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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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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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彧面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冷峻傲岸的目光在那值日功曹身上扫视了一番,淡淡地道:〃做值日官要多读书,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差别,却是僭越的大罪,尔一死不足惜,要令丞相为千夫所指么?〃   

  那值日功曹的腰弯得更低了,唯唯道:〃下官知罪了,还望荀侯宽宥……〃   

  荀彧整了整袍袖,扬着脸拾级而上。荀恽叹息着看了一眼那抖得如同杨树叶子般的值日官,紧两步跟了上去。  

  值日功曹身子一软,缓缓将腰直了起来,他满腔的委屈愤懑,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不就是说错了两个字么?若说〃僭越〃,如今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大汉的天下是曹丞相在当家?再者说平素幕僚将军们谒见,也是这样报名的,并未见有挑理的,怎么偏偏今日这个荀侯就这么认真?   

  正自不平,却听得脚步声响,抬头看时,却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毛玠怒冲冲自二门内走了出来。   

  〃你还是回去做书办吧,这里不用你侍奉了!〃   

  ……   

  〃文若来了,请坐!〃   

  原本坐在主席上审阅竹简的曹操此刻穿着正装站在案子前面等候荀彧,见他进来,摆着手示意他到偏席入座。荀彧也不客气,向丞相一躬为礼,径自入席坐了下来。荀恽也向曹操行了礼,默默走到荀彧身后立定。  

  曹操身材极矮,一张黑脸上下颚短粗,一对扫帚眉吊在两只三角形的小眼睛之上,浓密的胡须自唇上颔下一直垂到胸前,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堆砌在一起,沟壑纵横间颇显老态。一顶七梁小冠略有些歪斜地用犀角簪缀在发髻上,带子的结也打错了位置,还夹住了一绺胡子,这位丞相犹自不觉,理了一下袍服走回到主案后,小心翼翼地撩起下摆跪坐了下来。         

虹桥书吧BOOK。  

第3节:第一章 荆州!荆州!(2)         

  〃孔子都曾言君子怀刑而小人怀惠,文若又何必与门吏计较?我已经命毛孝先( 毛玠的字 )去处置了,文若安心就是!〃曹操略带些尴尬地笑着道。   

  荀彧却并不肯苟且,正容道:〃彧若仍为丞相长史,觐见拜谒,不过字面稍有不同,又何足道哉?然而彧如今位领台阁,居内朝官之首,是天子家臣。那匹夫觐见觐见地胡乱叫嚷,外间人不晓得内情,以为宫官见丞相亦称觐见,宫府之间,多少嫌隙将生于无形?若不令他知晓利害,明日若有九卿来拜,也称觐见,陛下在宫中,何能自安其位?丞相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初衷,岂不要为天下人所曲解耻笑?〃   

  曹操闻言敛容凝坐,听荀彧说罢,叹道:〃非某腹心之人,不能进此直言!文若说的是,操谨受教!〃   

  荀彧脸色缓和了下来:〃我知道,民政军务,丞相每日多少事要处置,这等小事原本不应计较,只是如今外间流言甚广,自袁本初( 袁绍的字 )死后,丞相晋位三公,本来便已为朝野所瞩目。今天下尚未平定,荆州刘景升、江东孙仲谋,西凉马、韩以及益州的刘璋、汉中的张鲁都还未服王化,丞相怎能在这个时候使陛下不安、百官疑惧?当年董承之乱,宗室皇亲和中朝诸公便已经对丞相生了芥蒂,此刻丞相若不能爱惜羽翼留心庙堂清议,则汉贼之名,恐怕不日将加诸于明公( 对曹操的尊称 )。诸侯者不可惧,然天下人心向背,诚可惧也……〃   

  曹操点了点头:〃这是高屋建瓴之言。我如今高居丞相之位,本来便已经破了自光武以来的朝例,便是此刻,背后怀疑我欲效王莽之行的朝中大臣也不在少数,文若明白我的衷肠,才会说出这等不避嫌疑的谏言。虽说如今功业渐盛,声望日隆,防微杜渐、小心谨慎还是必要的。当初文若辞却三公高位不做,却偏要做尚书令,全然是一片赤诚心意,你是为了让老夫在前方没有后顾之忧。有你在后方领袖台阁,某方能心无旁骛专注于前方军事,若非如此,北方至今还不得安定!〃   

  荀恽这才松了口气,自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份拟就了的敕书,绕过席案来到曹操面前,双手奉上道:〃这是台阁拟就的讨荆州文,父亲特地带来请丞相过目!〃   

  曹操笑了笑,浑不在意地捋了捋胡子,道:〃呈来我看……〃   

  ……   

  成武侯、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的时日无多了,这对于住在襄阳的士族们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位身长八尺相貌英武的一方诸侯缠绵病榻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其间荆州牧府几次传出病愈的消息,其实均不过是安抚人心的权宜之计罢了。在襄阳人的记忆里,只要出了什么大事,镇南将军的病情便会〃大好〃,例如北军伐乌桓而归,又或是江夏郡的黄太守被江东的孙家砍了脑袋,每当这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传来,襄阳的庶民们便能够有幸看到牧府中门大开,文武幕僚冠带整齐出入其中。这种场合下荆州的士族往往也能获得拜谒成武侯的机会,这些人回到族中便大肆宣扬刘景升将军气色红润病态全无,荆州士绅毋庸多虑之类的官样文章。   

  然而襄阳人还是知道,这位荆州牧的生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糜庆是东海人,移居荆州已经七年了。他本来便是个下人,在这群雄纷起的乱世中便如四处飘飞的青萍,落到哪里便是哪里,自己原本便做不得主,能在荆州安安生生度过这七载的岁月,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出乎意料的事情了。不仅仅他是如此,就连他的家主,身为东海郡望拥资百万的糜氏族长,若不是与天下闻名的左将军豫州牧刘皇叔结了姻亲,只怕也很难在这乱世之中在家乡站稳脚跟。虽说是高门望族,乱兵过时也很难保得家财妻女……自黄巾倡乱以来,多少士族郡望在兵祸中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司州洛阳的十余万士绅有一多半冻饿倒毙在西迁途中……这年月,真是权势财货皆如粪土了!   

  糜庆守在牧府西侧的街角已经有整整三天了,三天里牧府的中门始终紧闭,警戒巡哨的兵丁往来频繁,牧府的府僚们竟然一个都没看到。各地回襄阳述职的将军太守们在中门前纷纷被挡驾,糜庆昨日便亲眼见到零陵太守韩嵩在中门外候了整整半日,最后无奈离去。   

  今日更邪,眼前这个冠带整齐相貌儒雅的少年,在牧府前跪了已经整整五个时辰了,太阳已经西斜,府中却不见一个值事官出来接待。那少年也真执拗,便那么梗着头在阶下长跪不起,每隔一刻光景便伏地叩首,这一天下来,也不知磕了几百个头了,额头上碰得一片血肉模糊,兀自不肯离去。府门前原本钉子般执戈肃立目不斜视的武士兵丁此刻面上都已经露出不忍之色,唇齿龛合,仿佛低声对那少年说了些什么,那少年听了连连摇头,似乎不肯依从。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这执拗的少年,糜庆却是认得的。   

  他是镇南将军刘表的嫡长子,江夏太守刘琦。   

  连亲生儿子都不见,这个刘荆州,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就算他老人家病入膏肓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身边伺候侍奉的人或者牧府幕僚从事们,总该打开府门,让少将军进去探望父亲的病情吧?似这样让牧府公子在外面一跪一整天,岂不是连最起码的天伦也不讲了么?   

  便在糜庆兀自胡思乱想的当口,忽听吱呀呀门轴声响动,牧府的中门竟然在这临近掌灯的时分缓缓地打开了……   

  随着一阵甲胄声响,一位面色白皙的中年将军从打开的中门内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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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一章 荆州!荆州!(3)         

  刘琦跪了一天,又没吃东西,额头上一片血渍,模样颇为狼狈,眼前也一阵阵地恍惚,抬头看着那人,一时间竟然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个轮廓,却认不出到底是谁。   

  觑着眼睛看了半晌,他才认出此人,却是他此刻最不愿看到的人。   

  〃德珪司马,我要见父亲问疾!〃刘琦仰着头,声气嘶哑地道。   

  出来的是刘表后妻的胞兄,荆州牧府司马蔡瑁。   

  刘琦见出来的是他,心知今日若想见到父亲已然无望,却也还不能全然死心,只望这位后母娘舅能够看在刘表面上放他入府……   

  蔡瑁看了看形容狼狈的刘琦,正色道:〃少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命公子署江夏太守,是寄厚望于公子。江夏毗邻柴桑,孙氏水军数万虎视狼顾,军政事务繁巨,岂可一日无公子坐镇?公子在夏口,是为荆州东部之藩屏也,公子岂可弃江夏军民于不顾?〃   

  刘琦昂首道:〃父亲病重,我难道不能回来探视,略尽孝道?〃   

  蔡瑁冷笑一声:〃将军若是知道公子弃职守不顾奔回荆州,只怕更加气恼,病患非但不能除,反见其重,那时公子的孝道何存?我奉劝公子一句,还是早早回去任上,否则江夏有变,将军疾甚,万一有不忍言之事,公子便是天下第一不孝之人!〃   

  说罢,他也不再听刘琦啰唆,转身走了回去,挥手喝道:〃关门!〃   

  刘琦呆呆望着缓缓合拢的牧府大门,心中一片茫然,情知此门一闭,只怕父子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想想十余年来在后母持家之下的艰辛岁月,再想想自己堂堂嫡子被迫外出避祸的无奈苦楚,又想到日后一旦父亲薨逝,弟弟继领荆州,自己该如何自处?诸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不仅悲从中来,他跪了一天,两腿酸麻额头剧痛,此时一口气松下来,不禁萎顿于地,放声大哭起来……   

  ……   

  刘琦这一哭,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蔡瑁躲在中门之内,便那么一直凝神静听着,竟也不动。半晌,天色已然全黑,门外得得的马蹄声渐渐响起,夹杂在未曾中断的抽噎声中,犹缓而急,渐渐远去。显然刘琦终于离去。   

  蔡瑁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复冷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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