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本地人，不过我很久不住这了。”我抱歉的说到。
“这就是冷面。”那服务员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坚定地说了一句。
不经意，我环顾了一下小店，墙很白、灯明亮、两排座位、八张小桌。
“天”，我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呆在了那，我的眼一眨也不能眨，就像有人用手把它撑住一样。
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我的心里很难受，那一刻，我倒情愿自己是在梦里。
“妈、妈，坐下。”是儿子。
我不知道如何描绘，那是一张怎样的脸，松弛的皮肤，浑浊的眼，从两腮到下巴，潦草地堆积着胡子，胖而臃肿的身材，里面一件发黄的白背心，外面套一件灰衬衣，敞着，一个扣子也没扣。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风流倜傥的人吗？五官还在，身架还在，可填充物都已走样了。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一根正燃着的袅袅白烟，他可能比我还吃惊，端着酒杯的手，就那样伸在空中，不停的抖。
“见鬼了，抖什么你，快喝。”是一个精瘦的女人，背对着我，看不到她的脸，她高高盘起的头发像一座山。
我了解，他绝不是那种刚而易折的性格，那么，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为何使他变得如此不堪？
“你好！”我还是艰难地走上前去，打了招呼。
他放下酒杯，点点头，拿烟的手，抬起、放下，又抬起、放下，而刚才端酒杯的手，则下意识的攥衣襟门，像是要往一块兜，又觉不合适，放下来。
我们就这样，尴尬的面对着，遍寻脑际，我也没搜索出一句适合接下去要讲的话！
这男人的人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八章上天太残忍
更新时间2013…9…20 1：47：19 字数：2803
一
那个让我目瞪口呆的邋遢颓废男人，竟然是曾经的美男周杰！
相对而立，时间仿佛停滞，尴尬却依然延续。
接下来，他没给我介绍和他同餐共饮的女伴，也没有向那女人绍介我是何方人士，而是，点完头后，又坐了下去，端起了刚才放下的酒杯。
我明白，他是不打算和我继续寒暄，所以，我只得对那抹有夸张口红正张嘴瞪眼的女人，点头致意后，回到了儿子身旁。
接下来，不管它是凉面还是热面，我都毫无胃口。默默看儿子狼吞虎咽地吃完，我就牵着他赶紧离开了。
我很难难过，真的很难过，不管周杰为何变成今天的模样，都让我的心充满无法释怀的悲伤。
上次和常丰收聊天，他还说他一切都好呢，这三年间，到底怎么了？
离开小店，我们直奔香禅家而去。
当香禅打开门看到我时，先是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接着便是又掐又打，眼泪淌的满脸都是，我任她发泄，没有说话，我们的确分开的太久了！
“你太狠心了，不和她们联系，总得让我知道你在哪吧？”稍稍平复后，香禅的诘问就逼将上来。
“给你说，和跟他们联系没两样。对不起了，别生气。”我讨饶。
“你是个害人精。”香禅怒气未消。
“我知道。”
“这是那差点打……？”香禅说到一半，发现不妥，赶紧转口道：“儿子长得真好！叫什么？”
“刘忠鹤。”儿子大声应答。
“好，走，乖儿子，咱们做饭吃去。”香禅边说，边揽着儿子进去了。
“你不用忙，我们吃过了。”知道她实在，我赶忙阻止。
“不行，吃过也得再吃点，迎客的饺子送客的面，赶巧，今包了饺子，还留一锅盖子没下，看来我是有预感的。等着，一刻就好。”转身，香禅钻进了厨房。
二
那晚，忠鹤交给了小文和香禅的儿子。香禅和我睡在一张床上，一夜，谁也没合眼。
听我讲完几年的经历后，香禅仍是不无怨言：“我了解你当时的心情，但如果大家在一起，还是可以帮你一把的，遇事也可商量照应，你却谁都不愿打扰，表面上看你文静柔弱，其实你骨子里比谁都坚韧倔强，你用你的从容淡定，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那时，我确实有点太压抑了，钟超美突然消失、姥姥去世了、一个新生命又没有预计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让过于年轻的我无所适从，那时只想离开，换个生存环境，对周遭的人是太忽视了，对不起，香禅，你就别再埋怨了，我这不好好地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了，刚才在车站边的小吃部，我看到周杰了，发生了什么？他的变化怎么那么大？”
“你见周杰了？”香禅很是惊讶：“你们说话了？”
“我向他打了声招呼，他只是点了个头，有点冷淡。他在和一个女人吃饭，也许不方便。”
香禅摇摇头：“寒梅，知道吗？你无声无息消失后，印证了周杰的怀疑，他明白了你和钟超美之间的确出了问题，很怕你出事，所以，那段时间，跟疯了似的，满世界找，自行车、摩托车、汽车，所有他能借到的交通工具都用上了；县城、乡下、市里、周边市县，凡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因为你的交代，我也不敢透漏半点风声，其实，我更怕告诉了他大方向，却提供不出具体地址，害他更会大海捞针。月琴嫂子真是宽容，他就是这样折腾，从未抱怨过。”
“真对不起月琴嫂子啊。她还好吧，哪天，你陪我去，看看她，给她陪个不是。”我是真心感到心中有愧。
好一会，香禅低着头，都不搭话。
“怎么了？我不能去吗？他们离婚了？”我想不会吧，周杰是有责任的男人，他说过除非不娶，娶进家门，就会全心全意的对待他的女人，再说，月琴嫂子又是那么的贤惠顺从。
“香禅，说话呀，到底怎么了？”香禅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
三
香禅的描述，我知道了周杰这几年的生活状况以及不幸经历。
其实，周杰刚结婚的头几年，也是我刚离开的那几年，过得还是不错的，虽然由于资金问题武馆最终闭门停业，但他很快就被体委返聘回去，做了教练，而且成绩不俗，他和鸿钧带的少年队比赛成绩，已是连年稳居市里老二。在省级比赛中，团体已跻身前三行列，单项每年至少有三块金牌进帐，另外还向省队输送了五名武术和散打运动员。
他还挑梁组建了县里的第一支散打队，在省城举行的散打比赛中，曾夺得九个级别中六个第一名，三个第二名以及获得过团体冠军。
中间，周杰还应聘赴加拿大执教武术一年。
上面这一切，和我从常丰收那得来的信息，基本一致。
为补贴家用，月芹嫂子一直在体委门口经营小卖部，日子也挺温暖，大女儿出生后，拗不过乡下的父母，又托关系找门子，办了个准生证，生下了二女儿。
人性就这样，一次屈服，次次软弱，不过，也许周杰骨子里也被几千年的传宗接代思想侵浸，他们又怀了第三胎，体委以解聘相要挟，不准超生，周杰也决定劝慰家人。
那天，是个繁忙的日子，美国、法国等十几个国家，驻华使馆少年儿童代表团来我县访问，并于县体校武术馆少年儿童联欢，观摩武术表演，一整天，周杰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家就在体委后面，离得不远，可他没能回家。
那晚，当周杰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房门时，看到五岁多的大女儿，满脸泪痕地正站在浴室的门口，他推开浴室房门：他怀孕的妻子和小女儿，以及一台电用取暖器，一起静静地躺在同一浴盆里。
惨象，使他不敢回眸。一息间，他失去了妻子、两个孩子，让他这个五尺男儿濒临崩溃的边缘。
第二天，他就辞去了体委的工作。
然后，就跟着别人干起了长途司机这个又苦又累的活，好像唯有不停地奔波，才能缓解他心中那种无处宣泄的悲痛。
“他没再娶妻子吗？那他的女儿跟谁？”我为月芹嫂子难过，也为那个孩子感到不幸。
“这几年很多人劝过他，木老师、他的家人、他的师兄弟，但都如东风吹马耳，他仍漂着，没娶，女人倒换了不少，他女儿恋恋，上学前，一直在乡下跟爷爷奶奶，现在跟周杰，不过，周杰出差，她就会各家漂，我这也常住，是个乖巧安静的孩子。”
说实话，我对天意是抱着敬畏之心的，在我的人生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觉得回首埋怨是无用的，只能去面对，努力的靠自己的力量和能力活，可香禅说完，我却真的觉得上天太残忍，为什么总要这样？
而面对周杰的颓衰，我相信了那句我一向不信奉的话：受了打击的男人，比女人更脆弱。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香禅两眼直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
“钟超美。在你走后，一年吧，钟超美回来了。”
“什么？他回来了？自己吗？”我又感到了心在窒息般地疼痛。
“是，就他一个人，我觉得钟超美好像知道你离开县城的事，他来是想解释什么的，可他没有机会，因为周杰没给他任何说话的余地，照面后他一边怒吼着‘坏蛋，你不要为何要抢？’一边轮臂上去就狠狠的给了他一拳，以周杰一向的神速。
不过以钟超美对周杰的了解，他是可以躲过的，但他没有躲闪，结果，钟超美的鼻梁，一下就被打断了，那天，他流了好多血，整个上衣的前襟，满是血。
现在，你不觉得，在银幕上的明星钟超美的鼻梁，比以前高了许多？”
“嗯。我以为是为做明星稍微整理了一下呢。”
“哪是整容，是毁容的后果。那天，周杰打完钟超美，又使劲抽了自己两巴掌，并撂下狠话：‘我俩自此绝交，永不往来。’够狠吧，所以，我说你是害人精，没冤枉你吧？”
是啊，我是，离开又怎样？一样的害人。
不过，既然我回来了，真心希望，一些亏欠，能有所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