躬坐。船靠了码头,货物上岸,按规定码头上的稽查队长要逐一开箱检查,偏偏查到千帆藏身的这个箱子时,队长挥手放行,把人带去检查另一条运布匹的船只去了。 
  这就使稽查队里的日伪暗探起了疑心,当时就想开溜,找上司去报告。队长倒也机警,偏将他一步不离紧紧看住。待到暗探好不容易脱身,上司却下了班,一头扎在窑子里抽大烟寻快活。一来二去,自然耽搁了时间,千帆已经匆匆离开董家,在城门关闭前的一刻混出了城去。 
  那几天海阳城里的日军正计划着进行一场秋季大扫荡。四乡八镇的秋粮下来了,不下乡去抢掠扫荡一回,冬春漫长的季节很难熬过。与此同时,城外的新四军和国民党保安旅也闻风而动,集结各自的部队,准备大规模的反扫荡。这样,整个形势显得十分紧张,又因为城内一方的蠢蠢欲动和城外一方的严阵以待而透着究竟鹿死谁手的微妙。 
  在这种大战前夕的紧张气氛里,毫无疑问日军对肃清城内“奸细”极其重视。稽查队员报告了可疑迹象之后,日军立刻全城戒严。其时千帆早已出城,戒严自然一无所获。日军不敢大意,又开始挨家挨户检查户口,城内划出几个片区,每个片里由一个日军带两个伪军负责。 
  烟玉这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查户口的三人小组已经到了街口。心碧和心锦因为没有出门,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烟玉小跑着回家,把这事告诉心碧之后,大家一时都惊慌失措。 
  “二小姐怎么办?二小姐怎么办?”桂子一迭声地喊,又慌慌地去闩门。 
  烟玉说:“闩门有什么用?人来了你能不开?” 
  话音刚落,果真听见急促的敲门声。连烟玉在内,刹那间每个人都青白了面孔。心锦的身子已经在筛糠似的哆嗦。 
  门外有声音焦急地喊:“是我,快开门。” 
  桂子先松出一口气来:“是薛先生。”连忙开了门放他进来。 
  薛暮紫说:“你们也知道查户口的事了?”又说,“大白天的,把门闩这么紧,反会让人起疑。” 
  心碧着急道:“绮玉怎么办?她没有良民证。” 
  绮玉听见了外面大家说的话,挣扎着下床,站在房门口。“娘,让娃子妈妈扶我出去,我不能拖累全家。” 
  心碧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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