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都传,说皇上盛宠的潘贵妃,本是四王爷竹马青梅的情人,却被皇上横刀夺爱。”她目注着被解开的罗裳,轻轻语道。
这句话,正是他的禁忌,宴永即使再猴急,也不禁变了脸色,若说此话的是旁人,他必一言不发就令人推下去斩了!
此时他勉强耐住怒火,低着头,拿出了皇帝的威严,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
“奴婢只是可怜潘贵妃,纵得万千宠爱,最后还是被皇上弃之如履,可见君王无情,自古皆然!”她却嫣然一笑,将他轻轻往后推开,站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敢跟朕说这种话的人!”他不怒反笑,如此胆色,令他又想起了林笙歌。
反手一紧,已将这纤柳一般的身姿揽入怀中,柔情蜜语:“朕最喜欢你这样不怕死的女人,你放心,朕一定比对潘贵妃好一千倍一万倍地疼你!”
心念急转,眸光回凌,却清清冷冷:
“皇上可知燕山下,白云城?”
据说,白云城位于东唐之北,大宛之西,黑勒国的南边,为三国分割的燕山脚下,是天下烽烟不及的地方。
百年前,东唐作为一个中小国家,所面临的不只是大国的觊觎,还有来自一国之内黑帮势力的坐大。
当这些黑帮势力开始壮大,就不再只是江湖的仇杀,人命的买断,他们的势力还渗入了朝廷,参与盐铁私贩,与王室争利,当时最人多势众的帮派叫黑吃帮,擅长的不只是黑吃黑,还公然支持前朝遗孤,策划颠覆推翻东唐王的统治。
其危害比国外的铁蹄还来得可怕!
正在东唐的先祖皇帝为此食不能下睡不安寝之时,一个自称白云城城主的紫衫人出现在内宫之中,在他的帮助之下,一夜之间,黑吃帮就被朝廷大军土崩瓦解。不过一月,东唐境内再无黑帮作乱。
“你说你是白云城主派来的人?”宴永深知除历代皇帝,世上无人知道有关白云城的事,更不可能仿冒白云城的人。
但要让他相信眼前这纤纤弱女子就是父王所称能挽救一个国家于水火的白云城来使,他实在不能相信。
“皇上不信?”她偏目,轻轻一笑,玉手微扬起一物——
这令牌原是燕山独有的紫色石雕磨而成,天下仅东唐帝王得白云城主赠予一块,以作日后相助信物。
而此时,就有一块与他前月命人密密送出京城的那块一模一样的紫色令牌,握在莹莹玉手间,紫白相映,分外嘱目。
明明暗暗
“你真的是——”东唐王仍一脸难以置信。
这样纤弱的女子,怎么可能是白云城的能人?
况且,那张酷似林笙歌的脸,也令他难以割爱。
若她是白云城的人,他誓难对她染指。
这是先帝遗训,对白云城,绝不可轻慢,不可得罪,否则定引来国之大祸。
他虽好色,却还不至于色欲昏心要将东唐江山来博这一把。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负手踱了两步,他突然冷笑一声,“你既是白云城的人,你倒说说本王请你来是做什么的?”
她不慌不忙,轻轻一笑:“皇上不就是对你的弟弟不太放心吗?”
此言一出,宴永帝的脸便红一阵白一阵,这是他多年隐在心底下的隐讳,从无与人说过半句。
慢慢退后一步,坐在榻上。
他再不是那荒淫好色的宴十四,抬头看着面前的宫装少女,他已经不再怀疑她就是来帮助他的人。
“朕登基十年了,你知道吗?”他喃喃低语,御下了他的威风面具,只想将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这十年,人人都道是朕的兄弟在帮朕守江山,是他们让我宴永坐稳了江山。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却告诉朕,朕的三个最忠诚的兄弟之中,有一人正在策谋造反,要夺取朕的皇位。而朕,朕本不该相信此人的话,但是——朕开始每夜做恶梦,梦见自己血淋淋地被人割了脑袋!”
一个哆嗦,仿佛又见梦境重现,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忍不住五指倏张,紧紧一扯,半副凤罗帐“嗤啦——”坠地。
那双凝视着他的明眸,隐隐有了一丝怜悯。
“如今,军权牢牢掌在十三手里,朝政由老四把持,再加三王爷手中的一把国库银钥,他们三人就等于执掌着我东唐的国脉。只要一人想造反,东唐即危矣!”
林笙歌心中一动, “皇上是想让我去监视他们三人么?”
宴永目光一暗,那风流不羁的眼神也自有阴寒森冷之时,“朕相信以白云城的能力,应当知道朕最大的威胁是谁!”
她暗自一凛,一国之内,只要掌军权的一人有了异心,国家必要大乱,这是常识。
深不可测的宴苏,深得民心的宴苏,这种人的存在,本身就给了别人无穷的不安。
皇上最怕者,第一个自然便是这三人之中独掌军权的宴苏宴十三了。
“如果潘丞相还活着,至少,他还会帮我出出主意。可是,他死了——”
他眉间有一丝低迷,“媚儿她现在也恨我,恨我下旨抄了她潘家,她竟然自己搬入了冷宫——满朝上下,皇宫后院,我唯一能商量能说个知心话的人,也没了——”
皇后对皇帝的态度,林笙歌已然清楚,这皇帝虽然好色得令人生厌,但一个拥有三百嫔妃却不能拥有一颗真心的帝王,不也很可怜吗?
她沉吟半响,淡淡言道:“皇上在朝中也并非孤立无援,您还有太后,不是吗?潘家虽然倒了,但潘家的势力终还有一些,太后能用的人自然也有一些。皇上若有事,何不与太后商量?”
“不成的。”她似乎对东唐的内政十分熟悉,宴永眼睛有火花一闪,面对眼前的白云城来客,突然心里觉得踏实起来,竟把掏心窝的话都说了出来,连他自己事后也觉得诧异。
“没有证据,太后不会轻易出手。况且太后布下的那些人都是暗线,没有十足把握,也不可动用,所以朕想来想去,便只有依照父皇生前所嘱,靠你们白云城的力量,帮朕找出他谋反的证据来,而且必须不动声色,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在怀疑他!”
“皇上的意思是不能打草惊蛇,对吗?”她淡淡地帮他总结。
宴永点头。
“父王有先见之明,故早有遗书,若有人势力坐大,连太后都无法压制之时,便是使用白云令之时,但望你们莫让朕失望才好。”那邪气不再的眼神,提起先帝,也有微许伤感。
若非当年先帝的坚持,他这个末子无论如何成不了太子。
“皇上放心,我已潜入十三王爷府中,只要他真心存异念,假以时日,必有所得。”她唯有此说。
宴永闻言蓦的起身,眉目间一扫愁郁之色,既惊又喜,对眼前女子轻视之念尽去,赞道:“白云城中人,果然神通广大,朕相信姑娘定不使我失望!不知姑娘在里边的身份是——”
他不能不奇怪,她眼下好象是皇后宫中的一名宫娥,却以什么身份进入戒备森严的十三府上呢?
“今日我是为见皇上,所以易装进宫,在十三王爷府,我就是皇上赐给王爷的舞姬名轻罗。”
“是朕把你赐给了十三?”皇帝一时听得稀里糊涂。
林笙歌也不打算解释清楚,淡淡一笑:“皇上只要记得这个身份就好。我在此地不宜久呆,不如请皇上先移驾吧!”
皇帝想了想,却伸手将左手尾指上的一个玛瑙石斑指取下,正色道:“我知姑娘艺高胆大,但十三绝非易与之人,姑娘单人匹马恐无照应,朕这样东西就请姑娘带在身上,如需帮助,你就如此这般——”
林笙歌心中微寒,原来这位看似纵横声色犬马不能自拔的皇帝,竟早留了一手,连宴苏这等人的府上也有他的暗探。
却不知那看似无所不知的宴苏,晓不晓得?
她心中惋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边微点头,表示记下他的话,一边接过了这枚玉斑指。
“那朕——先走了!”宴永面对这张说陌生却又感觉熟悉的俏脸,竟有些依依不舍。
如此美人落入十三手中,他更有些不舍。转念一想,一个不被美色所引诱的宴苏,岂非更为可怕?
“姑娘,那十三对你有没有——”于是临行这一问,心情极其复杂。
林笙歌巴不得快快打发他走,脸色便一冷:“皇上关心的事情,应该是十三有无谋反的野心吧?”
宴永闹了个没趣,但因此反更觉得她有魄力,敢当面驳逆一个皇帝!
“那么,一切拜托!”宴永帝对她深深一揖,她也只是微一点头。宴永帝不以为意,而后又换了一脸怒容,假作不悦,大步穿帷而出。
外边内侍急匆匆地尖声宣:“皇上起驾——”
眸子中的清冷瞬息溃散,林笙歌颓然坐倒在地毯之上,只觉脑袋成一团乱麻。
一场危机,化于无形。但更大的混乱让林笙歌无所适从。
宴苏,你真的要造反吗?
当日皇上大婚,她趁宴苏不在府中,便进其书房及寝居搜索她要找的东西。
结果发现了一封密函与这个所谓的白云令。震惊之下,把灯台撞翻了;这时宴苏突然出现,让她万不得己,只好顺手将这两样东西揣在怀中。
回到落子轩,再次细看这封密函,这明明是皇上给一个叫白云城城主所下的密旨,旨意极简,大意是称东唐有乱臣意图谋乱,言词含糊,只请其派人协助平乱云云。
当时;林笙歌只觉得云里雾里,朝廷里有三位王爷坐镇,明明国泰民安风平浪静,皇帝为什么说有人要造反?还要颁密旨向什么白云城主求助?且这密旨所称的造反之人权倾朝野,无人可以制衡,这不就指的是三位王爷的其中一位吗?是狡兔死走狗烹,皇帝不甘大权旁落,所以捏造谋乱的罪名乱扣?还是真有一人起了异心?
一时,她分不清这密旨所云是真是假,但上面盖的玉玺还有宴永帝难得一见的草书,确是千真万确的。
宴永帝的密旨及这个求助令会出现在宴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