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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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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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琪坐下来细读。

张伟杰体贴地切了一碟梨子给她。

「嗯,她在城郊扎营居住,无自来水、无电、无煤气、无卫生设备,由骡子载来少量清水过活。」

「这样过了三十天?」

「是,每日工作十六小时以上,一组义工共三十五人,全是来自各地建筑工程系学生,捐出材料及劳动力,联同当地神职人员及工人,三十天内盖成简单校舍,并且接驳到水电。」

「我不知在甚么地方读过这个志愿团体。」

「可是读完也就丢在脑后,继续逛百货公司。」

「喂喂喂,我每月均有捐助宣明会。」

岳琪点点头,「各人尽各人力量。」

「当地无卫生设备,一定容易染病。」

「日志中有述及子翔出发之前注射多种防疫针。」

「容太太怎么看这种志愿行动?」

岳琪抬起头,「我若生那样可爱聪敏的女儿,我希望留她在身边一起喝茶逛街。」

「你很自私。」

岳琪低头看校舍逐步建成的照片,以及危国儿童天真无邪的笑容。

「看,贫童的眼睛一样大一样亮。」

「镜头内为何没有子翔?」

「她拿着摄影机。」

「可以叫人代摄呀。」

「她不喜亮相。」

电话响了。

「琪姐,我们厨房少了义工,可愿过来帮忙?」

「子翔,我工作整天,腰酸背痛——」

「半小时后见你。」

岳琪放下电话,看着丈夫。

张伟杰笑,「我陪你去。」

岳琪心庆嫁得一个志同道合的丈夫。

位于贫民区的小厨房忙得不亦乐乎,每日做三百个三文治,包妥,深夜到街上派发,自备旅行车,车上还有护理人员带着药箱随行。

「这一区每晚有多少街童露宿?」

「天暖时约二百多名。」

这种情况已持续多年,无药可救,是否同一批人,抑或每天有新血加入?」

「你可去访问他们,据统计,街童平均露宿流浪七年便会罹病或意外死亡。」

岳琪叹口气,把堆积如山的面包整理出来。

「今日做甚么热汤?」

「蘑菇奶油汤。」

有人正把汤盛入杯中,盖紧盖子,用大纸盒子载了搬上车。

北美繁华大城市竟有这许多街童。」

「羞耻。」岳琪压低声音。

「不可思议。」

义工队做惯做熟,沿街派发,每到一个十宇路口,把小货车停下,街童及流浪汉自然聚集,食物虽然粗糙,可是足以饱肚,帮他们又一次度过潮湿寒冷的晚上。

义工知道一些人的名宇,「积克,好回家了,快到感恩节,你不想一辈子在救世军总部吃感恩晚餐吧。」

(3)

那积克是鼻尖与眉端穿了金属圈的年轻人,门牙因营养不良已经脱落,皮肤粗糙结茧,手指关节红肿。

他同其它讨饭的人一样,狼吞虎咽,未有时间闲聊。

只听得子翔说:「芝儿,你精神欠佳,回家去待母亲照顾你。」

芝儿抬起头,绿油油眼珠看牢子翔,「回家?好让亲爱的继父偷窥我淋浴如厕?」

她走开了。

张伟杰问:「附近可有卫生间?」

子翔答:「看到前边的卡巴拿酒吧没有?你可以借用。」

岳琪担心,「安全吗?」

子翔笑,「有艳女同你搭讪,你别出声就是了。」

张伟杰朝街角走去。

岳琪说:「子翔,做这种义工,你自己当心,千万不可落单,还有,戴上薄胶手套,不要与他们太过接近。」

子翔微笑。

你又不是德勒撒修女。」

子翔见食物派完,关上车后厢,同司机说,「收队。」

「张伟杰呢?」

张伟杰借用完卫生间,整个人轻松不少,正想回小货车,经过窄巷垃圾箱听到一阵呜咽声。

他以为是猫,或是狗,并没有停下脚步。

但是那微弱的挣扎声似游丝般钻入他耳朵。

他是一个资深记者,对环境异常警惕,立刻自口袋取出笔型电筒,向垃圾堆照射。

满以为会看见一只受伤动物,但是巨型垃圾箱边其么都没有。

张伟杰再踏前一步,他看到一只黑色大胶袋蠕动一下。

他实在忍不住,把电筒插在帽沿,用双手去解开黑色垃圾袋。

袋口打开,他这一惊非同小可。

若是人体残肢至多大叫一声退后呕吐召警,袋里血肉模糊,可是有小手小脚,张伟杰看到小小圆圆的头颅,这分明是个初生儿!奄奄一息的他张嘴哀鸣。

张伟杰心灵受到极大震荡,他不由自主抱起垃圾袋,泪盈于睫,他听到自己轻轻说:「不怕不怕,叔叔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这时,义工找了过来,「张,张,你在哪里?」

他们看到了张,也看到他手里的包里。

「我的天,快召救护车。」

「刚出生,脐带胎盘都在身上。」

「谁会替婴儿做人工呼吸?」

子翔答:「我会。」

这时,连谨慎的李岳琪都觉得救人要紧。立刻脱下外套裹住垃圾袋。

初生儿被捧到车尾放平,子翔一口一口为他做人工呼吸。

她一张嘴已可以罩住幼婴小嘴小鼻。

这时,救护车与警车已经赶到。

护理人员接过弃婴,「他在呼吸,各位善心的撒马利亚人,你们做得好。」

可是张伟杰的双手不住颤抖。

那晚回到家中,已经三点多。

张用热水淋浴,泡得皮肤发红,仍然去不掉那阵寒意,他喃喃问:「谁,谁丢弃新生命?」

「比这新生命更凄惨的一个旧生命。」

「简直不能置信。」

「子翔说,不要问问题,能够做多少便做多少,千万不要问战区父母为甚么不节育,国家缘何不保护人民,风俗为何重男轻女。」

「子翔好像非常镇静。」

「义工队司空见惯。」

「岳琪,试想想,我如果不是内急,又碰巧该时经过后巷,那小生命……」

「是呀,这叫缘份,他命不该绝。」

「谁,谁这样残忍?」

「叫你别问太多。」

第二天清早,子翔的电话来了,语气愉快:「幼儿救回来了,是男婴,重七磅十四安士,看护叫他雅各布布。」

「我可以去看他吗?」

张伟杰中午到医院探访他自垃圾堆拣回的初生儿。

洗干净了,穿上衣服,雅各布布有一张苹果似面孔,十分可爱,同一般婴儿无异。

穿着白袍的张把他抱在怀中,鼻子又忍不住发酸。

看护轻轻说:「他有他的前程,社会署将交他给领养家庭。」

「你们十分豁达。」

「呵是,如不乐观,世界沉沦。」

张略为好过,交返婴儿,回到报馆,愤慨地写了篇特写。

总编辑却说:「阿张,佳节当前,不如做篇经济不景气下百货业走势以及何处可买便宜货。」

张伟杰呆住。

「街童、毒犯、弃婴、流莺……天天都有,读者已经麻木,不劳你这枝健笔。」

张不出声。

「鼓励市民出街消费才是正经。」

张伟杰识趣地把特写收起。

稍后岳琪知道了这事,劝说:「老总有他一套,新年快到,谁要看这种丧气报告。」

张点头,「我是太幼稚了。」

「子翔在市政厅开会后与我们吃饭。」

容子翔在政府大楼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白衬衫、灰色套装,不苟言笑。

她在会议上严厉评击建筑商。

「在建议书上你们只列明爆石最低噪音,那又怎会足够?离地盘一百米处有一间小学,三百多个学生上课,幼儿园小朋友只得五六岁,难免会受惊害怕,骚扰学习,兼尘土飞扬,影响健康。」

建筑商愁眉苦面,「市政府已经批准我们施工,机械亦已运到,忽然下令停工,敝公司损失巨大,太不公平。」

「你必须提供最高噪音量。」

「容女士——」

容子翔掷回去:「毋需狡辩。」

在后座旁听的学生家长齐齐鼓掌。

建筑商悻悻然退下。

容子翔收拾桌上文件。

「容小姐。」

她转过头去。

有一个陌生人问她:「可否通融?」

「通融甚么?」

「容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子翔倔强地答:「我不明白你的话。」

「容小姐,大家是华人。」

子翔说:「法治国家,人人依法办事。」

那人作最后努力:「容小姐,法律不外乎人情。」

子翔不去理他,仰起头走出政府大楼。

她年少气盛,根本没想过事情后果。

那天晚上,岳琪在一间意大利餐厅里等了近一小时,还不见子翔,急得打电话到处找。

「她从不迟到,去了何处?」

忽然之间,张伟杰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

他一听之下,猛地站起,掀翻了杯子,咖啡淋到双膝。

岳琪问:「甚么事?」

「子翔遇袭,重伤入院。」

他放下一张钞票,拉起妻子的手,飞奔出去,驾车冲了几个黄灯赶到急症室。

容太太也来了,可怜的母亲面青唇白,浑身颤抖。

岳琪先死命握住她双手,「不怕不怕,我们都在这里。」

  第2章

说着,岳琪自己先怕了起来,头皮发麻,胸口作闷,直想呕吐。

张伟杰是记者,他有他的人际网络,立刻与当值医生及警员讲了几句。

岳琪看到他绷紧的双肩忽然松下,立刻知道子翔没有生命危险,可算是不幸中大幸。

张转过头来,「我们可以去看子翔。」

他们匆匆走进病房,只见有四五张病床,病人全体呻吟转侧,分不出谁是谁。

容太太急了,大声喊:「子翔,应妈妈一声,叫妈妈一声。」

他们听见有人微弱叫妈妈。

容太太扑过去。

只见一个人头上缠满纱布,手臂打着石膏。

医生随即过来说:「容子翔大幸,脑部没有受伤,只在表皮缝了七针,左手骨折断,一星期后可望愈合。」

容太太伏在女儿胸前饮泣。

岳琪颤声问:「谁下这毒手?」

警员进来说:「目击证人。」

「谁?」

一个长发纠结、衣衫褴褛的女孩轻轻走近,「我。」

岳琪认得她,「你叫芝儿,你是那个街童。」

芝儿说:「下午五时左右,天色已黑,我正想买烟,走过窄巷,看见容小姐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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