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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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锦绣-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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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大门就见中间为一厅;两侧皆有楼廊和楼梯供客人上下。楼上楼下皆座无虚席,就连空隙处也占满了闲散诸人。厅内四处皆悬着金红纱栀子灯,端的是烛火通明,耀如白昼。正面搭起一架明晃晃、亮堂堂的戏台,上面有四根前柱;皆挂满对联,或曰:“演离合悲欢,当代岂无前代事;观抑扬褒贬,谇中常有剧中人。”或曰:“铁板铜弦,高唱大江东去;琼楼玉宇,细听水调歌头。”戏台周围皆是木制栏干环绕。右旁立一木牌,上面用红纸黑字赫然写着“集秀班”的名头。后部又设有南木格扇;上面雕着花卉虫鱼山水;两旁上下场门悬着大红缎撒花软帘一径儿通往后台。

    王念礼照旧在右侧楼上离戏台最近的官座间里那一张设有锦裀坐褥的榆木卷叶纹扶手椅上刚刚坐定,台下便已鸣锣开场。一阵荒腔走板,笙奏笛吹之后,一优伶于浓墨重彩间淡扫蛾眉,似轻云出岫般旋将出来,冷然出尘之姿骤然惊艳全场。四周蓦地静了下来,只闻得一声声轻柔婉转的花腔妙韵清音绕梁,不由得令人迷醉其间。

    只见她头戴妙常冠,身着鹅黄交领长袍,衣袖上绣着梅子青底含苞待放的豆蔻花儿。外罩玉色青白蓝丝绒三色缎斗纹的水田长比甲,腰里系着秋香色丝绦。手执麈尾,腰肢轻摇,袅袅蹁跹,如柳拂烟。红杏白梨肌理,时样新妆淡伫。冷淡处别饶一种哀艳。若说是个妙龄观音,却为何单单少了杨枝净水。眉梢眼底,扇睫水眸俱是风情。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极尽委婉旖旎。兰花指儿微翘,嘴角轻扬起妩媚凌人的弧度,樱唇半启间行云流水、吐音如兰,字正腔圆间情致缠绵、令人欲泣。

    这厢唱的正是折子戏《思凡》,只听她先细细儿吟了一段“山坡羊牌”:“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纤腰慢拧,如云般的水袖在空中画出游龙惊凤的点点痕迹。凝眸似水剪愁,纤指若兰透香。端的是姿妍而不靡,质婉而有情。又用清丽朗澈之声念白道:“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拂尘一收一放间,褰袖欲飞,舞得是哀楚之中蕴藉无限愁怨,俗白之间亦尽凄婉含情。恰似寻常二八佳人,寂寞深闺中柔肠一寸卷千愁。

    紧接着一段“香雪灯牌”:“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惊鸿一暼间,一抹华云,一曲清柔。回身举步,娇眼如波,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红蕖袅袅秋烟里。

    又是“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但愿生下一个小孩儿,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一曲终了,词韵悠长,情致婵娟,轻欺盈盈,怯雨羞云,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一时间东楼西厢悄然不闻,万籁俱寂,针落有声。又过了半晌,台下方掌声雷动,叫好连天。这出戏偏他唱的着了彩。这一个掷下银锭,那个扔下两吊钱。这一个脱下衣衫举手摇晃,那个解下汗巾子抛上前来。这集秀班头牌玉梨春果然非同凡响。几下间一个春心荡漾,暗自思凡的小尼姑活生生儿从暮鼓晨钟的世外桃源里漫步到了人间。

    王念礼因叫了跑堂官儿来,解开玄色边描金红缎的鸡心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锭金裸子和两串铜钱来,笑吟吟道:“将这裸子交给玉官儿,就说照老规矩,我等会子要请他赶条子⑴。这些铜板就算你跑腿的赏钱了。”

    那跑堂官儿兴高采烈地收下,一阵风似的跑向后台。去了半日,方怏怏儿回了来,手里仍旧捧着那锭金子,单膝一跪,就势请了个安。这才讪笑道:“五爷,可真不巧了。玉像姑⑵等会子还有事儿。您的好意,今儿怕是不能领受了。要不您明个再来,还是换个角儿?”

    王念礼闻言眉头紧锁,面色突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遂冷笑道:“嗳呦,玉官儿如今这脾气倒是见长了。成了名角儿就连我的面子也不卖了?平日里捧他宠他,倒把他惯出一堆子的毛病来了。我竟要亲自问问,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说罢将跑堂官儿手中之物顺势一推,提襟迈步,一径冲向后台。那跑堂的见拦不住,又乐得多得些赏钱,因见左右无人,便忙捡起滚落在地的金裸子,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用牙咬一咬,小心翼翼塞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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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⑴赶条子:伶人被客人叫去助兴,劝酒。据《清稗类钞》中记载:“客饮于旗亭,召伶侑酒曰‘叫条子’。伶之应召曰‘赶条子’。”

    ⑵像姑:是指那些二十岁以下唱青衣花旦的男伶。文人笔下;称其为“明僮”;一般叫他们“像姑”;意思是“像个姑娘”;有的像姑不爱听这两个字;于是用谐音称之为“相公”;至于市井中人;就毫不客气地直呼为“兔子”了。在《现代汉语大词典》中解释为“旧时俗称少年男伶旦角”。

正文 44: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适才博得满堂彩的五旦玉梨春此刻正在后**享的厢房内小憩。卸去了满脸的浓妆艳抹,销尽了满面的风尘铅华,竟越发得颜如傅粉,齿白唇红,醉玉颓山之姿尤甚宋玉潘安。台上的美娇娘原来是个玉面少年郎。着枣红妆花四合如意纹貂皮边天马皮袍的男子立在一旁正掸开罩在身上的白罽裘轻轻披在玉梨春肩上,柔声道:“瞧你,前儿还直嚷着喉咙里不受用儿,怕见风咳出血来。如今却连个鹤氅也不添。这屋子偏西,虽然加了两个火盆,到底还是清冷些。你刚下来些许觉着热,等会子汗干了,怕又要受凉了。”

    那玉梨春懒洋洋嗔笑道:“偏你这般多事,我自己的身子自个儿知道。不必你蝎蝎螫螫的。不过是个装鬼作丑的下等命儿罢了,死了倒也干净。”

    那男子忙连声道:“罢罢罢,何必说这晦气话来刺人心儿。原是我的不是。倒有句话,你且搁在心里头。咱们俩好一日,我必护你一日。断不教你受半点儿委屈。”

    玉梨春闻言,方展颜疏眉嗔道:“好没意思的话,好端端的,起什么誓呢。你若真心里有我,现下就替我描一描眉儿。他们画得不是长了就是短了。总不称心意。”

    那男子听着,便拿起妆台上的笔沾着画眉七香圆⑴,一五一十细细描画起来。

    二人缱绻间,岂料房门砰地一声从外面撞开。那男子一惊,眉笔一歪应声而落。

    定睛一看方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谨明候府的的礼五爷呀。怎的这般粗鲁。瞧瞧,倒白费了我半天的工夫。”

    王念礼冷哼一声,并不接话,只是铁青着脸对着玉梨春冷笑道:“我真是眼拙,想不到玉官儿如今竟有谭大少爷这位大靠山,怪道连我的约儿也推搪起来。”

    玉梨春见状不慌不忙,用丝帕轻轻擦去方才画坏了的眉黛,笑道:“五爷何必动怒。来者都是客。我并没厚此薄彼的意思。实在是今儿多唱了几出,嗓子就哑了。只想好好的歇着。只怕不能领受您的好意了。”

    王念礼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呸,往日给你几分颜色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有了高枝儿攀就装腔作势,拿娇作乔起来。什么东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爷好意提醒你,这位谭大少爷身边马上就又要有一位美娇娘了。对你还能好几天?到时候从枝上摔下来,可别来求爷。”

    王念礼口中这位谭少爷正是和三小姐王淑明议亲的谭柏嘉。也是孙姨娘口中的败家子儿。只见他眉头僵硬,双拳不由自主地握成一团,却见玉梨秋咬着帕子向着这边暗暗摇了摇头。便知心上人不愿意多惹事端。遂缓了面色,上前拍着王念礼的肩膀,强笑道:“五爷这又是何必呢?咱们都是来捧玉官儿场子的。相请不如偶遇,我已在天然居定了一桌酒席,玉官儿既然累了,不妨让他早些休息。咱哥俩好好地喝一杯,不醉无归如何?说到底咱们也是亲戚,又即将成为一家人。这般红眉毛绿眼睛的,倒教外人笑话了不是。”

    王念礼倏地一把打掉谭柏嘉的手,怒喝道:“谁跟你是自己人,不过是娶个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倒和我称兄道弟攀附起来了。我倒是想起来呢,那死丫头偏生还是个瞎子,嫁给你这个瘸子,正是天聋遇着了地哑,真真般配极了!”

    围观众人闻言皆争相涌上前去打量,这才发觉眼前这位男子果然两腿长短不一。若不仔细,还真瞧不出来。谭柏嘉幼年时因着一事儿,右腿险些折断。好些年没少延医请药,这才渐渐治愈。行走虽已不成问题,却落下了病根儿。素日里,不准别个提及这段孩提往事,更最恨听到“瘸”,“跛”等字眼,若是底下人不慎犯了忌讳,或打或卖,非死即伤。又早已对父母为自个儿定下一个身有隐疾的女子心生不满,忿忿难平。此刻,见王念礼专挑不舒坦的话儿当众给人难堪,这压着的火早已按捺不住,上前就是一拳。高声叫骂道:“你这臭嘴是喝了黄汤,还是灌了马屎!怎么好好地人话儿不讲,尽在这里喷粪,臭不可闻,真教人恶心!若不是你那利欲熏心的爹在我们府里又跪又求,又许了你家的祖产。想和我谭家结亲,简直是做梦!你那妹子不过是玩物罢了,好不好等爷折腾够了,看哪个顺眼就赏了哪个去。”

    王念礼满面是血,却被谭柏嘉的手下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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