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龙髓记- 第1部分

第一章　龙鳞青蟒（1）
这日骄阳似火，烤土如炭，蜀中龙门山道翠柏环拱，郁郁葱葱，一条两丈宽的瀑布悬挂在石壁林间，卷起团团琼花碎玉，轰隆隆越过山道坠入深涧，弥漫开阵阵清凉之气。

　　东首缓缓走来一老一少，老者须发皆白，黄皮寡瘦，身着灰布长袍，手中握了一把药锄。少年约莫十*岁，眉清目秀，身形挺拔，身着粗布短衫，腰间悬着一只竹筒、一把药刀。两人均是肩负竹篓，里面装满虎耳草、青枯叶等寻常草药。

　　老者突然停步捂胸，不住咳嗽。少年说道：“爷爷，坐下歇息吧。”老者“嗯”了一声，放下竹篓药锄，坐到道旁一块圆石上，说道：“磐儿，去接些泉水来喝。”少年应了一声，当即放下竹篓，解下腰间竹筒，迳往瀑布飞流中装水。

　　忽听山道西首蹄声得得，瞬息间三匹骏马奔腾而至。为首是匹黑鬃马，马上是个四十余岁的青衫道士，头戴道冠，方面大耳，左眉眉心一颗大黑痣。

　　两匹黄鬃马紧跟在黑鬃马五丈开外，马上两个劲装结束的白衣汉子，一个虬髯戟张，满脸横肉，一个鼠目塌鼻，尖嘴猴腮，衣衫上都绣了张着大嘴的金鲤鱼。

　　马匹来得恁地突兀，少年心中一惊，竟尔忘了闪避，眼看就要被黑鬃马踩得肚破肠流。紧要关头，青衫道士双臂一收，猛地拉直缰绳。黑鬃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少年“啊哟”一声摔跌在地，原本红亮的面孔变得一片苍白。

　　黑鬃马这么一缓，两匹黄鬃马已追将上来。左首那名塌鼻汉子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柄月牙弯刀，借着马匹奔驰之势，直砍青衫道士后心。虬髯汉子则在马蹬上一踩，借力向前跃出，双掌成爪，去扼青衫道士喉颈。

　　青衫道士抽出长剑，反手格开月牙弯刀，剑势未停，又斫向虬髯汉子手臂。虬髯汉子变爪为掌，拍向剑身侧面。青衫道士料得虬髯汉子有此一招，剑招一变，向上斜挑，直刺虬髯汉子咽喉。

　　眼见虬髯汉子已是避无可避，塌鼻汉子弯刀一划，自上而下劈向青衫道士头顶。青衫道士更不思索，突然往左倾倒，栽下马背，剑尖往地上一点，借势跃出数尺。虬髯汉子着地一滚，迅即翻身而起。塌鼻汉子跟着跃下马背，横刀胸前，守在山道中央。

　　那少年惊骇之余，颤巍巍站起身来，过去扶住老者，躲到一株柏树之后。青衫道士转过身来，长剑下摆，怒气冲冲道：“孔帮主，邹副帮主，二位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何故要做那血骷教的鹰犬，助纣为虐，一再追杀贫道？”

　　塌鼻汉子嘿嘿冷笑，向北抱拳一举，说道：“能为圣教出力，我孔效善荣莫大焉。你青城派妄图夺得赤霄剑，便是和圣教为敌。今日之势，道兄已万难脱身，何不弃剑投降，归顺圣教，攘助孤教主成就大业！”

　　青衫道士名叫果澈，是青城派大弟子。两日之前，他奉师父呼启道长之命前往剑阁打探赤霄剑下落，岂料刚入绵阳境内，就遇三河帮帮主孔效善、副帮主邹虎截杀。

　　他斗不过二人联手，只得乘马脱逃。行至龙门崖道，眼看山路崎岖逼仄，马匹奔驰渐缓，偏偏又遇上那少年。他不愿伤及无辜，危急中勒住马匹，少年躲过一劫，他却为孔邹二人追上。

　　果澈环目一顾，见峭壁削立，深涧幽幽，孔邹二人势成夹击，伺机而动，禁不住慨然道：“贫道虽然武功低微，却非贪生怕死之辈，今日纵然一死，也断不会向尔等鼠辈求饶认输。”

　　孔效善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怨不得我了。”低喝一声，身子跃起，弯刀下掠，直取果澈小腹，跟着左掌斜拍，却是击向果澈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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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龙鳞青蟒（2）
果澈一路上与孔效善数度交手，对这招“鱼跃龙门”早已了然于胸，眼见弯刀来势迅疾，长剑横掠，使出一招“老君捋须”，意欲在弯刀上一粘一带，引偏刀锋。

　　孔效善突然运劲掷出弯刀，跟着左手变掌为指，直戳果澈胸前要穴。与此同时，邹虎腾身跃起，双掌成爪，扼向果澈喉颈。

　　果澈大惊，若要变招拆解，已然不及，当即双足一点，倒纵而出，只听“嗤”地一声响，月牙弯刀插入山道之中。

　　果澈暗叫：“侥幸！”忽觉脚后跟一痛，身子急速向后倾倒，跟着胸口一麻，喉头一紧，已被孔邹二人制住。原来果澈倒跃之时，正好被老者先前所坐的圆石绊倒。

　　孔效善连声冷笑，说道：“道兄，倘若你弃暗投明，归顺圣教，我便饶你不死，哈哈，哈哈！”

　　果澈穴道被点，软瘫在地，心中反趋平和，淡淡道：“贫道失手被擒，两位要杀要剐，悉由尊便，但要贫道如两位一般正邪不分，甘当走狗，那是绝无可能！”说着闭上双眼，引颈待戮。

　　孔效善眼中凶光大盛，说道：“道兄冥顽不灵，我成全你便是！”举起右掌，便要往果澈天灵盖击去。那少年忽从柏树后走出，大声说道：“你不能杀人！”

　　孔效善缩回手掌，回头说道：“小子，你待怎样？”少年脸上一红，说道：“爷爷说：杀人偿命，天理不容，因此你不能杀人！”敢情他什么都听爷爷的，爷爷说了什么话，他便牢记在心。

　　孔效善一愕，跟着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话语。老者见情势不对，连忙伸手拉扯少年衣袖，示意他不要多事。果澈叫道：“小兄弟，快走！”

　　邹虎双臂一振，周身骨骼哔啵作响，喝道：“此时要走，已然迟了！”快步向少年和老者走去。那少年见邹虎气势汹汹走将过来，不禁心中害怕，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便在此时，瀑布中传来“吭哧”“吭哧”的古怪叫声，跟着水花四溅，一条长约两丈的青色怪物破水而降。但见它似蟒非蟒，似龙非龙，通身长满青色鳞片，头上一颗血红色的肉瘤闪闪发光。

　　邹虎停下脚步，失声叫道：“龙鳞青蟒！”话音未落，龙鳞青蟒长尾横扫，一团腥臭无比的气流袭卷而来。邹虎立时头昏眼花，气血翻涌，只觉胸口一痛，身子已倒飞出去，呯地一声撞上崖壁。

　　孔效善见邹虎脑浆迸裂，倒地毙命，心中惊骇万分，拔足便跑。岂料甫一动身，龙鳞青蟒的长尾已然扫到。孔效善闷哼一声，身子直挺挺飞起，如断线风筝一般坠落深涧。

　　果澈、老者和少年都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龙鳞青蟒在山道上盘旋跃动，呼号连连，卷起团团腥气，熏得三人头脑涨痛，几欲晕厥。

　　果澈穴道被封动弹不得，也还罢了，老者和少年的口鼻中不住涌入腥气，当真难受之极，却又不敢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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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龙鳞青蟒（3）
过得片刻，老者终究气短，禁不住轻咳一声。龙鳞青蟒闻到声息，长尾一扭，已将老者连同柏树缠绕在一起。但见蟒尾越收越紧，老者双眼翻白，只怕立时便要气绝身亡。

　　果澈大声叫道：“斩蟒头！”少年正自六神无主，听得果澈叫声，方才回过神来。他腰间本有一把药刀，急忙伸手去拔。

　　龙鳞青蟒倏地转过头颈，张开血盆大口，来咬少年。少年不暇多想，侧身上跃，臂腿环扣，死死抱住龙鳞青蟒的头颈。龙鳞青蟒气息受阻，鳞尾登时松开。

　　少年见老者萎顿在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断气。他悲愤异常，臂腿扣得越发紧了。龙鳞青蟒连连翻滚腾跃，竟然始终甩不开少年，突然间弹地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尔后迅速背身下落，将少年重重压在地上。

　　少年肩背处骨骼欲裂，疼痛难忍，不禁张口大叫，忽觉一团肉乎乎的物事挤入口中，顿时泛起一股浓烈的酸甜腥腻之味。

　　少年惊恐万分，急欲将物事吐出，岂料那物事浸润口中，竟然渐渐化为浆水，顺势流进了他的肠胃。少年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少年缓缓睁开双眼，感觉触手之处黏滑冰凉。他心中惊惧，急忙翻爬而起，见那龙鳞青蟒一动不动曲在旁边，头顶一个小洞，正缓缓溢出青糊糊的黏液，漫得一地都是。

　　少年心道：“难道我吞了这怪物的血瘤。”他唯恐血瘤有毒，猛吸几口空气，抖擞一回手脚，见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突然记起爷爷还倒在地上，急忙俯到老者身边，大声叫道：“爷爷醒来，爷爷醒来！”

　　老者面如金纸，双眼紧闭，嘴角淌着一缕鲜血，已是人事不省。少年伸出食指，在老者人中处连按数下。

　　过得片刻，老者悠悠醒转，张嘴欲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突然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慢慢闭上了双眼。

　　少年大惊，伸出食指在老者鼻孔处一探，已是气息全无，又将手掌放在老者胸口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少年伤心不已，放声大哭，突觉手足指尖生出无数气流，如小蛇般急速游动，自手脚指尖到臂肘膝盖，自臂肘膝盖到肩头腰间，最后齐聚胸口膻中穴，不停绕圈转动。

　　刹那间，少年浑身肌肉骤然紧缩僵硬，双足站立不稳，直愣愣扑到老者尸身上，同时周身血管几欲爆裂，胸口更是疼痛如绞。

　　他心中一惊：“难道蟒毒发作了？”又想：“发作就发作吧，爷爷死了，我是死是活也不打紧”。

　　正想着，忽听果澈说道：“小兄弟，你怎样了，没死吧？”少年口不能言，心道：“我当然没死，哪有死了还双脚翘举的。”

　　果澈见他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