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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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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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在黑夜里奔驰,父亲用报纸遮着脸慢慢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有人推他的肩膀:“查票,查票!”父亲睁开惺忪的眼睛,乘务员板着脸孔大声地对他说:“查票!”

  父亲故意从内衣兜里掏了几下,却没掏出票来,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说:“上车的时候,我明明把票放在口袋里,怎么不见了呢?”

  乘务员瞪着眼睛对父亲说:“那就补票吧!”

  父亲伸手往衣兜里掏钱,掏了几下也没掏出钱来,这时他才知道钱都在杨东飞身上。乘务员见他没钱补票,便把他撵到车厢的角落里蹲下。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来后,乘务员把他赶下了火车。

  下车后,父亲站在月台上看着蒙蒙夜色下的陌生小站,心里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火车慢慢开动了,这时,他急中生智,纵步攀上中间一节车厢的窗口,鞋尖使劲一蹬,爬进了车厢,然后钻到一个座位底下侧身屈膝地躺着。

  父亲感觉自己急剧的心跳声和车轮碰撞铁轨发出的声音一样,好久好久不能平静。火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父亲的心跳才恢复平静,这时他又困又累,慢慢地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乘务员在打扫车厢卫生时,把他扫了出来。乘务员查他车票,他仍然在身上摸来摸去,掏了大半天也没掏出票来。火车到达前面一个站后,乘务员又把他赶下了火车。

  父亲下车后,心里琢磨着不管这趟火车开往哪里,今晚一定要爬上去,坐到天亮后再说。趁着火车还没开动之际,父亲从两节车厢的接口处悄悄爬到车顶上躺下来。躺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妥,心想如果睡着了,身子一动,滚下火车便会摔死。他马上爬起来,解下皮带把自己的两条腿紧紧地绑在车顶的一个通风窗口边。火车开动了,他松了一口气,随着火车的颠簸,他又睡着了。火车在黑夜里奔驰,父亲辗转侧睡时,皮带把他的双腿牢牢地拴在车顶的通风窗上,使他安然无恙。然而,当他那支藏在汗衫里的手枪从衣领间滑出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的父亲还以为是蚊子叮咬,伸手挠了一下脖子,结果把手枪碰下了火车,而他却一无所知,照样睡觉。

  火车到达兰州车站后,天已大亮。一个警察发现了躺在车顶上还未睡醒的父亲,赶忙叫了几个同伙爬上来用脚一边踢着父亲,一边大声叱喝:“你找死!起来!”

  父亲朦朦胧胧被人踢醒,猛然翻身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一看,见身边站着几个警察,吓得不敢吭声。

  警察对他大声斥责:“你不要命了!下车!”

  父亲赶紧松开腿上的皮带,从车顶上爬了下去,警察把他撵出了火车站。

  父亲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不知何去何从。此时,他肚子已饿得“呱呱”叫,可身无分文,只能看着街边那些小食摊吞口水。

  走出兰州城,父亲一路步行,目光四处搜寻,渴望在路边的菜地里能找到一些豆角、黄瓜等菜蔬充饥,但他沿着兰州城郊走了大半天,一点吃的也没找到。夜幕降临了,父亲实在没力气走了,看到前面有一堆沙子,便躺在上面用衣服盖着肚皮疲惫地睡着了。睡到半夜,野外的狼嚎声吓得父亲从梦中惊醒,他“咕噜”地爬起来,连忙伸手从汗衫里掏枪,这时他才发现手枪不见了,他想起昨夜在火车顶上睡觉时,脖子处有些搔痒,他还挠了一下,手枪就是那个时候掉下火车的。没有了枪,父亲提不起胆量了,吓得毛骨悚然。

  狼嚎声越来越近,父亲急忙在旁边找了一根木棒,屏住呼吸,背靠沙堆,准备与狼搏斗。说来也怪,狼好像看到父亲准备与它决一胜负,不敢继续走近父亲,慢慢地狼嚎声由近而远了。这时,父亲拉了一下衣服,发现身上湿漉漉的,原来是被狼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木棒,坐在沙堆上,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

  这个季节,兰州的早晨有些凉意,加上天空像散落了黄沙一样一片灰茫。父亲呼吸的时候,总觉得口腔和鼻孔里有沙子,加上一天一夜没喝水了,嗓子渴得实在难受。他穿上军服继续茫无目标地走路,他想在路边找水喝,却连个水坑都找不到。中午的时候,他走到了兰州河边,看到河中到处漂浮着尸体,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些国军和*的尸体,河水都被血水染成了暗红色,别说去喝,就连看了肚子里的水都会吐出来。

  尽管如此,父亲渴得实在挺不住了,他顾不得那么多,在尸体较少的地方捧着水喝。喝够水后,他扫视了一眼河中那些浮肿发臭的尸体,捏着脖子呕吐,吐出了一大堆黄水。他再也不敢喝水了,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马上折回河边,走到一个浅水的地方搜查尸体的衣兜,翻了好几具*的尸体,什么也没搜到;再翻国军的尸体,也没搜到什么。他失望地看着河面上漂浮的尸体,自言自语地说:“当兵的太可怜了,死了也是穷鬼,到阎王那里去报到连一分买路钱都冇有。”

  父亲正欲上岸离去,忽然看到上游漂来一具国军少校的尸体,他连忙将尸体拉过来,在少校的衣兜里搜出了两块大洋。父亲惊喜地说:“还是当官好,当官的死了都不是穷鬼。”他双眼紧盯着河面,渴望再漂来一具国军军官的尸体。他静静地站在河边等了十多分钟,发现上游又漂来一具国军军官的尸体,但只搜到了几张纸钞和一块大洋。他再耐心地等待,等了约半个时辰,见再也没有国军军官的尸体漂来,便离开了兰州河。

  父亲穿着湿漉漉的裤子,走到兰州城里买了一件粗布衣服套在军服外面,然后在一个食摊上买了一个十五斤重的小麦烧饼掰成两半,一半藏在汗衫里,一半拿着吃。他一边吃着烧饼一边走到火车站买票,因身上钱不多,只买了一张到西安的车票。

  父亲终于开始返程。火车到西安后,乘务员查票时,发现父亲的车票只到西安,便把他赶下了火车。父亲想找机会爬火车窗口,但是每个车厢旁边都站着乘警,他在站台上兜了一圈,许多乘警的目光都盯着他,他只好走出了火车站。

  西安城内大街小巷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看去,似乎无一闲人。父亲走在大街上,东游西荡,不知道自己在这座古城里扮演什么角色。当他来到城墙脚下时,他觉得应该到城墙上面去看看,也不枉来一趟长安这座古城。他踏上高高的城墙,看到城门口那些头上戴着钢盔,手中握着崭新的美式冲锋枪的国军士兵,笔直地站在城门两边,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让父亲心里感到有一种惶恐与不安,因为这种阵势意味着一场惨烈的内战即将开始。

  父亲久久地伫立城楼,他怎么也没想到诗人杜牧笔下的“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的盛唐京城,而今竟落得如此干枯疮痍。远处的渭水河早已断流,干裂的河床长出了野草;岸畔的马路上,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拉着马车奔跑,辗出一路灰尘弥漫。地上已找不到一滴流动的水,城内水比金贵。他抬头望着天空,见悠悠飘荡的白云干燥得如一张烘干了的白纸,一阵轻风吹过,飘得支离破碎。这久旱不雨的老天似乎要惩罚这座不识时局的城市。

  父亲在城墙上来回晃悠了半个小时才慢慢地走下城墙,再沿着墙脚来到了“玉祥门”。他看到前面一家卖粥铺旁边,买粥人排起了长龙。食粥者有穿金戴银的女人,有西装革履的商人,有蓬头垢面的老人,有裹着头巾的中年男子,有挎着篮子的妇女,也有光着屁股的小孩……卖粥老板备了一只白瓷碗,买粥人只管交钱就可以吃。

  父亲走过去,看到排在前面的是几个女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旗袍,戴着金耳环。排在她们后面的便是几个商人,梳着光溜溜的头,穿着体面的西服。卖粥老板身边摆了一张桌子和一条凳子,专供买粥人在此食粥。桌子旁边有一个大木桶盛满了稀粥,一个小桶里装有半桶水,站在旁边给卖粥老板当帮手的店小二把毛巾放到水桶里沾湿后,便对着水桶拧干水,再用那条唯一的湿毛巾在碗里抹擦一圈便把碗递给卖粥老板。一个约十七八岁的穿绿色旗袍的女人递给卖粥老板一张纸钞,卖粥老板舀了一碗粥递给她,她接过粥坐在桌子旁边吃完后,舌头在碗边舔了一圈才把碗递给店小二。店小二接过空碗,用湿毛巾在碗里又擦了一圈,马上递给卖粥老板舀粥给下一个排队的女人,这女人吃完粥后也同样用舌头在碗边舔了一圈才把碗递给店小二。店小二又用那条湿毛巾把碗擦了一圈,再递给卖粥老板舀粥给下一个商人吃,商人吃完后,也用舌头在空碗里舔了一圈……店小二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操作,当手中那条湿毛巾被稀粥沾得实在没法再擦碗时,便放到水桶里搓洗一下,然后又对着水桶拧干水,再继续擦碗。父亲站在旁边,惊愕得看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开。

  这就是西安城里严重缺水的原因。父亲认为国军死守西安恐怕朝不保夕,*此时攻城易如反掌。但同样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此地不能久留,得尽快离开西安,父亲想。

  父亲一边走一边从汗衫里掏出在兰州城买的那个还剩下小半块的小麦烧饼吃了几口,然后又放进了衣兜。当他路过一家门口挂着红灯笼的院子时,有两个嘴唇涂得绯红的女人站在门*笑着走了过来。还未等父亲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两个女人便开始拉他。左边的女人穿着红色旗袍,衣领从上到下松开了三颗纽扣,旗袍内明显地弹跳着两只雪白的大*;右边的女人穿着绿色旗袍,衣领处也松开了几颗纽扣,雪白的胸脯挺着一对若隐若现的尖*。穿红旗袍的女人不由分说地拉着父亲的右手往她那松了纽扣的胸脯上搓揉,父亲像触了电似地立即抽回手。此时,父亲才意识到这是一家没挂牌想逃避花粉税的暗窑子,他的脸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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