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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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女人-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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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着在他们对面坐下。一点红站起身坐到我的身边,亲昵地搂着我,我的下颌触到她滚热的脸面,她的发丝如柔纱一样触着我的皮肤,我感到很舒服。

  野原一郎用叉子给我扎了片牛排,笑咪咪地说:

  “可能是玩得有些过火了吧,我喂你一块可口的东西。”

  说完直直地冲我的咽喉刺来,我眼看着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场血光之灾。倏地,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灭顶之灾就要在这瞬间发生了。

  一点红连忙用手挡住,娇滴滴地说:

  “吆,野原君,她可是专门来陪我的,你可不要抢这个巧哟。来喂给我吃。”

  一点红说着张开嘴,野原一郎送到她的嘴里。她吧唧着嘴说:

  “困了,困了,快困死人了,姐妹们回去吧,晚了蝉妈可是要人命的。”

  野原一郎和我说:

  “冰姬原谅我,我刚才有些瞌睡了。”

  我冲他笑了笑说:

  “我明白你对我的真心,我知道你是无意的。原谅我刚才没有及时过来陪你。”

  我们做了简单的告别,匆匆离开了日军军营,回到婵娟阁。夜里在熟睡中听到了一声惊雷。迷迷糊糊之中只见淳妤披散着头发跑到门外,我没有理会她的小题大做,因为我太疲惫了,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蝉妈惊惶地拿着一份报纸说:

  “天哪!你们可算走运了,冰姬你快看看,小日本的军火库爆炸了。”

  刚巧淳妤正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她一失手口当的一声将盆子摔到地下。当我们回头看时,她的脸色雪白。慌乱地说:

  “不小心,滑了一下。”

  我接过报纸,只见上面头条新闻,标题是:

  日军军火库被炸

  金枝

  太太忽然喜欢在孤独中度过。她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任何事,她的身心极度疲惫。我明白她只想两手劈开生死路,一心跳出是非门。她整天都仰着头看天空,也许在她心中六合之内只剩下天空是最美丽、最纯净的。现在,她无法再收拾山林这个烂摊子。不是不想去收拾,只是五内俱损,真气已尽。

  过去山林曾经给她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她对那种充满朝气、不断更新的生活十分满意。可是,自从日本鬼子来了,给她欢乐的山林便灾难连连。当真应了那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古话,她恨谁?恨日本人!恨土匪!恨汉奸!现在已经把这些怨恨淡忘了。她终天生活在虚幻的世界中。她的全身上下散发着冷气,而且我怀疑以后她也会和这种冷气筒天荒地老。

  我们在后山给她修建了一套四合大院,挑选了几个可靠的男人和几个细心的丫头伺候。屋里的陈设全都是按她江南娘家的风格来布置的,尤其是卧室和客厅,装璜得都很有情调。地板是天蓝色的,明净得就像海水一样。墙上是几幅名人字画,卧室的床头摆着几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红楼梦》之类的古典书籍。

  我明白这样的装璜很有道理,她对未来已经没有什么盼头了,只有孤独地坐在窗前看天、看白云、看月亮、看星星度日。在这漫长的后半生中她想老爷、想牛子,想的更多的是她的娘家。

  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鬓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大家都明白,她打扮不是为别人,只是为自己。在这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在对任何美都变得麻木不仁的世界里,她似乎悟出一个一个深刻的哲理——人的富贵是无用的!她不想见大小姐并不是她母爱的枯竭,而是想把山林的一切彻底忘光。

  在山林演进的漫长历程中,她是胜利者,又是失败者。可世上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都是光荣和耻辱的转换。孽海茫茫回头是岸,用一句大不敬的话来形容太太,那就是:生活在幻想中默默无闻地等待着死亡。

  我和大小姐虽为主人,可是形同虚设,根本没有实际的权力。而栓柱却不同,他这人心高过天,做了总管还想做头人。最可恨的就是几个愚钝不堪的山民,人引着不走,鬼拉着倒是跑的飞快,一心附和着栓柱。难怪古人说,铁拳打天下。人呢,奴才就必须用皮鞭赶,给个好活当受罪。

  现在的栓柱,羽翼已丰满,只好先稳住,不能动一丝一毫。我们两派明显对立着,人有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谁先出手谁倒霉。他现在勾结周同要在山林中寻找老当家手里遗留下来的硅化木。听说这种东西是玉、是石,金贵得很。如果找不到,他们又会搬动日本人。难道山林又要面临着一场劫难?大小姐虽然伶俐,可毕竟还小,这所有的重担都落到我的肩上。我还从来都没敢想过,今日我会成为山林的顶梁柱。

  我和大小姐商量着,我要出一次山,我要把山林里所有的钱买了枪,总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地等待着栓柱的宰割吧。

  谁知道这一次出山,却遇到了一个本不该遇到的人。可是这个人却真的帮了我的大忙了。

  这是一步很险的棋,不管从山林的任何角度来说都是特别重要的一步棋。这一次远行,不仅要有胆略,还要策划得异常周密,但这又是一步不得不走的棋。先是由一个老山民去城里找回牛子的舅舅铁匠,铁匠帮着实施“金蝉脱壳”之计。他上山以后的第二天清早对着大家禀报大小姐:

  “城里的铺子里已经做好了植树用的工具,想来我年纪也大了,牛子又死了,我想告老还乡,陪我姐姐度残年。现在只盼望大小姐把城里的铺子收回来。”

  大小姐给我递了个眼色,我点了点头:照计行事。大小姐说:

  “既然如此,我也觉得难得你的一份手足情深,马总管你的意思呢?”

  栓柱根本也没想得太多,就说:

  “两场谷子一场打,依我的意思就是早收场子早省心。”

  大小姐问:

  “那依你的意思是谁去帮助他收呢?你大总管是走不开,只有让金枝丫头去了。”

  栓柱早就将我恨之入骨,顺水推舟地说:

  “也是的。除了金枝妹妹还有谁能承担了这样大的责任。”

  我就这样下了山,谁料到等待我的却是早已经布置好了的一个陷阱,我无法预料。这个陷阱是栓柱设的。他想除掉我,我是大小姐的护心境,只有我的消失,他才会为所欲为,真是一个驴粪蛋,滑倒几千个好骆驼。他卑劣的做法,又一次让我狠下了将他连根拔去的决心。

  我来到梅城第二天的夜里,就发生了一件天塌大祸。正当我熟睡的时候,忽然前院铺子的门被拍得咣咣山响,紧接着就是犬吠与人叫声传了进来。夜如泼了墨一样黑,我摸索着点着油灯,穿好衣裳,心里恐怖万分。只听得铁匠开门的声音,随之是枪声和惨叫声,还有呜哩哇啦的说话声。我立时明白了,这是小日本子闯了进来,我也明白了牛子的舅舅铁匠已经被他们打死。

  正当我打算藏起来的时候,屋门口当的一声被撞开,几个日本宪兵手持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冲了进来。

  周峰回头对一个日本军官说:

  “小信太君,这个女孩是八路的,该杀。”

  这时,我自己胆气十足。既然已经落入禽兽的手中,我既没有回天之力改变自己的处境,谩骂和狡辩除了让自己受辱以外也丝毫无用处。于是我高高地仰起头,斜视着周峰,我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亲手杀死这些下流的汉奸。

  几个宪兵过来拧着我的胳膊,将我捆了起来。那个叫小信的日本军官说:

  “哦!还是一个花姑娘。周峰君,你的,功劳的大大的有,我禀报野原君,赏赐的大大的有,给我带走。”

  周峰点头哈腰地奉承着:

  “小意思的,小意思的,跟皇军做对的人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和几个老山民被带了出来。我看到铁匠仰面朝天地躺在台阶上,鲜血如浓稠的酱油一直流下台阶,凝固在当院之中。我和山民们齐声哭喊着:

  “大爷,大爷……″

  残暴的日本宪兵用枪上的刺刀,挑破铁匠破烂的衣衫,又用刀尖划开他的胸膛,最后挑出了大爷余热未散的心,送到小信军官的面前。小信军官看着血淋淋的心回头狞笑着对周峰说:

  “吆唏——周峰君,这是什么的干活?”

  周峰脸色大变颤抖地回答:

  “太君,这……这是心……人心的干活……”。

  说着向后仰着身子,连忙用手捂着鼻子。

  小信军官说:“吆唏——周峰君,你的大大的错误,这是肉的干活,你们中国狗不是就喜欢吃肉吗?你给我吃下。”

  周峰皱着眉头,连连摆着手说:

  “生肉的,不,不好吃。”

  小信军官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说:

  “怎么!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你们这些中国狗统统的该死。”

  周峰的脸色变得惨白。在他的眼里日本人的命令是无法抗拒的,他丑陋的脸面扭曲成一堆死肉,终于他伤失了最后的一点人性,张着嘴慢慢地向小信刀尖上的血心移去,就在他的嘴唇刚刚碰到血心,小信军官突然一收刀将血心甩了出去,血心在空中划出一道腥红的弧线,就在它还没落地的时候,一只狼狗腾空而起,把血心完整地吞了下去。

  周峰呆呆地站着,只是张着一张被鲜血染红的大嘴,暗淡无光的双眼充满了失望与恐惧。

  在我情感的汪洋里,这一刻时时伴随着我。可我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这场禽兽上演的闹剧,却束手无策。我恨自己的无能。世界上许多的人都在纷纷杂杂的生活中死去,可是谁曾经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经历?日本强盗已半点人性也没有了,这伙禽兽,真的要把中国人都杀绝吗?

  我被关押在一个潮湿的监牢里,陪伴我的是大胆的耗子。它们在我无防备的时候撕咬我的身体。在我吃窝头的时候总是瞪着发亮的小眼睛,舔着嘴唇。我连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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