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两?黄巢一双龙目睁得如铜铃般大,他的眼睛,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睁得这样大。
杨行密答∶“不错,一百万两,一两银子也不能少…希望这笔银两以钱师兄之名…捐给乐山一带受洪水肆虐的所有村民!”
啊!原来他心中所想的…
还是那些活在水深火热的灾民?
还是━━
钱柳?
这就是他认为应做的事?那不应做的事呢?
黄巢只认为杨行密是个傻子,他狡狯地斜睨杨行密,目如鹰隼,问∶“你说这是一宗交易,那你又以什么来与为师交易?”
杨行密毫不踌躇的答∶“我,我自己!”
“只要你愿出这一百万两,我便代替钱师兄替你打━━铁桶江山!”
黄巢一怔,他至此方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太低估杨行密。
他以为他过于愚仁,不懂利害,如今终于知道,杨行密比他所想的更懂分析利害。
目下钱柳已死,黄巢已失一员大将,杨行密要以自己来作谈判条件,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为过,如此乘机以自己来交易,为的只是拯救灾民,只是报答钱柳这个死了的人的相救之恩,在黄巢的眼中,杨行密又始终也和钱柳一样━━愚不可及!
然而,杨行密所提出的,确实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选择。
黄巢朗笑道∶“呵呵!果真悲天悯人,就连老夫也开始尊敬自己的徒儿了,不过你可有想过,人间遍地皆是为生计愁苦的人,你帮了一次,帮不了第二次…”
杨行密并不作声,他只是凛然地看着黄巢,目光中的坚定不移已表露无遗。
再也没有哀求,因为这是一宗最公平的交易。
也是一宗最无奈的交易。
黄巢一颗素来老谋深算的心在此瞬间,不断的推详。琢磨。盘算。
良久良久,天下第一楼内,最后传出了一声
 ;。。。 ; ;
密中草
钱柳没有死。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没有死。
身堕十万丈深渊,任杨行密轻功盖世,力挽狂澜,也挽个回他的命,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如陨星般的急坠而下,想必粉身裂骨。无命生还。
但是,现在,他却平躺在沾露的柔软草地上。
睁开眼。
毫无遮掩的星光冷淡的照在这个不哭死神身上。身上的轻重伤日立如无数柄刀于同时拥刺着他的心。
他满身冒汗,唇裂龈血,但在巨痛中,却仍很清醒。
把他从在死城前拉回来的是一条——白练。
相思一生,刻骨铭心的白练。
但它既在,雪缘呢?
——她既然没死,既然救我,为什么又不来见我?
钱柳虽伤痛欲死,但一想到此,便奋然站了起来。
——找雪缘!
天涯海角。穷尽此生,必找雪缘!
于是有人曾看到一个身披黑色斗蓬的冰冷汉子,在漫无目的寻找中,沉沉自语:
“我绝不会忘记你……”
“只要一日不死,我便会为你……”
“永、锁。孤、心”……
他这一次说出的话,也许比他一生所说的还要多。
十八天后,钱柳便沉默如山般的静坐一个客栈的桌子旁。
他的对面亦坐着一个女子,自衣如梦,深笠遮面。声音坚决、低沉。
“不要想我,不要念我,也不要找我……”
钱柳毅然插口:“不行!”
白衣女子没有理会,接着道:“因为你还有一件事,比这更重要得多!”
钱柳道:“什么事?”
白衣女子缓缓道:“报仇!”
钱柳身形微微一颤,就如一株不可撼动的巨树,陡被狂密撼动了。
白衣女子盯着他道:“白家庄七十二条人命,白居易子孙尽绝,这大仇你报是不报!”
钱柳眼睛里己发出了刀锋般的光芒,道:“报!”
白衣女子霍然长身而起,冷声道:“那你下次找我的时候,就千万别忘了带样东西。”
钱柳道:“什么东西?”
白衣女子一字一字的道:“黄巢的人头!”
五个字,就如兜头的一盆冷水浇熄了钱柳的所有热切与苦恋。
他迅速恢复了过来。
既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只花了十二天时间,用双腿走回了金甲军。
从前他也许从没有跋涉过如此漫长难尽的远路,但可以肯定,他今后的路,一定心会比这更一
艰危冗长!
无论谁想击垮黄巢,都必须具备两样东西
——…力量于时机。
力量可以在磨练中增长。
而时机便只有等。
等到钱柳终于迈进杨柳阁大门时,尚让与花贱喜庆的爆竹声,又儿乎把他的整个身心全部震碎。
杨柳阁大厅,喝酒的喝酒,祝贺的祝贺,行令的行令,拈拳的猜拳,一片喧闹,但突然间,一声高喊:
“盐铁堂钱堂主驾到!——”
顿时所有一切都遮然顿上。
每个人嘴里部象塞了一个难以下咽的大核桃,张口难合,吃惊的望着钱柳。
——这匹心神俱疲的战马。
慢慢的踱进厅内,慢慢走到这对新人前,慢慢的说了一一句:
“恭喜你们!”
尚让立时的感觉反倒象一个事后被抓住的贼,呐呐道:“谢……谢……谢谢!”
钱柳又淡淡道:“我可不可以喝一杯?”
花贱抢着道:“可以,当然可以!”
她马上为钱柳斟了一碗酒。
钱柳马上喝了下去。
连气都不喘一口,连一滴都不剩。
然后回了一声:“谢谢!”,居然连同那装酒的碗,亦一同带入他的神秘大地。
——杨柳阁。
这一满厅的人都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不知钱柳此举何意。
但也总算走了。
这个迫得众人连气都透不过一口的人一走,众宾客立即缓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候,他们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因为,黄巢来了。
黄巢满脸微笑的走进来,就象他打心眼里赞同这件事一样。只可惜,就算他笑的时候,也没人敢陪着一起笑出声。
大家只有肃容满面的注视着他,听着他似乎欢快道:“让儿,恭喜你!”
尚让心中立时一阵苦叹。
——师尊恭喜的是“你”,不是“你们”。
一一师尊心里仍不能接受花贱。
但他没有办法,他只有堆起笑容,恭声道:
“谢谢师父!……”
花贱亦立刻怯怯的倒了一碗酒。
黄巢饮尽,一转身,目光凝在一声不响的杨行密身上,片刻才移。
然后,他径直走了出去。
杨行密亦跟着离开。
杨柳阁里,许久才恢复了喜气。
黄巢带杨行密去的地方是一一
天下第一楼!
坐在九五之尊的宝座上,黄巢第一句话竟是:“钱柳重伤及骨,一个月内不宜再战!”
杨行密垂头,低声道:“弟子知道!”黄巢又道:“让儿虽与那贱婢成亲,但我在三个月之内仍不想他杀人!”
杨行密仍旧道:“弟子知道!”
黄巢眼中却忽然厉光一闪,盯着杨行密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也一定很清楚,只有你……”
黄巢锐目更盛,无比直接道:“揪出住温,就地格杀!”
杨行密瞳孔收缩:“什么?”
黄巢却单手一挥,一件物事掷地有声。
赫然是黄巢的九死格杀令。
杨行密知道,九死格杀令,九死无悔,但仍禁不住问:
“我可不可以不做?”
黄巢厉声道:
“我的话你敢不敢不听?”
杨行密不敢。
黄巢道:
“住温偷取铁尸雄蚕,帮助反贼玉三浪,看在你的面上,我犹可不计。但住温最近却时常与一个人在一起,我便绝容他不得!”
杨行密问:“谁?”
黄巢眼光己如刀锋般锐利,冷冷道:
“乌柳城余孽李存孝!”
乌柳城虽与李克用一起,俱被黄巢扫平,但黄巢疑心素重,深恐其再崛起江湖,所以一见其子李存孝等一干余党,立即格毙、绝不留情。
杨行密一听住温与之在一起,便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己铁青着脸,坚定道:
“师父放心!我一定要让住温死无葬身之地!”
黄巢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你出去!”
杨行密拾起九死格杀令走了出去,他真的要将黄巢的格杀令彻底执行到底?
当然不会。
他只答应,必杀住温。但却没有说什么时候,也许一年,二年。
也许十年……
当黄巢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直恨不得一拳打扁了杨行密的鼻子。
但却又舍个得。
他只有三只手。
——尚让,钱柳,杨行密。
砍下任何一只,所产生的后果,他无疑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这样直到过了六年。事情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黎明前,大地沉黑。
密林旁的官道,一个满而皱得像树皮一样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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