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玄鸟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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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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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望着眼前的场面,不禁也露出笑容,昨夜的建议是权宜之计,她没想到睢侯做事有这般效率。
  “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罂和羌丁望去,只见羌丙正从人群里里挤出来。
  “丙!”羌丁朝他招手。
  羌丙走过来,后面却跟着一名妇人和两个小童。她满头大汗,昨晚包裹伤口的布条已经摘掉了,露出额头上深红的伤口。
  “丁!宗女!”他笑呵呵地打招呼,
  “你的伤无事么?”罂皱眉问他。
  “无事无事!”羌丙一抹额头上的汗,说罢,让出身后的妇人和小童,道,“宗女,这是我妇人幼子。”
  妇人露出羞涩的笑意,拉着小童向罂行礼。
  罂正要还礼,羌丙忽然正容,抬高双臂向她深深一揖。
  “幸得宗女进言,救我等仆人于苦难。宗女恩义,我等虽赴死不可报!”他声音洪亮地说。
  罂登时一阵羞窘,忙瞪着眼拉起他:“你小声些!”
  羌丙看看四周,摸摸头,呵呵地笑。
  “你们有何打算?”罂问道。
  羌丙与妇人相视一眼,道:“我等要回羌方。”
  “羌方?”罂望着他们,吃惊地说,“羌方离此处可远得很呢,路上亦艰险难测。”
  “我等被俘来此已有十年,想回去已经许久了。”羌丙道:“且圉中羌人今日已经商量好结伴上路,羌丁不是也一起么?”
  “羌丁?”罂愣了愣。
  她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猛然转头。
  羌丁站在一旁望着她,笑容已经淡去,神色踌躇不定。
  ※※※※※※※※※※※※※※※※※※※※※※※※※※※※※※※※※※※※※※※※※
  晚上,睢侯又设下筵席,款待王子众人。
  罂推说昨夜受了风寒头疼难忍,留在了宫室中。
  日头已经落尽,夜风带着炊烟的味道吹进来,松明的火焰在壁上摇曳不已。
  室中静悄悄的,羌丁坐在席上,看着罂低头补着裘衣,一针一线,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册罂。”许久,羌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不说话?”
  罂把骨针穿过裘衣,头也不抬,淡淡道:“说什么。”
  羌丁语塞,好一会,低声道:“我知道你怨我。我原本想回来就同你说的,不想羌丙先说了。”
  罂瞥他一眼,片刻,叹了口气。
  “不是怨你。”她抬起头来,活动活动脖子,说,“你不知羌方离此处多远,步行少说也需半年,路上衣食行止可有准备?你父母皆已故去,到了羌方可有人收留?你已不是小童,这般事情想着就要做,怎不与我商量?”
  她语气严厉,羌丁更加愧疚,沉默不语。
  “你早就想好了,是么?”罂问他。
  羌丁点点头,怯怯地看向罂:“那时老羌甲同我说,我祖父还在,要我回去寻他。”
  “你祖父?”罂一怔,想了想,又道,“即便如此,你在莘国出生,寻到你祖父之时,他可认得你?”
  “认得。”羌丁来了精神,一边说一边拉开领口,“册罂你看,这是我父亲的,老羌甲说拿给祖父看他就会认我。”
  松明光照下,那脖子上挂着一块玉饰,正是罂见过的玉虎。
  “这是何物?”罂问。
  “我也不知。”羌丁摸摸头。
  罂狐疑地看他。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些响动。
  “宗女……”奚甘的声音传来,还没说完,半掩的草帘被一下挑开。
  一个高大的人闯进来,瞬间,他看到案前端坐的罂,忽然愣住。
  罂也愣住。
  那面容,竟是跃。

  果脯

  四目相对,松明光中,他的手僵在门帘上,神色一下变得尴尬。
  “宗女……”奚甘怯怯地把脑袋探进来,嗫嚅道,“我拦不住……”
  罂看着他们,觉得太阳穴有些发胀。
  她点点头,看看跃,又看向羌丁,对他道:“你们先出去。”
  羌丁回过神来,答应一声,连忙从席上起来,看了跃一眼,匆匆地走了出去。
  门帘被放下来,轻轻摇晃,室中一下变得安静。
  “你……他们说你头痛。”跃仍然站在门帘前,看看四周,有些不自然地说。
  “多谢,我无事。”罂微笑,说罢,她指指案前的茵席,“跃来坐吧。”
  跃看看她,走过来,在茵席上坐下。
  “饮水么?”罂问。
  “不饮。”跃说。
  二人声音都不大,话说完,再度冷清。
  “你在做甚?”片刻,跃看到罂手中的裘衣,率先打破沉默。
  “羌丁要返羌方,我须给他把裘衣补好。”罂答道。
  跃颔首。在骊山时,他就知道罂与羌丁的关系不一般,她从不拿羌丁当仆人。
  “他就要走了么?”
  “嗯。”
  “你呢?”他问。
  罂讶然。
  跃似不经意地看向一旁:“你还留在睢国?”
  罂明白他的意思,道:“睢国是我故土,自当留在此处。”
  跃目光微闪,忽而道:“你可想过,你在莘国许多年,睢侯为何突然接你回来?”
  罂颔首:“知晓。”
  跃神色狐疑,两只眼睛盯着她。
  罂无奈地笑了笑。
  “跃,”她定了定心神,道:“我不愿同你去大邑商,有我的道理;将来即便睢侯要将我送去大邑商,我亦自有主张。”
  跃没有说话,看着罂,壁上的光照在眉间落着淡淡的影子。
  “如此。”片刻,他颔首。说罢,他却从席上起身,整整衣褶,道:“睢侯筵席未毕,我还须回去一趟。”
  罂莞尔:“我送你。”说罢,亦从案前起身。
  跃看看她,没有推拒,与她一道往门外走去。
  门帘再度撩开,夜色中,庭中空无一人。风中散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是哪处宫室种着春兰。天空的薄云被风吹开,露出一轮圆月,光辉淡淡洒下,将廊柱和人影映在整洁的地面上。
  “跃,”走下石阶的时候,罂犹豫了一下,问他,“你可见过我母亲?”
  跃诧异地回头。
  “幼时见过,不大记得了。”他想了想,道,“何以问我?”
  罂微笑:“我从前记忆全失,如今回到王畿,问问罢了。”
  跃没有接话,眉眼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过去的事,多想无益。”过了会,他说。
  罂颔首。
  “我回去了。”跃说,转身就要离开,罂把他叫住,“稍等。”
  罂低下头,伸手探往怀中,掏出一样物事来。
  跃愣了愣,罂手里的,正是他在骊山告别时送的那块玄鸟项饰。
  “那时别后,此物我一直藏着,即便昨夜遭乱也不曾离身。”罂望着他,轻声道,“跃,你我相待,仍如骊山之时,对么?”
  跃注视着她,月光映着她的乌发和脸庞,双目仍如记忆中清亮。
  他的眉头舒展开,唇边不禁弯起笑容。
  “嗯。”他点头。
  罂亦笑。
  跃看着她,深吸口气,转身大步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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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睢邑得救,上下对大邑商的两位王子感激不已。不仅睢侯亲自告庙拜谢,第二日,当闻知王子们要离开,睢邑中的人们更是早早地准备好了送行。
  罂昨夜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却又一直做些纷纷杂杂的梦。睡得正迷糊之际,她被奚甘拉了起来。
  “宗女姱来了,说要与你去庙宫领脯献给王子呢。”奚甘一边把她的衣服拿过来一边说。
  “……送王子?”罂睡眼惺忪,听到这话,脑海里忽然浮起跃的脸。昨天的事记起来,她愣了愣。
  “不去。”她说,倒头继续睡。
  “不可不去哩!”奚甘着急地把她身上的毛毯拉开,说,“国君清晨就遣人来了,见你未起,并不打扰。现下宗女姱来了,你又不去,国君可要生气!”
  罂被吵得无法,看看门外。帘子虚掩着,透出白花花的光斑。
  “现在是何时辰?”她问。
  “快午时了。”奚甘答道。
  罂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罢,拒都拒了,又说了那样的话,不去反倒不大方。心里说。她想着,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片刻,二话不说地坐起身来穿衣服。
  奚甘见她动作起来,露出欣喜之色。
  “我去取粥。”她说罢,高兴地跑了出去。
  罂收拾整齐到了堂上,只见姱果然在这里。
  “罂。”她正在看壁上的虎食鬼,见罂出来,露出笑容。
  “姱。”罂莞尔,眼睛不住打量她的衣饰。
  姱今日穿得很漂亮。商人尚白,她身上的雪白绢衣配着脖颈上的琥珀珍珠项饰,头上用鸟型金笄簪着鲜花,罂看着也暗自惊艳。
  自从前夜粮仓之事,姱对罂变得友善起来。昨日虽不曾见面,姱却给罂送来了一盒肉醢,据说是睢侯年初赐给她的。
  许是发觉了罂的目光,姱朝身上看看,笑笑道:“母亲说今日是大场面,要我穿好些。我带了饰物来,你也要打扮呢。”说罢,从案上拿起一只小匣子,打开来。
  罂看去,只见那是也是一支鸟型金笄,比姱头上的要小一些,眼睛上却嵌着绿松石,看起来颇有生气。
  “我挑了许久,觉得这支好些。”姱说着,把它取出来,往罂的头发上比了比,道,“你肤白,衬着好看。”
  罂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必,我有骨笄,稍后戴上就是。”
  姱诧异地看她:“彼时邑中老少都在呢,你是先君之女,戴骨笄算什么?”少顷,她眨眨眼,“你是怕弄丢么?不怕,这是当年你母亲赐我的,如今算我送回给你。”
  “我母亲?”罂讶然。
  姱点头:“那时我还年幼,有一回你母亲从大邑商回来,天子赐了她许多金饰。母亲带我去见你母亲,你母亲就把这金笄给了我。”她说罢,皱皱眉,“你真不记得了?那时你也在呢。”
  罂微笑,摇摇头:“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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