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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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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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别的主张——你是我领养的孩子。在我这把年纪,只要你是一个有仁慈爱心的孩子,能容忍我的古怪想法;对一个正当年时没得到应有的快乐和安慰的老太婆,你所能做的可比那老太婆能为你做的要多了。”
  这还是第一次我听到姨奶奶讲她的过去。她想到过去却又放得下的镇静态度让人感到她的大度,正是这种大度使我对她更加敬重爱慕了。
  “现在我们一致了,也都彼此了解了,特洛,”姨奶奶说道,“我们就不必再谈这个了。吻我一下吧,明天吃过早饭后我们去博士院。”
  在就寝前,我们在火炉前谈了很久。我的卧室和姨奶奶的卧室在同一层楼上。那天晚上,她一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车或运菜车的声音,就去敲我的门,并问“你听见救火车了吗?”所以我不免受到些儿惊扰,但在早晨将近时,她睡得安稳些了,也让我睡得安稳了。
  近中午时,我们动身去博士院里的斯宾罗——约金斯事务所。关于伦敦,姨奶奶另持有一种概括性意见,即她见到的每个人都是扒手。所以她把钱袋交给我替她拿,钱袋里有十几个尼和些银币。
  在舰船街的一家玩具店前我们停留了一下,看圣丹斯坦教堂的木头巨人敲钟——我们算好了时间去的,就是为了看他们在十二点钟时敲钟——然后我们去拉盖特山和圣保罗教堂。经过拉盖特山时,我发现姨奶奶大大加快了步子,显得神色慌张。同时,我还看到一个表情阴沉、衣衫不整的汉子(他曾在我们前边一点停下来看我们)走来跟在我们后面,近得可以挨到她。
  “特洛!我亲爱的特洛!”姨奶奶抓住我的胳膊惊恐万分地低声叫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慌,”我说道,“没什么好怕的。走进一家商店去,我马上把这家伙赶走。”
  “不,不,孩子!”她马上说道,“千万别对他说什么。我求求你,我命令你。”
  “唉呀,姨奶奶!”我说道,“他不过是个想死乞百赖的乞丐罢了。”
  “你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姨奶奶答道,“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我们这么说着,来到一个前面无人的门口停下,他也停了下来。
  “别看他!”我忿忿回头去看那人时,姨奶奶说道,“去帮我叫辆车,我亲爱的,然后到圣保罗教堂等我。”
  “等你?”我重复道。
  “是的,”姨奶奶答道,“我必须一个人走。我必须和他走。”
  “和他,姨奶奶?就和这个人?”
  “我头脑清醒,”她答道,“我对你说,我·必·须。去帮我叫辆车吧!”
  虽然我很惊诧,我知道我不能违抗这一严厉的命令。我跑了几步,叫了一辆经过的空车。我几乎还来不及放下踏板,我姨奶奶就不知怎地一下跳进了车厢,那人也跟了进去。她那么焦急地向我摆手,要我走开,于是我虽然很吃惊也马上转身走开了。我转身时,听见她对车夫说,“随便去什么地方!就这么不停地走!”马车立刻从我身边经过,往山上驰去。
  过去,狄克先生告诉我的事被我当做他的幻觉,现在又涌上我心头。我无法不信这人就是被狄克先生神秘地提到的那个人;不过他在我姨奶奶身上得到的把柄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一点都想象不出。在教堂的院子里,我等了半个小时,其间让自己镇静了下来,这才看见马车回来了。车夫在我身边停下车,车里只坐着姨奶奶。
  她还很激动,尚无法进行我们必须做的拜访。她叫我上车,让车夫慢慢地赶车来来回回了一会。她只说道:“我亲爱的孩子,永远别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也永远别提到它。”直到她完全恢复了镇静,她才对我说她已很平静了,我们便可以下车了。她把钱袋交给我让我付车钱时,我发现所有的几尼都没了,只剩下那些散币。
  一道低低的小小拱廊通向博士院。我们从院前的街市上往前没走几步,城市的喧嚣就似乎被抛到幽静的远方了,好像一种魔术一样。经几处沉沉院落和几条窄窄通道,我们来到斯宾罗——约金斯那带着天窗的事务所。在那不用敲门一类礼节便可径入而朝拜的圣殿前廊里,有三、四个文书在忙着抄抄写写。其中一个独坐的人又干又瘦,头上褐色的假发硬硬的,仿佛是用姜饼制成一样;他起身迎接我姨奶奶,把我们带进斯宾罗先生的房间。
  “斯宾罗先生还在法庭里呢,夫人,”那干瘦的人说道,“今天是拱形法庭开庭日;不过法庭离这儿很近,我立刻派人去请他。”
  在斯宾罗先生到来前,我趁机向四处打量。屋里的器具陈设都是旧式的,蒙满了尘垢,书桌上的丝绒布已完全褪了色而灰暗得像个老乞丐。桌上有许许多多纸卷,有的标为“证件”,有的标作“诉状”(这令我吃惊),有的标作“监督法庭办理,”有的标作“海军法庭办理”,有的标作“代表法庭办理”。我很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个法庭,要弄明白它们又得花多少时间。此外,还有各种抄写的宣誓词卷宗,装订得很牢固,捆成一卷一卷,每一案为一卷,每一案都像是一部十卷和三十卷的历史那样。我觉得,这一切看起来无比宝贵,使我对代诉人这一职业十分满意。我正怀着越来越强的好感检阅这些及类似的东西时,听到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斯宾罗先生穿着镶白皮边的黑袍,匆匆走入。他边走边摘下帽子。
  他是个小个的人,生着淡黄色的头发,脚蹬上乘的靴,白领饰和衬衣领也浆得硬得不能再硬。他的衣着整洁。他在那精致卷过的胡子上无疑也花了番心思。他的金表链那么粗,以至我竟想入非非地认为:他应该用如同金箔店招牌那样了不起的金胳膊把它拉出来。他的装束是如此周全和僵硬,看上去他几乎无法弯下腰了。他坐到椅子上看桌上那些文件时,只好像小丑那样转身时得转动胯部。
  我由姨奶奶介绍后,受到很礼貌周全的接待。他当时说道:
  “原来,科波菲尔先生,你想加入我们这行?我前几天有幸会见特洛伍德小姐”——把身子倾斜一次,又做了一次小丑——“我无意间言及,这里尚有一空缺。特洛伍德小姐谈到她有一个她特别关心的侄孙,并说希望他能求得一体面职业。这位侄孙,我相信,我此刻有缘”——又做一次小丑。
  我鞠了一躬,以示承认,并说姨奶奶曾对我说到有这么一个机会,认为我会对此愿意一试。我觉得我很愿意,所以马上就接受了这提议。在我对这职业有更进一步了解之前,我不能肯定地说我会喜欢它。我认为在我决定正式从事这职业前,我应当试试,看我能不能真正喜欢它,虽说这不过是种形式而已。
  “哦,当然!当然!”斯宾罗先生说道,“在敝处,我们的规定一向是一个月——一个月试用期。我本人希望是两个月——三个月——事实上无限期都行——不过我有一个合作人,约金斯先生。”
  “押金,先生,”我说道,“是一千英镑吗?”
  “连印花在内,押金是一千镑,”斯宾罗先生说道,“我曾对特洛伍德小姐提及过,我本不把金钱看得多重,我想世人很少能在这点上超过我;但约金斯先生在这类问题上有他的看法,所以我不能不尊重约金斯先生的看法。简言之,约金斯先生认为一千镑还差得远呢。”
  “我想,先生,”我说道,因我仍想为姨奶奶省点费用,“这儿有没有这种惯例,如果一个见习的副手特别出色,通晓业务,”我不禁脸红了,这太有自夸之嫌了——“我想,在约期的后几年,没有惯例给他——”
  斯宾罗先生费好大劲把他的头从领饰中伸到可以摇的程度,然后,抢在我前面回答,没等我把“薪水”二字说出。
  “没有。科波菲尔先生,我不愿说我会怎样对这点予以考虑,如果我不受约束的话。约金斯先生是不会被说动的。”
  想到这个可怕的约金斯,我就好垂头丧气。可是,我后来发现他是个气质忧郁、脾性温和的人。他在这里的业务中是自己不出面、却一直由别人把固执无情推诿到其名下的人。如果有一个办事员要求加薪,那么约金斯先生不接受这一请求;如果一个顾客的讼费未及时付,那么约金斯先生坚持要付清;哪怕斯宾罗先生会——也一定——感到难过,约金斯先生也不肯放松。要不是那位事事抓牢的凶神约金斯,这位吉神斯宾罗的心和手都会永远张开。我年纪大了点后,我觉得我还领教过许多根据斯宾罗——约金斯原则办事的机关呢!
  当时讲定,我可以任意在某天开始我那个月的试用期,姨奶奶不用留在城里,试用期满也不必再来,因为以我为主的契约可以不费事地送到家由她签字。当我们讲到这里时,斯宾罗先生便提议当时就带我去法庭,好让我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由于我迫切想知道,我们就心怀这目的前往,而把姨奶奶留了下来。姨奶奶说她对那种地方没什么信任感,我觉得她把一切法庭都看成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厂。
  斯宾罗先生领我走过一个铺了石头的院子,院周围是些简朴的砖房。从门上那些博士的名字推断,这些房子就是官舍,里面住的就是斯梯福兹对我说过的那些博学的辩护士。我们往左走进一间十分大而令我想起礼堂的沉闷房间。这房间的前一部分用栏干隔着。在一个马蹄形高台两边,坐了各种穿红袍戴灰色假发的绅士,他们的座位都是老式的那种客厅用椅,很舒适。我知道这些人就是那些博士了。在那马蹄形拱端,有一张讲台桌样的小桌,一位老先生坐在那儿眼睛微闭。如果我是在鸟屋中见到他,我准会把他当作猫头鹰。可我听说他还是审判长呢。在马蹄形开口处,比上述桌椅略低处,也就是说,差不多是跟台面一样高的地方,是斯宾罗先生那一级的另一些各种绅士,他们都像斯宾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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