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那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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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那么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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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汉的热、乱、燥、烟火……有着人间烟火最正道的味道,连早餐都称之为“过早”。过早,多么动听,多么贴切。“过”字多好!一字之动,仿佛全城“过早”,人人一碗热干面——热、烫、香、干、辣,在嘴里,是吞了武汉的热,它过于潮和热,所以,得有这热干面吞下去。
  我无限热爱武汉的另一原因是长江。
  长江穿城而过,绵延浩荡。黄昏时分,弥漫出大面积的温暖,有长江的城市是让我喜欢的,比如南京,比如武汉。
  有水的城市就生动。像女人生出一头茂密的黑发似的,生机勃勃,蠢蠢欲动,连欲望都可以强烈起来——武汉又有三镇,水隔成几大片,我偏又喜欢“汉水”两个字。古意缠绵,听着就荡漾。
  这种乱哄哄的热闹是中国的。有这样感觉的城市还有天津,那么充满了一种饱满的俗气的力量——却又不烦,是的,不烦。你活在这个城市里,感觉到它的呼吸,“呼达,呼达”,一下,又一下,都和你有关联。我站在武汉的街口,看到一家叫“好百年”的酒店,这名字听着就温暖,虽然是殖民时期的建筑,但因了这三个字,让我无名地喜欢起来。

读城记(4)
还迷醉于武汉的小吃。吃得我动情。因为太过于繁杂。又繁杂,又细腻,不厌其烦——我对武汉最热情的记忆是它的小吃,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表扬它,它纵容着我的肠胃,像一个好男人,你怎么样他都会喜欢你。武汉的小吃让我回味了好多年,我后来终于承认,我想去武汉,是想去吃它那迷死人的小吃——吃到动容,吃到动情,吃到想和这样的食物相依相偎恋爱。
  没有哪个城市的食物让我迷恋到这种程度,款款都精心,吃了这一款还有那一款,我总是觉得乱花渐欲迷人眼——我挑花了眼……我吃到忘记了味道,可是,还是馋,馋到想天快亮了,我走到武汉随便哪个地方,都有这样动人的小吃——他们对待食物的隆重,超过我的想象。
  武汉的民间味道,缠绵于我的味蕾之上。霸道地占据着我的回忆之味,我纠缠于那些味道——青山个个伸头看,看我庵中吃苦茶,我的苦茶就是武汉的那些民间小吃,茂盛,动人,生气勃勃,永不厌倦。
  我说起武汉的脏乱都充满了感情,街头有唱黄皮的人——丑,脏,一开口一嘴黄牙,笑得很龌龊。但唱起来动天惊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满场的“好”,我踮起脚尖,爱看那唱戏之人。还有人啃着鸭脖子,一边吃一边跟着唱,武汉的鸭脖子满街都是,我拎了一大包上飞机,飞机上都散发着鸭脖子味——不只是我,很多从武汉上飞机的人都买了鸭脖子。
  那汉正街上卖鸭脖子的来双扬,是池莉笔下的风情女子,好看,动人,卖弄着她的风情,但心底里有真。这是骨子里的武汉,看似不经意,其实骨子里非常认真,她的潦草,不过是敷衍这动荡的人间。
  重庆:那一场少年梦
  去重庆之前,看过一个神话:阿波罗与一凡间女子一见钟情,约定晚上相会。借着月光阿波罗如约前往,却见日间那风姿绰约的女子形容枯槁地蜷缩在墙角的瓦罐里奄奄一息。阿波罗忽略了天上一日,世上百年,原来那女子竟然等了一生!
  我想,我是等了重庆一生的人。
  在机场看到“重庆”两个字时,心就微微地疼。十七岁那年,我写了多少遍重庆呢?
  车过嘉陵江时,司机说,呶,这是嘉陵江。
  我把头扭向窗外,感觉脖子有点发酸。我对重庆怀着别样的情感——十七岁那年,我认识一个少年,那时,他在重庆读大学。后来,我在第一部长篇小说里,把爱情故事的男主角安排在了重庆,而且是重庆大学。“重庆”两个字,有着阴湿的岁月味道,“衣带日以缓,岁月忽已晚”,我到重庆时,就是这个感觉。
  怀着这样的惆怅与私密来到重庆,却以为到了千百回似的——不免英雄气短,但依然跑到解放纪念碑前兴致地拍了照,并且在好吃街挑了十几种小吃,天知道有多辣——我喜欢的重庆就应该这样吧,辣就辣得山河浩荡,一点也不拘着,一点也不掩着,铺天盖地的辣——我的眼泪辣出来了,是为了追忆那曾经的青涩还是辣椒辣出来的呢?——谁知道呢?
  重庆,它自有一种缠绵味道,潮湿而绵密,我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嘉陵江和长江的交汇处——朝天门码头,他曾在信中描写过这里“很是浩荡,可以过江,到达江北”。那是多少年前了呢?重庆,你赋予我绝美的憧憬也赋予我断肠的遗憾。
  我在十八岁那年告别了重庆,从此,与这个城市两两相忘。

读城记(5)
却没有忘。
  在瓷器口,我闻到了排山倒海的炒辣椒味道,刺得我一直想流眼泪,我还看到了陈记麻花,他曾说过,你来,我带你去吃陈记麻花。
  我买了好几种味道的陈记麻花,坐在瓷器口吃麻花,一边吃,一边看远远近近的风景,雾茫茫里,看到上上下下的人们。这是老重庆,是有着几百年繁华与衰落的重庆,台阶腐了,长出绿苔来,青石粉了,掉出粉来。——而我,而我是再也变不回此前的那个桀骜不羁斩钉截铁的青青了,我曾经喜欢吃那辣椒,辣得不能再辣,所有人都奇怪我一个北方人怎么如此能吃辣,可是现在,我几乎一点辣都不能吃了,一吃,胃就疼得要死……
  这是重庆留给我的记忆。挥之不去的青涩,挥之不去的辣——辣得很缠绕,很纠缠,很没完没了。很多次我梦到重庆,梦到我提着行李走出重庆火车站,可是,当我到达重庆火车站时,我忽然觉得非常无聊——那肮脏是与全国各地的火车站一样的,那火车站附近的擦鞋人那么多,他们操着重庆话问:擦孩不?擦孩不?鞋,被读成了孩。这个,他曾经告诉过我的。
  我无法细腻地表达重庆——因为身在此山,我看不清,也读不透了。我用双脚丈量着重庆台阶有多少,总在上坡下坡,嘉陵江两岸的烟火如此动人——我坐着轻轨,从起点到终点,来来回回,只为看嘉陵江两岸的璀璨——请原谅我是个如此怀旧的人。
  较场口→临江门→黄花园→大溪沟→曾家岩→牛角沱→李子坝→佛图关→大坪→袁家岗→谢家湾→杨家坪→动物园→大堰村→马王场→平安→大渡口→新山村,我就这样来回着,看着当年书信中提到过的那些地方:佛图关、杨家坪、大渡口……我试图忍住眼泪,但是它到底在我扭头看灯火时泄露了我的秘密。
  入住在解放碑七天连锁酒店,离解放碑一个电梯的距离。只有重庆,也只有重庆,从下面到上面要乘电梯上去,凯旋路电梯,有五层楼高的落差,坐上去,是好吃街了。
  夜晚的重庆,是迷离而*的女妖了。放肆地招摇着它的辣和缠绵——解放碑前的女子们,有着青瓷一样的脸,放声地笑着,吃着过度辣的酸辣粉,一边吃一边走,绝不流露出小桥流水的羞涩,有着豹女郎的动人和霸道,坐在小吃街上,要两碗担担面、肥肠面、酸辣粉、麻辣烫、抄手……重庆真的能考验一个人的胃的承受能力,夜深了,重庆才刚刚开始。
  重庆属于后半夜——坐在那里吃铺盖面,铺盖面不是我想象中的面条,厨师把一块面团用手扯来扯去变成一张锅盖大小的面饼扔进锅里煮熟,加一些蔬菜、豌豆、葱花、牛肉,就是一碗牛肉铺盖面。以前只知道陕西有一句话:面条像腰带,形容面条很宽。谁知道还有更宽的:面条像锅盖。铺天盖地的,像一场没有缝隙的爱情……更让我觉得有市井味道的是,过来一卖绿豆汤的人,提着两只暖壶问:要绿豆汤不?当然要一碗,两块钱,加冰糖。又过来卖烟的,用老电影中那种托盘托着,也要一盒。再过来卖唱的女子,拿一把吉他一个小音箱,一首歌十块,我说好吧,点一首陈楚生的《有没人告诉你》——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夜色阑珊,我听得眼睛有些发酸,已经凌晨了,还有人会问,小姐,擦孩不?然后蹲下为吃铺盖面的人擦鞋……不算完,还有看手相的,还有讨钱的……重庆夜市的生动超过你所有的想象,我因此发了疯一样爱上这生动饱满的城市……它不仅霸占了我的青春记忆,而且霸占了我的味蕾,还霸占了我的思恋!我要如何才能生生戒除缠绕心头的这份思恋!

读城记(6)
是夜,到嘉陵江边喝小酒儿——人多极了,仿佛不夜天,我要了重庆啤酒,一杯一杯地喝着,我不怕醉,我要的就是醉。
  醉,就醉在重庆,他是一个绵密的男子,值得醉倒在他的怀里吧?
  广州:轻挥衣袖
  我不喜欢广州。
  广州有一种天生的俗气在里面。我想象的广州是一个有着尖下颏、眼神冷厉的女子,尖酸,刻薄,说话声音极高,又听不懂,脂粉因为擦得厚,掉下一层冷霜来——热爱钱远远超过热爱自己的男人。
  广州的潮湿都带着热带风情——我总以为她太不中国,和中国离着远似的,也实在是远——有些隔着心了。我每次到广州都觉得有一种隔阂,那种隔阂感好似努力一生也爱不上一个人,虽然也热闹——大排档要到凌晨,满城的烟火,天河城的服装最新颖,珠江两岸有星海音乐厅和广东美术馆,有着人世间的佻达和艳丽,但因为是广州,我觉得不真切。
  广州女人难看。黑,小,干瘪,男人更让我看不上,一口粤语,说得人心里忒不利落。我初到广州,听到满口港台剧里的粤话,泛出淡淡酸意,这种话也能成了气候?广东人以说它为荣,但粤语歌真好听,因为听不清唱什么,天花乱坠,你已经够迷茫了,可它还会引着你往更迷茫里走——真要人命。
  但鱼肠粉好吃。要一大碗,坐在大排档里,永远有风吹来,湿润,咸,带着无所知的惆怅——也许不是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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