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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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时代-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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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金善饮,自到了宋地,把从前没见过的什么黄酒、药酒、花酒、果子酒,几乎已喝了个遍。小二哪里见过这般海量的人,一头流水价给他上酒,一头豁出了命去舍命陪君子。

    这正是“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他原想借酒销愁,岂知酒入情肠,统统化作春水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内中都写着“兰芽”两个字。

    喝到半夜,店小二醉得直说胡话。真金叫人将他拖进去,自己也上楼回房。

    次日早起,又走了一天,晚饭时分便到了荆州。

    一进城门,便可见市集上人来人往,比襄阳和荆门都热闹了许多,看去全不像几个月前才遭过战火。真金暗暗点头,心道这里的官吏不知是谁,倒要禀报薛禅汗,好好嘉奖才是。

    因路窄人多,真金控辔留神,缓缓而行。走出不远,迎面来了三个妙龄姑娘,其中一个抬头看了他一眼,向同伴私语了几句,三人忽然咭咭咯咯笑起来。中间那个穿银红衫子的女郎将手一扬,竟将一串黑红黑红的大杨梅向他身上掷来。

    真金眼疾手快,稳稳接住了,拱手笑道:“谢姑娘厚赠!”三名女子嘻嘻哈哈,又打又闹地走远了,那掷果之人频频回首,还只管瞧他。

    真金不禁微笑,心道此地的女子好生胆大,不知是不是千载之前那位英气洒脱的孙夫人留下的遗风。

    他情知兰芽在车里瞧得分明,遂回头向她挤一挤眼睛,意思是说:“你看,你不要我,有人要我!喏,还送我果子吃呢!”

    兰芽自然不会理他,他早已惯了,也不觉无趣,手中抛弄着那串大杨梅,低声哼起了小曲,心绪似乎忽然开朗了许多。

    走出了市集,前头便是人家居处。喧嚣声渐渐小了,马蹄不疾不徐地踏在青石板上,声音十分好听。

    走过一家门首蹲着石狮子的黑漆大门旁,真金忽然勒住了马,凝眉仔细嗅了嗅,自言自语道:“好酒,好酒,嗯,这一家定是卖酒的。咦,为何不见招牌?”

    门旁一个黑须老者听见他说话,微笑着上前道:“这位公子,怎见得我家是卖酒的?”

    真金道:“没有十几二十几缸好酒,酒香断不会这般浓烈。所以在下猜测您家中卖酒。在下只是路过,如有失言,还请莫怪!”

    老者笑道:“哈哈,不怪不怪。只是公子猜错了,我家中可没有二十几缸好酒,连一缸也没有。”

    真金又仔细嗅了嗅,笑道:“那便是我的鼻子不灵光,闻错了。难道是别处飘来的?好像还是梨子酒的味道,又清又甜,还带着些许的梨花香。”

    他说完这番话,向老者挥了挥手,催马又行。却听那老者“啊”了一声,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事,也不跟真金告辞,慌慌张张地推开大门跑了回去。

    真金微觉诧异,也不多想,管自向前寻找客店。可走了几十丈,便听身后那老者呼喊道:“公子慢行!”

    真金回头一看,那老者气喘吁吁地赶来,正极力打手势要自己停下。他“吁”了一声,跳下车子问道:“老伯伯,可有事么?”

    老者站定了喘了半日气,满面笑容拉住真金道:“公子的鼻子不是不灵光,是太灵光了,请你进我家看一眼,就明白了。”一头说,一头拉马向后调头。

    真金奇怪至极:他适才说“不是不灵光,却是太灵光”,分明是说自己猜对了,但为何他家中藏得有酒,他竟不知道?

    他一时好奇心起,又见老者神情亲昵,言语诚挚,不像歹人,遂点头道:“好,我便随老伯去看个明白。”回头向兰芽道:“妹子,咱们去这老伯家中看看。”

    兰芽并未反对,“嗯”了一声。
40第四十章
    真金伸手将她扶下车来,跟着老者走进大门。

    老者头前带路;步履匆匆;片刻便将他二人带到了后院花园中。

    真金越向前走;便觉酒气越浓;走到一棵大梨树下时;他不待老者开口便指着树下一口黑洞洞的地窖说道:“在这里了!”

    老者哈哈大笑,夸奖道:“公子真乃神人!”此时连兰芽也已闻见酒气;只觉清香醇厚,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老者向真金解释道:“我家并不卖酒;卖的是梨。”说着向后面山上一指。真金这才看见远处山上密密生的都是梨树。

    “这梨园每年都能收上百斤的梨;比别家的又大又好吃。谁知去年本地梨子忽然大丰收,扔在街上都没人要;一颗也卖不出去了。我不忍这般好果子都去喂猪;便装了几十缸藏在地窖里,用黄泥封住缸口,想着或许能够久存。谁想放了半年,忘了个干净。适才公子说有梨子酒的香气,我才想起来——公子,你不嫌腌臜,下去瞧瞧?”

    真金此时已知定是梨子密封久藏,化而为酒,机缘巧合,偶成佳酿。

    这不能不说是一桩极有趣的事,他一时兴起,便想下去看上一看。一抬眼看见兰芽艳羡地盯着窖口,心中好笑,面上亦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先下去,你别着急,慢慢地下来。”

    地窖下头有一架厚重的梯子,老者已当先下去。真金紧随其后。

    兰芽这几日已想得开了:真金若要回转大都,不该向南;既是向南走,总是愈走离赣州愈近。况且他原说要“巡抚江南”,只怕当真肯带自己去赣州也未可知——她想到与季瑛一步近似一步,便觉心中有了盼头,因此这几日虽始终不与真金搭话,但心思却已渐渐宁定。

    她还是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心性本来活泼开朗,自那日给捉进襄阳府衙,还从来不曾有心思瞧一眼热闹。如今虽说行动仍是不得自由,但真金毕竟不比周察,无须日夜悬心,寝食难安,所以面上虽冷,内力却多少算是恢复了几分往日性情。眼下见了这般好玩的事,也觉心头痒痒。迟疑了一刻,终是不愿错过,弯腰探身,踩着梯子一步一步下到了地窖里头。

    窖中酒气弥漫,中人欲醉。挨着墙一排一排放的都是豆绿色的大缸。窖口下面那只缸,缸口黄泥已被破开,借着上头天光,隐隐可见里头水波荡漾。

    真金与兰芽同时探头,定睛观瞧:只见碧旺旺绿莹莹,鲜润润嫩滑滑,简直就是一缸翡翠化在了里头!便是真金尝遍四海佳酿,也从未见识过这般好酒!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内立刻满溢醇香,恍惚之间,宛若置身雨后梨林。

    他双掌一击,喝彩道:“好酒!”

    老者道:“若不是公子一言提醒,这东西还不知要放到几时!可笑我家中老小数十口,加起来还不如公子一人的鼻子灵!”

    真金笑道:“不是在下的鼻子灵,岂不闻,‘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二人相与大笑。

    三人从地窖中出来,老者便问:“公子,你与令妹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真金道:“我们要去赣州。”

    老者道:“啊呀,荆州到赣州,总有数千里地,这一路战火连绵,两位可要吃辛苦了。你们适才赶着车,可是要去寻住处?”

    真金点点头。老者便道:“老朽姓何,虽活到这把年纪一事无成,但家里也还有几个使唤人。我与公子有缘,若不嫌弃,今日便赏脸住在我家里如何?我也好与公子喝几杯这……这……”

    真金笑着接过话来:“这‘佳酿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梨花春’!”

    老者大笑,连连点头:“说得好,正是!正是!”又手指兰芽道:“眼下正是蔷薇花期,老妻蒸的‘蔷薇花露’比市上卖的又纯又鲜,请这花朵一般的姑娘喝上几口,最是相宜!两位就住下罢!”

    真金见了那地窖里的梨子酒,本就馋涎欲滴,又见老者一番诚意,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老者高兴至极,忙令小丫头送兰芽去见夫人和少奶奶,又大声吩咐:“叫厨房用心做几道好菜来!”

    荆楚地面,民风醇厚,萍水相逢而延入家中,殷勤款待,所在多有。因此兰芽也不以为意,反觉此处比客栈安静舒适得多了。

    真金与老者在前厅喝酒谈天,兰芽由几位女眷陪着在后院老夫人的房中用饭。这何家的“蔷薇花露”果然非同凡响——装在三寸大小的琉璃瓶中,软木塞子一拔起便是异香满室,沾衣不去。一碗水里用小汤匙挑上半匙,就香得了不得。

    何家女眷因兰芽称赞花露,特地带了她去瞧制法,教兰芽大开了一番眼界。

    原来是将洗净拿盐水泡过的鲜蔷薇花瓣装在一个红松木制、底部满是孔眼的甑中,再将甑放置在蒸锅上,上头用一只陶盆倒扣过来,严严实实盖住。

    灶中积松枝为柴,大火猛蒸。锅中热水蒸腾的水汽透过甑底的孔眼上升到甑筒中,浸润了蔷薇的香气,再向上遇到倒覆的陶盆,在盆底凝结成水。

    这水沿着盆面四下滴流,落入事先挂在盆周围的一圈竹筒里,冷却后便是方才喝的那“蔷薇花露”了。

    兰芽看得惊讶不已——她在闺中时也常常令九歌去街上买“蔷薇露”,“玫瑰露”,此时方知那一小瓶花露竟要耗费如此多的物力人工!

    兰芽与真金在何家住了一宵,次晨起来,人家又送了真金一坛酒,送了兰芽两瓶露并一大篓路菜。两人道了谢,上车又行。

    自荆州而南,一路水软山温,景色秀丽。加上正值盛夏时节——莺飞草长,杨柳春烟,当真能令人忘却旅途劳顿。

    晌午走到一处绿草茸茸的山坡时,真金道:“前面似乎没有吃饭的地方,我去拾些柴禾来。老何好像送了只鸡,天气炎热,虽是腌了的,也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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