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不帅(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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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帅(出书版)-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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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靖远一行是没有赶到,还是从其它门进城了?
  君无意受伤行路,速度受碍,几个同行的士兵都在他前面进城了,按理明靖远也已经到了,又有什么理由舍近求远?
  暮鸦黑压压的成群从城头飞过,遮住了渐沉的日头。君无意眉峰微锁,一种不安的预感沉在他的心上。
  只见一个胖娃娃从城门后飞奔而出,扑在君无意身上,脏兮兮的脸从他怀里探出来,咧嘴笑:“舅舅!你回来啦!”
  风尘仆仆中,小娃娃乌黑的大眼珠喜气洋洋,衣领裤脚上都是泥,把君无意的胸前也印了一个泥人影。
  君无意一怔,疲惫的眸子里露出惊喜温暖,将娃娃抱起来:“莫笑?——”
  胖娃娃用泥手搂着君无意的脖子:“我和爹娘一起来长安的,娘说舅舅下山去了,要三天才能回来,我就天天傍晚来城门口玩,看舅舅会不会回来。”她指着一个士兵:“再晚一会,猫耳哥哥就要送我回去了。”
  被指到的士兵面露赧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君莫笑只有八岁,已认得十几种刀剑,每次来长安都吵着左翊卫军年轻的兵将们和她摔跤。
  “舅舅,你好久没有带我骑马啦!”君莫笑看人的眼神比一般女孩子大胆,撒娇的样子十足赖皮娇憨:“我们骑马回家好不好?”
  君无意犹豫了一下,看到大眼珠里满怀期待,不忍拂逆孩子的意思,将她一把抱上马背。
  “舅舅的马好快——”
  “什么时候把剑借给我刻木船嘛……不能赖皮!”
  “娘给你做了新衣服,很帅的哦。”
  君莫笑高兴得不停说话,把一路的寂寞赶得半点不剩,君无意心中的不安,几乎被孩子的欢笑驱逐而去。
  “就是这里了!粒粒客栈。”君莫笑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着一家客栈:“我和爹娘住在这里!”
  君无意抬头一看,不禁失笑,客栈门口的招牌,用米粒圈成一个“迎宾”的字样,小孩子不认得字,米粒却是认得的。
  将娃娃抱下来往里走,只见柜台后的掌柜突然丢下账本,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您……您是……是君将军?”
  君无意停住脚步。
  “我在皇城猎场见过您一次……您是我的恩人啊……”掌柜语无伦次,将油手在身侧搓不停:“您可能不记得了……去年我儿子被征兵到猎场,做‘虎人’*,原以为没有命回来了,是您救了他啊!”
  君无意对这个掌故已无印象,但大业五年御林猎场强抓“虎人”,老百姓冒死翻山到猎场,他却是记得的——他当下革职惩办猎场守将,一道军令禁了“虎人”,将所有人释放还家。
  (*作者注:虎人,让人披上虎皮在树林里逃逸,供王孙公子们射猎。)
  “舅舅我们快进去吧。”君莫笑急着去见爹娘,用小手扯君无意胸前的衣襟。
  君无意温和的问掌柜:“您儿子从军中退役之后,这两年生活可好?”
  掌柜的眼圈突然红了:“本来是好好的……我这客栈做得红火,生意和长安城状元楼——正月客栈不相上下的,我儿子路子也在客栈里帮忙,但……”
  擦了擦眼角的浊泪,掌柜摇头道:“路子前几天晚上出门,却无端端失踪了……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天,还不见人影,已经报了官府——刑部苇侍郎是我老婆家的远房亲戚,听说刑部找人最在行,已经托了人去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苇侍郎?”君无意眼神一顿。
  “是……”掌柜的话未说完,只见一个黄衫女子从客栈楼上下来,看到君无意时视线只稍稍怔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
  ——君家的儿女都遗传了母亲的天然亲和力,掌柜满心悲戚,也因这个笑容而感安慰熨帖。
  “娘~”君莫笑欢叫。
  “二姐。”君无意抱着孩子快步走过去,一点惊喜、一点暖意弥漫在视线交接间。
  “我们也只来了这几日,你姐夫上街去买木头了,你也知道,他就爱捣腾那些雕雕刻刻。”君墨如笑道:“莫笑,自己去玩,娘和舅舅说说话。”
  “大人了不起啊!”君莫笑不服气的一瞪眼,却已经听话的从君无意怀里跳出来。
  看到君莫笑蹦到后面的庭院去捉蜻蜓了,君墨如怜惜的看着弟弟:“一路奔波累成这样,先去喝点热水。”
  房间内,君无意端起瓷碗喝水,袖子被拽的一动,只见君墨如“呀”地一声:“这里破了。”
  衣襟不破,才是奇怪。君无意苦笑。
  “长安气候常变,给你做了两件新衣,还是你喜欢的白色。”君墨如含笑从衣柜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
  女子的素手巧且柔,君墨如为君无意换上新衣:“其实身在朝堂,不该总穿白色。纯白不能容一点脏,穿着多累?”
  君无意在姐姐面前,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露出些稚气。
  腰间衣襟一带,伤处顿时疼得紧,君无意可以纹丝不动,但肌肉却是不听命令的,君墨如手中顿了顿:“又受伤了?”
  “不碍事的。”君无意微笑。
  “男人受点伤不算什么,只是,身边该有个会怜惜这些伤的人。”君墨如一边系雪白的腰绸,一边摇头:“不能总让姐姐给你做衣服。”
  说到这里,她似想起了什么,不禁笑道:“这几天……小叶来和莫笑玩过几次,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但莫笑说她开小差,玩游戏不认真——小叶这丫头,很少有事能让她挂心的,只怕是在担心你——你们……也算青梅竹马。”
  “舫庭就似我的妹妹。”君无意淡淡笑。
  “还在想着她么?”君墨如手中不停:“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
  君无意心口一窒。
  “你从小就是做什么都认真,”君墨如为君无意将衣上的皱褶拍平:“认真是好事,但该放开的还是得放开。什么事在心里存得太久,都要成负担的——你容得下敌人,容得下误解,怎么容不下自己一丝忘却?”
  “二姐……”君无意唇齿微启,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去宫里见过小妹了,”君墨如认真的说:“她不似以前爱笑,也长大了很多,进了宫中,被一桩桩规矩打琢成金枝玉叶,不能再有自己的形状……小妹哪怕不能一时惊艳帝王侧,也一定能生存下来。”
  君无意的眸子里细雨扬尘。
  “你的肩膀再强大,也担不起别人的命运。君王之爱,朝夕可改,宫中女人把自己如火一样烧得旺,等柴薪一尽,又是什么境况?小妹是细水长流的女子,她有自己的生存方法,你不要小看她。”
  窗外荷塘碧叶婷婷,随风起伏,君墨如摇头:“听小妹说,这次兰陵公主身故,皇上迁怒当初劝他嫁公主到突厥的朝臣,荣宠一时的辰妃,因当初进言过,也开始受冷落了。”
  君无意的眼神一清:“二姐从哪里得知?”
  “我去时,淑妃正在和小妹聊天,”君墨如牵了他的手坐下:“淑妃说起宫中出怪事,半夜见到辰妃在烧纸钱冥屋,说是烧给兰陵公主的——且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辰妃这样跋扈的女子也生了惧意;皇上对阿史那永羿恐怕也起了疑心,你还是得事事为自己考虑些。”
  君无意敛眉沉吟。力劝皇上嫁公主去突厥的二品以上官员并不多,只有刑部侍郎苇沾衣、治书司御史纳兰允几人。
  世代簪缨的纳兰家族,是辰妃纳兰潇雨的娘家,与她同进退毫不奇怪。
  但苇沾衣出身寒门,身体一向不好,在朝四年清廉勤政,谦逊自守——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南华门由左翊卫军看守,而离刑部最近的西瀚门,是右武卫看守。明靖远舍近求远走西瀚门,只有一种解释——他要刻意隐去入城的证据。
  刑部大牢……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君无意猛然站起来,沉声道:“二姐,我有急事!你先……”
  他话音未落,突然头脑中一阵晕眩,浓重的困倦席卷而至。
  “无意?”君墨如一怔,发现他脸色不对。
  君无意撑住桌子,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现:“水……里……”,瓷碗在眼中重成无数个影子,疾速旋转,漩涡般将意识卷入黑暗。
  在君墨如的一声大叫中,君无意已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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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牢沉在浓墨的夜色中。
  狱卒们抬来一张大床,苇沾衣轻咳抬手,示意他们将稻草搬走:“苏状元,天色暗了,要点几根蜡烛。”
  他亲自将蜡烛一根根点上,回头淡眉清绝:“月剪西窗烛,知己长促膝……其实无论敌友,都可促膝一谈。”
  见苏长衫负手转过身来,苇沾衣轻轻拨了拨烛:“我在朝中四年清廉自守,可惜,没有另一个四年了。”
  苏长衫没有说话。他的医术不低,已看出苇沾衣活不过三年。
  “沾衣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年。”苇沾衣的笑容仍然清渺动人:“但,苏状元你,却活不过三天了。”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烛上突然腾起几缕青烟,蜡烛全熄灭在黑暗中。

  十八、黑暗

  牢中看不到彼此,只听苇沾衣语意淡笑:“苏状元是光明的人,不习惯这样的黑暗吧?”
  “光明固然坦荡舒适,但如果只有光明,就太累了。”苏长衫清闲道:“我睡觉时,自然是越黑越好。
  “苏郎好性情。”清渺的声音幽幽,似黑暗里抽出的丝线:“我有几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件事,宇文将军前日送了十五车黄金到我老家旧宅;第二件事,我见了突厥王子一面,此人志在天下,却不仅仅是天下,是我欣赏的人。”
  苏长衫将头枕在舒适的大床上:“以宇文化及而今的地位,自然没有必要行这样一步险棋。他一定会找人代办此事。我不明白的是,他怎会相信你?”
  “谁欲乘风千里,就需倚马借力。”苇沾衣和气迎人:“只要马能行千里,忠诚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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