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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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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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那我也不发愁,可以指望她卖字来养我了。”二人谈了一会,燕西起身回去,就把书橱格下的扇子翻了出来。摺扇倒有十几柄,不过上面都是有字有画的,不能合用。只有一柄湘妃竹骨子的,一面画着张致和《水趣图》,一面是空白。燕西想,这张画太清淡了,不是定情之物。但是急忙之中,又找不到第二把。心想,管他呢,拿去写就是了。谁耐烦还等着买去。当时燕西拿着那柄湘妃竹骨子的扇子,又亲自送到隔壁冷家去。冷太太虽然觉得这个人的性子太急,但是也就收下了。

  第一卷 第一十章

他这样性急,冷太太心里好笑。到了晚上九点钟,清秋回来了,脸上带着两个浅浅的红晕。冷太太道:“你又喝酒了吗?”清秋道:“没喝酒。”冷太太伸手替她理着鬓发,用手背贴着清秋的脸道:“你还说没喝酒,脸上红得都发了热,觉得烫手呢。你不信,自己摸摸看。”说时,握着清秋一只手提了起来,也让她把手背去试了一试脸上。然后笑问道:“怎么样?你自己不觉得脸上已经在发烧吗?”清秋笑道:“这是因为天气热,脸上发烧哩,哪里是喝醉了酒?”清秋走进房去,一面脱衣服,一面照镜子。自己对镜子时的影子一看,可不是脸上有些红晕吗?将衣服穿好,然后出来对冷太太道:“哪里是热?在那新房里发臊呢。”冷太太道:“在新房里会发什么臊?”清秋噘着嘴道:“这些男学生,真不是个东西,胡闹得了不得。”冷太太笑道:“闹新房的事,那总是有的。那只有娘儿们,可以夹在里面瞧个热闹。姑娘小姐们,就应该走远些,谁教你们在那儿呢?”清秋道:“哪里是在新房呀?在礼堂上他们就闹起,一些人的眼睛,全望着我们几个人。到了新房里,越发是装疯。”冷太太笑道:“你们当女学生的,不是不怕人家看吗,怎样又怕起来了?”清秋道: “怕是不怕人。可是他们一双眼睛,钉子似的,钉在别人身上,多难为情呀。”冷太太道: “后天新人不是另外要请你们几位要好的朋友吗?你去不去呢?”清秋道:“我听到说,也请了男客,我不去了。古先生拿来的《金刚经》,只抄了几页,就扔下了,他若要问我起来,我把什么交给人?我想要三四天不出门,把它抄起来。”冷太太道:“你说起抄经,我倒想起一桩事。金燕西拿了一把很好的扇子来,叫你给他写呢。”清秋道:“妈也是的,什么事肚子内也搁不住。我会写几个字,何必要告诉人。”冷太太道:“哪里是我告诉他的?是他看见这墙上的字条,谈起来的。他还说了呢,说是我们要用什么首饰,可以和他去借。”清秋道:“他这句话,分明是卖弄他有家私,带着他瞧我们不起。”冷太太笑道: “你这话可冤枉了人家。我看他倒是和蔼可亲的,向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他家里一句有钱的话。”清秋道:“拿一把什么扇子给我写?”冷太太便到屋子里,将那柄湘妃竹扇子拿出来。清秋打开一看,见那边画的《水趣图》,一片蒹葭,两三点渔村,是用墨绿画的,淡远得神,近处是一丛深芦,藏着半截渔舟。清秋笑道:“这画实在好,我非常地欢喜,明天托舅舅问问他看,画这扇面的人,是不是他的朋友?若是他的朋友,托那人照样也替我们画一张。”冷太太道:“你还没有替人家写,倒先要人家送你画。”清秋道:“我自然先替他写好,明天送扇子还他的时候,再和他说这话呢。”

次日,清秋起了一个早,将扇子写好,便交给了宋润卿,让宋润卿送了过去。宋润卿走到那边,只见燕西床上,深绿的珍珠罗帐子,四围放下。帐子底下,摆着一双鞋,大概是没有起来呢。桌子上面,摆了一大桌请客帖子,已经填了日期和地点,就是本月十五,燕西在这里请客。请帖的一旁,压着一张客的名单,自己偷眼从头看到尾,竟没有自己的名字在内。心里想着,这很奇怪,我是和他天天见面的人,他又在我家隔壁请客,怎样会把我的名字漏了?于是把桌上烟盒里的雪茄,取出一根,擦了火柴来吸着,接上咳嗽了两声。燕西在床上一翻身,见他坐在桌子边,本想不理。后来一看他手上捏着一柄摺扇,正是自己那柄湘妃竹子的,大概是清秋已经写上字了,连忙掀开帐子,走下床来,说道:“好早,宋先生几时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宋润卿道:“我们都是起惯了早的,这个时候,已经作了不少的事了。这一把扇子,也是今天早上写好的,金先生你看怎么样?笔力弱得很吧?”燕西拿扇子来一看,果然写好了。蝇头小楷,写着苏东坡的游赤壁赋,和那面的《水趣图》,正好相合。燕西看了,先赞几声好。再看后面,并没有落上款,只是下款写着双修阁主学书。燕西道:“这个别号,很是大方,比那些风花雪月的字眼,庄重得多。”宋润卿道:“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称什么楼主阁主,未免可笑。前两天,她巴巴的用了一张虎皮纸,写着双修阁三个字,贴在房门上,我就好笑。后来据她说,是一个研究佛学的老教员,教她这样的呢。”燕西道:“冷小姐还会写大字吗?我明天也要拿一张纸,请她和我写一张。”宋润卿道:“她那个大字,罢了。若是金先生有什么应酬的东西,兄弟倒可以效劳。”他这样一说,燕西倒不好说什么。恰好金荣已送上洗脸水来,自去洗脸漱口。宋润卿见他没有下文,也就不好意思,伏在桌子上,翻弄铺下的两本书。燕西想起桌上的请帖,便道:“宋先生,过两天,我请你陪客。”宋润卿笑道:“老哥请的多是上等人物,我怎样攀交得上?”燕西道:“太客气了。而且我请的,也多半是文墨之士,决不是政界中活动的人物。实不相瞒,我原是为组织诗社,才在外面这样大事铺张。可是自从搬到这里来,许多俗事牵扯住了,至今也没开过一次会。前两天家父问起来,逼着我要把这诗社的成绩交出来。你想,我把什么来搪塞呢?我只得说,诗稿都拿着印书局去了。下次社课,做了就拿来。为着求他老人家相信起见,而且请他老人家出了两个题目。这次请客,所以定了午晚两席。上午是商议组织诗社的章程,吃过午饭,就实行做诗。要说到做诗,这又是个难题目,七绝五绝,我还勉强能凑合两句。这七律是要对四句的,我简直不能下手。”宋润卿连忙抢着说道:“这不成问题,我可以和金先生拟上两首,请你自己改正。只要记在肚子里,那日抄出来就是了。”燕西道:“那样就好,题目我也忘了,回头我抄出来,就请宋先生先替我做两首。”说着,对宋润卿一抱拳,笑着说道:“我还另外有酬谢。”宋润卿道:“好玩罢了,这算什么呢。不过我倒另外有一件小事要求。”燕西道:“除非实在办不到的,此外总可以帮忙,怎么说起要求二个字来?”宋润卿笑道:“其实也不干我的事,就是这把扇子上的画,有人实在爱它。谅这个画画的人,必是你的好友,所以叫我来转请你,替她画一张小中堂。”燕西道: “咳!你早又不说,你早说了,这把扇子,不必写字,让冷小姐留下就是了。”宋润卿道: “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况且你那上面已经落有上下款,怎样可以送人呢?”燕西道:“不成问题,我决可以办到,三天之内,我就送过去。”宋润卿道:“这也不是什么等着要的东西,迟两天也没有什么关系。”燕西道:“不要紧,这个会画的,是家父一个秘书,立刻要,立刻就有,三天的限期,已经是很客气了。”

燕西的脾气,就是这样,说作就作,立时打电话,去找那个会画的俞子文。那俞子文接了少主人的电话,说是要画,答应不迭。赶了一个夜工,次日上午,就把画送给燕西。因为燕西分付了的,留着上下款不必填,所以连图章也没有盖上一颗。燕西却另外找了一个会写字的,填了上下款,上款题的是双修阁主人清秋,下款落的燕然居士敬赠。因为裱糊是来不及了,配了一架玻璃框子,次日就叫听差送过去。这一幅画,是燕西特嘱的,俞子文越发画得云水苍茫,烟波缥缈,非常地精妙。清秋一看,很是欢喜。就是那上下款,倒也落落大方,但是这燕然居士四个字,分明是燕西的别号,把人家画的画,他来落款,不是诚心掠美吗?好在这是小事,倒也没有注意。这日下午,她因为宋润卿不在家,他那间半作书房半作客厅的屋,清静一点,便拿了白摺,在那里抄写《金刚经》。约摸抄了一个钟头,只听门帘子拍达一响,抬头看时,却是燕西进来了。清秋放下笔,连忙站起来。燕西点了一个头问道:“宋先生不在家吗?”说毕,回身就要走。清秋笑道:“请坐一坐。”燕西道:“不要在这里耽误冷小姐的功课。”清秋笑道:“是什么功课呢,替人抄几篇经书罢了。”便隔着窗户对外面喊道:“韩妈,请太太来,金先生来了。”燕西原是男女交际场中混惯了的,对于女子,很少什么避嫌的事。惟有对于清秋这种不新不旧的女子,持着不即不离的态度,实在难应付。本来说了两句话,就要走的,现在清秋请她母亲出来陪客,这又是挽留的样子,便索性坐下来。冷太太适好在里面屋子里有事,这一会儿,还没有出来,暂时由清秋陪着。一时找不到话说,清秋先说道:“多谢金先生送我那一张画。”燕西道:“这很不值什么,冷小姐若是还要这种画,十幅八幅,我都可以办到。”清秋笑道:“行了,哪里要这些个。这种小房子,要了许多画,到哪里摆去。”燕西一面说话,一面用眼睛看着桌上抄的经卷,说道:“冷小姐的小楷,实在是好,虽然蒙冷小姐的大笔,给我写了一把扇子。可惜不能裱糊挂起来,冷小姐闲了,请你随便写几个字。”清秋道:“我向来就没敢替人写什么东西,这次因为家母说,金先生是熟人,写坏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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