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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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雪记-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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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寻常米粥,却也吃得颇为香甜。闻到简淇身上淡淡的草药气息,问道:“你在煎药么?”简淇点了点头,说道:“你身上所中灰阑霜之毒,已有数月之久。如今毒性虽去,还要吃上几天祛邪扶正的药,以免落下后患。” 
  赵暄诧异道:“有数月之久?难道那毒药不是在酒里?”简淇道:“酒中药物,只是个引子。真正的毒药,早在之前便下了。”赵暄嗯了一声,默默思忖。简淇又道:“灰阑霜入口极苦,多半是和甚么味道重的东西混在一处,每次只落了一点,你才吃不出来。”赵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是我府里出了内鬼。”说话间,简淇试着药碗已凉,便拿起碗来,凑到赵暄口边,笑道:“这药也苦得很,你闭上眼,一口气灌下去罢。” 赵暄见那碗中黑沉沉地,伸出舌头来,小心翼翼地舔了一舔,立时便把脸皱成个核桃,道:“这是药么?你说那个霜苦,一定没有这个药厉害。”简淇笑道:“是为以毒攻毒。”赵暄愁眉苦脸,只是踌躇。 
  简淇道:“你吃了药,我给你吃蜜饯果子。”赵暄道:“呸,拿这话来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儿。”咬了咬牙,将药汁吞下肚去。简淇果然拿了口白瓷罐子出来,道:“你喜欢雕花蜜煎,还是砌香咸酸?”赵暄道:“有没有珑缠梨条?”简淇道:“有。”说着便拈起一块来放在他口中。赵暄嚼着果子,笑道:“你究竟是大夫,还是糖师傅?” 
  正当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跟着便听郦琛的声音道:“牧谦,我来看着他,你去歇歇。”一语未了,人已走进房来,见赵暄已然醒转,笑道:“可算醒了!再不醒,我都想拿根针来戳上一戳。”简淇站起身来,郦琛不容他说话,便推着他往外走,口里道:“你去睡罢。熬了几夜,今晚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两人走到门外,简淇道:“过两个时辰,再给他煎一服药……”郦琛笑道:“都交给我,你只管放心睡你的去。”简淇伸指在自己额上轻敲,道:“还有甚么事,我只想不起来……”郦琛抬起头来,等着他说下文,却见简淇微微一笑,道:“哦,是了。”揽住了他的头,便往他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郦琛走入房来,赵暄抬头向他看了一眼,忽道:“你笑甚么?”郦琛怔了一下,道:“有么?”说着话,嘴角却不自禁地向上弯去,显出右颊那个小小酒涡。赵暄嘟起了嘴,道:“原来你就对我一个爱理不理。见了旁人,便这般的眉花眼笑。” 
  郦琛心道:“牧谦于我,又怎是‘旁人’?原是你被人奉承惯了,受不得一点冷落。”然而他此时心情极好,对这话也不加辩驳,只道:“你身上的毒已解了,接下来可打算怎么办?”赵暄道:“自然是回京城去。赵煐既敢对我下手,除了皇伯父,谁也护不了我。” 
  郦琛点了点头,道:“我送你过去。”想了一想,又道:“那晚救了你出来,你手下淳于姑娘断后受伤,被郑晔他们捉了去。我昨天去湖州城里打探……” 
  赵暄急道:“谁教你去打探她下落了?万一信王府的人把你也拿了,可怎么办?” 郦琛笑道:“我自然小心在意,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拿了?我偷听知州府里人说话,原来淳于姑娘并没死,却不知道被关在哪里。我见那府里看守严密,便没敢轻举妄动。咱们怎生想个法子,把她救出来才好。”赵暄道:“淳于真落在他们手里,要杀早杀了,这会儿又何必去救?”郦琛大是意外,道:“她是你心腹卫士,又是为了护你才陷落敌手,这般忠心耿耿的部下,怎能不救?”赵暄看着他,便似看见了甚么稀罕可怪的物事一般,道:“拼死护我,原是她的本分,却有甚么了不得了?哼,忠心耿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郦琛愕然。赵暄道:“你做什么这般神情——那天晚上的事,你便没起半点疑心?”郦琛道:“甚么疑心?”赵暄看了他半晌,道:“我且问你,那天晚上淳于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个甚么光景?”郦琛回忆当夜情形,道:“那时候你中毒发作,倒在地下。”赵暄道:“两个人一起喝酒,一个中毒倒地,另一个却好好地没事,倘若是你,见到了这番情形,心中第一个念头会是怎想?”郦琛从未细思过这一层情由,被他这一说,脊背上不由得起了一阵凉意,道:“我自是先会怀疑那另一个喝酒的人……下的毒。”赵暄冷笑道:“是啊,她却为甚么不怀疑你?连一句问你的话都没有?咱们现下知道我中毒在先,那酒里的毒只是个引子,那时候她可不知道啊。我说‘酒里有毒’,她便去揭那壶盖,可是她见到中毒的人只有我,则按寻常推断,毒只该在我吃的酒杯上有才对。她这般行事,自是原本便知道谁人下的毒,下在何处。” 
  郦琛越想越是心寒,道:“这一番道理,你是现下想出来的,还是当时便生了疑心?”赵暄笑道:“自然是当时便想到了。——我才醒了这一会儿,头脑还不清不楚着呢。”说着拉起了郦琛的手,却抵在自己额上。郦琛心神不定,也不在意他的举动,道:“可你当时却甚么也没说。”赵暄道:“当时那个情形,我说了又有甚么用?只好是碰运气罢了。”郦琛道:“你这也只是自家胡乱猜疑,淳于真若真是要对你不利,后来又怎会护着咱们逃了出去?”赵暄道:“未见得这中间便不是别有隐情。”撇了撇嘴,道:“我是不是瞎疑心,过后总要对出来。她若对我别无贰心,我自然不会撇了她不管。这个时候却不能节外生枝。” 
  郦琛摇了摇头,心中不知怎地,总觉得有甚么地方不对。忽地灵光一闪,脱口便道:“你因为淳于真不来问我,便疑心上了她。倘若你自己对我毫无疑忌,哪里便会马上想到这一层上?”心道:“他说‘只好碰运气罢了’,原是当时别无选择,只能信了我。” 
  赵暄怔了一怔,半晌方道:“郦琛哥哥,我并没疑心你的意思。”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半些也不能教人信服。郦琛心中气恼,欲将手抽回来,赵暄却紧抓着他手不放,道:“你一定怪我忒地小心多疑,只是我从小到大,人人都是如此教我,实在是习惯成自然。我……只是想了一想而已,并非是当真对你有甚么猜忌。倘若不是,管教我这会毒发身死,再治不好了。” 
  郦琛听他说得惶急情切,又感到他掌心微汗,不觉心软下来,道:“你我原是初识,也难怪你对我放心不下。”赵暄抓着他手摇了一摇,道:“不是的。我自识得了你,心里便……便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一般。原是我没爹没娘,失了人管教,凡事总爱往偏狭里算计,你千万莫同我一般见识。”他一双乌黑剔透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住了郦琛,眼里神气便如同一只乞怜的小猫小狗一般,当真是可怜兮兮。郦琛不语,赵暄握着他手,将他掌心贴住了自己脸颊,怯生生地道:“你还生我气么?”郦琛摇头,心道:“你这副光景,我再生气,便成了欺负小孩儿了。” 
  赵暄瞧着他脸色,道:“那你肯陪我回开封府去?”郦琛道:“我答允了送你回去,自然做到。”赵暄笑道:“郦琛哥哥,你真好。”笑逐颜开,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忧色。郦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这小王爷做得好戏!” 
   
   
   
  世事难量 
   
  赵暄在鉴日湖边住了几日,身上余毒去尽,行动如初。郦琛便来同他商量行计。赵暄道:“信王下毒不成,一不做二不休,多半会在这里去京的路上设伏阻截。咱们偏不被他料中,且不往京城去。只写信送给濮阳侯赵曦,让他告知皇伯父我的下落。洛阳云氏是我家的故交旧属,他那里武功好手颇多,先到他那里避上一避。”简淇听到“洛阳云氏”这几个字,皱了皱眉,道:“我去送信,子坚送赵暄去洛阳罢。”郦琛不愿同他分开,道:“咱们一起去洛阳,另找个可靠的人去送信罢。”简淇摇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况且这会儿又能找谁去?”郦琛知他不愿牵涉关不忧等人,心想自己这时候剑法已颇在简淇之上,相比送信,还是护着赵暄去洛阳这件事更为凶险,道:“好罢。我去收拾东西。” 
  这里赵暄在桌上写信,一页纸将尽,提着的笔却凝在半空,久久不落,似乎心中便有甚么为难之事,难以决断。他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简淇怔怔出神。简淇觉察到他的目光,放下书来,道:“怎么了?”赵暄回过神来,笑道:“我才想起,你救了我性命,我还没谢过你呢。”简淇微笑道:“你是子坚的朋友,些许微劳,原是理所应当。”赵暄道:“救命之恩,怎好不报?你有甚所求,我日后回到开封,一定尽心竭力去替你办到。”简淇摇头道:“我没甚么要求。”赵暄撇嘴道:“我才不信你无欲无求,当真做了圣人不成?你定是想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能帮得到你,才不肯同我说。” 说着鼓起腮来。 
  简淇不觉莞尔,摇头道:“我没这般想。”想了一想,又道:“你说得也不错,我确有心愿,却不是你能帮我达就的。”赵暄道:“你的心愿是甚么?”简淇微笑不语。赵暄笑道:“你不肯说,我便来猜上一猜。——你这心愿里,是不是有郦琛在?”简淇道:“倘若有他在,更是不同你相干啊。”赵暄道:“那也未必。”将毛笔杆咬在口里,沉吟了片刻,忽然道:“简淇,让你和他永远在一起,和让他称心如意一辈子,倘若要你只选一个,你会选哪一个?”简淇看着他道:“你为甚么突然问这个话?”赵暄道:“你先答了我,好不好?”简淇道:“自然是让他称心如意。”微微一笑,又道:“当然最好是在他称心如意的当儿,也想同我在一起。” 
  赵暄凝视了他一刻,笑道:“似你这般人物,倘或是我,自必是想同你在一起的。”说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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