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帝凰(沧海长歌)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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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元-帝凰(沧海长歌) 出版-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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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祁繁惨然一笑。

容啸天跺跺脚,不敢看楚非欢,手腕一振,长剑一横。

却被祁繁拉住。

怒瞪祁繁,容啸天骂道:“你拦我做什么?你忘记我俩那日的誓言?要苟且偷生,随便你,别拉着我!”

“你还是这个火爆脾气,若非如此,又怎会……”祁繁苦笑,“不过我比你好哪里去?稍安勿躁,你想死,我不拦你,但你还有件事没做。”

容啸天一怔,祁繁已黯然道:“死容易,但是我们凭什么把人家害到这般地步,一句话不说,一声错不认,抹个脖子就想了事?”

容啸天恍然,道,“是我疏忽了。”二话不说,大步过去,扑通一跪,头一仰大声道:“我不求你原谅,我只为自己心安,话说到如此地步,就算还没查证,咱兄弟也知道定是冤枉了你,大丈夫敢作敢当,我错了,我给你磕头赔罪!”

他砰砰砰连磕三个头,又响又重,楚非欢早已转了轮椅方向避了开去,抿唇看着窗外,侧脸瘦削秀逸,他遥望窗外枝头残花的神情,无奈而悲凉。

祁繁也过来,淡笑道:“我兄弟磕这头,不是为了换得你原谅以此求生心安,你当心知。”说着也是三个响头,完了两人起身,对望一眼,一笑。

齐声道:“好兄弟,送我一程!”

金锏闪耀,碎光万点,呼啸着砸向容啸天天灵盖!

长剑冷锋,星菱无数,厉鸣着刺向祁繁心口!

毫不容情的杀手,无一分犹豫与迟疑。

罡风怒卷,激起秦长歌长发飞扬,如一匹黑色丽锦,刷的展开。

“嘶!”

忽有一线绿光,激射而来,活活两声,便缠住了金锏,绿光一扯,扯得那沉重的金锏一歪,正正砸上长剑,呛啷一声,有绿色粉雾四射绽开,与此同时长剑落地。

绿光亦卷着金锏落在地面,铿一声尘灰四溅,硬生生将青石地面砸了个坑。

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弹跳了一下,然后软软落地。

定晴一看,不过一截尚自微绿的枝条而已。

那绿色粉雾亦缓缓在地面覆了一层,却是枝条上的叶子,被强大剑气瞬间粉碎。

寂静中有人不疾不徐笑道:“你好耐性,偷听了这半日,到现在才出手。”

有人朗笑着进门来,笑道:“须知死容易,死之前还要尽认己过,以自身折辱来还他人公道可不容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又有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祁容二位,虽说犯下大错,但光明磊落,直认己非,不饰言讳过,不逃避责任,相视一笑了此生——英风豪气,兄弟情谊,真令素某倾慕不已啊。”

祁繁注视着地下金锏,神情黯然,良久道:“我们发过誓,但冤枉兄弟,必自裁以谢——”

“刚夸过你不逃避责任,现在你又来了。”秦长歌神色不动,“你自己觉得欠着楚兄一条命,死了就能心安,可是人家要你命有何用?别什么事都拿死来解决,要我说,还命容易赎罪难,你们是在避重就轻。”

“什么意思?”容啸天怒道:“我死也不对了?”

“就是不对,”秦长歌根本不把他的怒气当回事,“第二,这事走到如今这地步,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当年睿懿皇后被害一事而起,始作俑者尚未找到,大家的仇还没报,你们死什么死?第二,楚兄的腿,我刚才看过,未必没有一点恢复的希望,你们两个,难道没有责任去帮他恢复完好的肢体?”

祁繁动容,道:“还有希望?那是灭神掌啊。”

“神也能灭的灭神掌,如何没能灭得了肉体凡胎的楚兄?”秦长歌侧首向楚非欢微笑,“你当时腰后有东西的是吧?”

抬头看她一眼,楚非欢平静的目色也有了惊异,默然点了点头。

“所以,要死,你们俩得把这两件事办完再死,这是你们的责任,没理由推卸给别人,”秦长歌很和蔼很没意见的笑,“到时候,我不会拦你们的。”

对望一眼,祁繁和容啸天长叹无语。

素玄已笑道:“既然暂时不死了,以后还要在一起,不妨相逢一笑泯恩仇,将往事揭过……请容在下做东,聊备薄酒,是也非也,尽付一醉吧。”

容啸天默默呆立,半晌道:“不必了!”长啸一声,一阵风似的卷出去,啸声里无尽怨愤,祁繁轻轻一叹,道:“帮主好意,只是在下兄弟无颜再领……明姑娘,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否则我兄弟便是做鬼,也难以去地下见先皇后……以后但有吩咐,必不敢辞。”

他最后一句,却是向着楚非欢说的,随即默默施礼,去追容啸天。

这样就好,秦长歌并不阻拦,立于原地微笑,她早就想好了,冤情要洗雪,那两个的命也要留下,非得买一赔二?她不做亏本生意的。

她轻轻在楚非欢轮椅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道:“回凰盟吧。”

楚非欢立即摇头,“我已是废人。”

他看了看素玄,道:“就是素帮主这里,我也不会多呆,前些日子病重,最近好多了,也该离开了。”

他语气坚决,显见不容商量,秦长歌和素玄对望一眼,俱心有灵犀的不再说话,素玄笑道:“吃饭吃饭,五脏庙填饱最重要。”

一席饭吃得其实颇为沉闷,楚非欢吃得很少,一直在默默沉思,他因为重伤的原因,很多食物都忌口,炽焰有专门的厨子给他做药膳,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动动筷子而已。

席间素玄提起邀请秦长歌过来一事,道:“上次那个刺客,敝帮查出来他的身份,是陇东人,安州人氏,叫庞鹰,是陇东大豪安飞青的死士,他说他接到的命令是将你带出炽焰总坛后便杀掉你,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我请你来,本是想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动作,不想却得知了衡记的真实底细。”

“我今天本就是想对你和盘托出的,”秦长歌笑吟吟,“不过素帮主,难道你不觉得你也应该对我坦诚么?”

向椅上一靠,素玄偏头看着秦长歌,目光明亮的微笑,“我不相信你猜不出——是的,炽焰大举南来是为先皇后报仇,而觞山山巅的坟墓,葬的便是她的遗骸。

楚非欢震了震,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秦长歌已笑道:“那我重新介绍一下吧,凰盟,先皇后的地下势力,近三年来所谋所思——唯报仇而矣。”

“彼此彼此,”素玄目光一凝,灼灼华彩,“如此,安飞青之事,咱们谁去都一样——先不谈其他,仅凭此缘分,便当浮一大白。”他亲自起身给秦长歌满杯,又俯身去给楚非欢斟酒,道:“这是碧玉罗,暧醇得很,最适合你,喝上一杯活活血。”

楚非欢手一伸,盖住杯子,摇摇头,他动作快了些,袖囊里有什么硬物碰着了白瓷酒杯,叮的一声轻响,楚非欢神色一变,赶紧去摸,摸到一半却又突然顿住,看了看秦长歌,又掉开目光,他这一番动作看在秦长歌眼里,来不及疑惑,素玄却已笑道:“莫砸到你那宝贝玉锁片——不过隔着衣服,想来是不妨的,怎么不取出来看看?”

他感慨的摇头,又道:“那日你初来时,手里紧紧攥着那玉,静安王说要拿匕首去撬,我赶紧拦住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取下来,险些伤着你的手指,——他就是这点不好,手段太过暴虐。”

他劈里啪啦把话说完,才发现桌上其他两人都神情有异,楚非欢抿唇垂首,手指紧紧扣住袖囊,秦长歌却已缓缓搁下筷子。

是你……原来是你。

上林苑焚尸杀人之场,远远看去沉默而悍厉的年轻乞丐,泥泞青肿不辨眉目的脸,碎裂的腿骨,咽喉的血洞,沉默如麻袋般被冷冷拖拽过地面的尸体。

捷如闪电的抢刀,泼风惊虹般的刀势,架在玉自熙颈上的长刀,一口咬碎的碎片飞溅。

还有惺惺相惜的包子,踮起脚递上的玉锁片。

……

楚非欢,早就认出她了吧?

却不愿她知道,那个挣扎于泥泞,被乞丐们欺负误解,瘦骨支离无限狼狈凄惨的人,是当初那个出身高贵,洁不染尘,秀丽如棠棣之华,淡蓝衣裳如高远晴空的一国王子。

当年履足黄金毯,行步白玉堂,劲跨高头马的双腿,如今已覆盖在厚厚褥毯之下,难见立起那一日。

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重伤,残疾,背负着被兄弟误会剿杀和皇后死去的苦痛,苟延残喘于街角巷肆,失去武功无力谋生,甚至连最基本的健康都已失去,最终沦为乞丐,还是乞丐中最下等,最无用,时时被人欺凌的那一个。

无数个冷月寒风的夜里,破旧祠堂内,恶臭阴沟旁,伤病袭来时,冻饿辗转之中的男子,是否会想起当年那些玉堂金马,笑傲长风的日子?

想起那绝丽女子宛宛笑颜,马蹄踏破长草,挥鞭直指,道:“非欢,助我,还这烽火天下,锦绣河山。”

那一刻风卷衣袂,似在云端。

想起元京城破,大军入城,黑色铁甲洪流上那一方旗帜鲜明招展,他在她身侧,于万民跪伏那一刻,鲜衣怒马,同享荣光。

那一刻相视微笑,踏足天下。

那些华美的,热血的,呼啸着卷掠着惊艳着的灿烂记忆,是否曾如日光映着他彻夜难眠的深黑的双眸,而往事于暗夜重回时衬着那一弯难圆的冷月,这一刻是否分外的孤独与凄凉?

烟华消散,红颜零乱,英杰自云端跌落,垂死挣扎于泥淖。

却无法报仇——因为那只是他人报仇心切的无心错误。

他也无辜,他也无辜,惨烈的鲜血和伤痕,却永远难以弥补。

世事残忍如斯。

秦长歌已经完全失去了胃口。

搁下筷子,她默默半晌,道:“素帮主,我有一些话,要和楚兄说……”

素玄何等人,早已极其知趣的站起,默默退了出去。

他体贴的带上门,立在门外,想起刚才那一刻,从来都微笑从容气度高华的明姑娘,眼眸里那绝无仅有的怅惘与黯然。

不由靠着门板,呆呆的立了半晌,心里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在不住翻覆,如潮水迭卷,渐涌渐退,生灭不休。

良久,他突然轻轻的笑起来,瞳仁里流溢绚烂异彩,如雨后长虹,亮丽不可方物。

前方庭院外,却突然传来喧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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