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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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雪-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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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活著吗?要不要再补一枪?”一个陌生而冷漠的男声操著中文问道。

“死了。”是莲儿的回答,和那个男人一样冷漠。

“问出了什麽没有?”

“他什麽都不知道。”一个足尖很失礼地顶了顶他腰际。

嘿,小女孩,注意你的态度!

“喂!你们过来,把尸体处理掉。”陌生男声回头向某些人说。

“不必了。”莲儿冷淡地阻止。“让沙如雪自己回来处理吧!”

“这样好吗?”

“你们不是想警告她吗?”一阵清亮的笑意溶入语音里。“还有什麽方式比让一个女人亲手处理她情人的尸体,更能达到警告效果?”

真是最毒妇人心!年纪小的妇人一样不可小觑。

“……也好。”陌生男声语下多了点防备和忌惮。

你该防的!这女娃儿外表机灵绝艳,心肠却如此狠毒,将来绝对有当亡国妖姬的条件,总有一天你会轮到与我相同的下场。柯纳强撑著最後一抹神智,在心里嘲讽。

“我们走吧。”

四周响起一阵窑窑窄窄的声音,顷刻间,门廊前的qi书+奇书…齐书不速客走得一乾二净,庭园里再度恢复成平静疏懒的夏日时光。

唧唧唧——

震耳欲聋的蝉鸣声,是他昏过去之前,最後听见的声音。

※※※

痛……

人死了还会有痛楚的感觉吗?若真是如此,那麽死亡显然不是一了百了。

远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过了片刻,他才发觉那是自己的声音。

死人也能说话?这可神奇了。

柯纳鼓尽全身力气,勉强让眼皮撑开一条缝。

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天堂不可能是黑的吧?短暂的慌乱过去之後,他定了定神,再试一次。

原来是窗外已经天黑的缘故,那麽,他还活在人间了?

他全身的关节僵硬如石,颈部只能勉强转动一、两公分,四周浓沉沉的暗色让他什麽也瞧不清楚,只隐约知道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纱质窗帘透进一丁点星月的微芒。

“唔……”他粗嗄的呻吟,努力想坐起身来。

“别动。”

墨色之中,有一个人形往床沿坐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到床垫在身下陷了一陷,既然还有知觉表示他没有瘫痪,他松了口气,惊惶的感觉渐渐退去。

“为了不让你翻动,扯裂了伤口,医生下的麻醉药重了一点,明天早上才会退去。”来人压低的声音难以分辨出性别,听起来只觉得很耳熟。

强烈的虚弱感让他闭上眼睛,胸口重沉沉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枪!胸膛火烧般的疼,是因为他中枪了!

那个小女孩……杨真莲……雪知道吗?

“雪……危险……”他急得满头大汗,才勉强挤出短短几个字。“去……告诉……”

“你自己都小命难保了,还有心力去管别人?”黑影以低暗不可辨的语音嘲弄他。

这人显然无意帮他传话,那他为什麽还要救下自己?他又是谁呢?

“电话……”柯纳都已气若游丝了,还固执地瞪著对方。

黑影低声笑了起来。

这时,房间短暂地亮了一下,又回复幽暗,似乎有第二个人开门进来,亮光来自走廊上的夜灯。

一丝幽香飘进他的鼻端。柯纳眼睛一亮。

坐在床前的黑影站了起来,低声沉笑。“他对你倒是情深义重,自己只剩半口气吊著,还念念不忘你的安危。”

这几句话用中文说的,更加肯定来人的身分。

其实,根本不用旁人多口,只要她出现在他的周围,即使不用亲目所见,他仍然能立刻认出她来。

“这几天多亏你的帮忙。”沙如雪低柔的声腔一入耳,顿时让床上的病汉筋骨舒畅。

“小事一桩!我不做电灯泡了,你们俩慢慢去情话绵绵吧!”黑影几乎无声地离开房间。

那缕香气离他益发靠近。不一会儿,她扭亮了床前的小夜灯,整室顿时笼罩在轻暖淡黄的光晕里,换成她坐在床沿,长发从肩後滑落,柠檬草的清香溜进他的鼻端。

“雪……”喉咙沙哑得难受。

“别急,先喝口水。”她倾身去拿床头的玻璃壶,倒了水,一口一口度进他的口中。

柯纳几乎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升到天堂,否则她怎麽会突然对他如此温柔?

沙如雪喂他喝完水,看到他一副飘飘然的陶醉神情,登时又好气又好笑。

“你的一条小命差点没了,还有闲工夫去想这些风花雪月。”

他大大叹了口气。“能领略到你的温柔,真是死都心甘情愿了。”

刚喝完水,总算喉咙舒服多了,说话也此较正常,虽然语气还是很虚弱。

她瞅著他不语,水眸里娇中带著嗔,嗔中含著娇。

“这里是哪里?”他问。

“安全的地方。”

“莲儿!”他猛然想起方才的急事。“杨真莲那小女孩,她要杀我!”

“我知道。”

“你……唔,痛……你怎麽会知道?”

“杀不杀你对她无关紧要,她只是负责监督的人。”她淡淡说。

“那是谁要杀我?为什麽?”他虽然不是什麽圣贤哲人,好歹交游广阔,人缘也不差,谁会想对他除之而後快?

“一开始我就试过要阻止你了,你偏不听,硬要留在台湾自找死路,我有什麽办法?”沙如雪白了他一眼,把水杯放回床头柜。

她哪有阻止过他什麽?只除了当初不肯让他住进……呃?

“你是说……唔!”伤口受到牵动,他先咳了一阵子才有办法开口,“你是说,想杀我的是杨家人?”

她没有回答,迳自替他拉妥毯子,检查伤口绷带有没有松开。

七天前,当她在门廊前发现他时,那种胸口几乎迸裂的感受……她闭了闭眼。

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很安好,没有出事,他们两人都很平安。沙如雪轻叹了口气,柔柔抚著他壮实的手臂。

“雪,告诉我一切。”尽管颓靡无力,他的眼神和语气都透出不容推却的坚定。

“说什麽?”

“为什麽杨家人要杀我?你也有危险吗?”

“我有危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茫然地望著窗外的月光。“罢了,算我们姊妹俩遇上劫数,都注定了要为你送命。”

“你的话是什麽意思?说清楚。”他急了,想伸手去握她,又牵动胸前的伤口,整个人痛得几乎缩成一团。

“当心一点,怎麽一躺在病床上,性子反倒莽撞起来?”她连忙按住他的臂,心疼地嘀咕。

“你的意思是,你妹妹的丧命不是意外?”

“天下会有如此巧合的意外吗?”她冷冷地说。“她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推拒与安家的结亲。老头子找人好说歹说,都劝不回她的心意,结果在婚礼前三天就出了意外。”

“你不肯嫁他?”虽然时间不对,柯纳仍然心中一喜。

“我说的是姊姊。”这男人完全没有听进她的重点!

“无所谓,我知道是谁就好了。”柯纳笑嘻嘻地撒赖。

他已经看开了,既然她不想承认,那就继续否认好了。总之他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谁,六年来一直未曾改变。

“你为何如此固执呢?所有事实在在指出我不是姊姊,你偏生跟驴子一样,死也不肯面对现实!”她故意把指甲陷进他的臂肌里,痛得他全身一缩。

“我不跟你辩这个!反正我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顿了顿,他又补一句:“而且,你的心里跟我一样有数。”

她撇开雪颜,倔气地不肯再和他说话。

她使小性子的模样娇美极了,他整个人又飘飘然起来。

唉,如果现在行动自由,那该有多好。他一定会狠狠地吻到她晕过去……唔,或者还可以做一点“别的”。

“对了,我是如何来到此处?”他看看床旁的点滴架,再瞄瞄包扎整洁的伤口,这些阵仗应该是出自专业医疗人员的手笔。

“我还能找谁,当然是打电话向我的“未婚夫”求助。”她白了他一眼,故意刺激他。

“你去找你的姘头来救我?”柯纳若有胡子,此刻包准全翘起来。

“什麽姘头!胡说八道。”她娇叱。“若不是君崇帮我们找到一个安全僻静的住所,再请他的医师朋友私下开刀,替你取出卡在肋骨上的子弹,你现在已经排队等著投胎了。”

“我们基督徒只请回归天主,不讲投胎重生。”他气闷地哼一声。“那些躲在树丛里的人就眼睁睁看著你们俩把我抬走?”

“他们大概以为我找他一起去弃尸吧!君崇甩开那些人,另外安置好一具从殡仪馆买来的尸体,这下子他们说不定正高兴得很,以为握有我们杀人弃尸的把柄了。”

“为什麽杨老头要杀我?”他想来想去,能在那片产业里动土的人,除非得到主事人同意,否则不可能轻举妄动。

“除了钱,还会有什麽?他怕六年前的事情重演。”她冷笑。“杨家行事向来低调,却拥有数之不尽的金钱,难道你不觉得来源很奇怪吗?”

“杨老头在干见不得光的勾当?”

“详细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有些单位的人在注意他们了。”她淡淡说道。“基金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为了避嫌,他找了一个人挂名基金会总裁,君崇当副总裁,我们一结婚,杨家三分之一的家产会转移到基金会名下,公然洗钱。”

“那你更不可以嫁他。”何必平白被那帮人利用?

“所以我才该嫁给他。”她冷漠地站起身,替他关掉夜灯。

“雪!”他在黑暗中急唤。

“那个挂名的人是不存在的,君崇已经暗中安排妥当,只要财产一转移过来,那几百亿全合法落在我们两个人手上,杨老头到时候只能徒呼荷荷。”

暗夜里,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亭立的轮廓,她幽冷的声音在他心头激起不祥的预感。

每回提到“他们”,雪的口气虽然还是一贯的轻描淡写,神情却阴郁而森冷,让他明显感受到隐藏其下的恨意。

她不是个性格强烈的人,到底是多麽严酷的过往会让她如此恨恶欲绝?这样的雪让他心痛,也让他懊憾无法参与那失去的六个年头。

“雪,不要嫁他……你要钱,我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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