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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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真逸史-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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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酒饭又走。胡小九道:“如今和你计议,往那里去安身是好?”沈全道:“我已筹画在此。他处难以藏身,不如奔入梁州,东魏去投林住持。寻着三大王,另作生计。”胡小九道:“我也是这般想,只恐关隘有阻,怎的过去?”沈全道:一自古说,有钱十万,可以通神。若有人拦挡时,用些钱财,自然脱身过去。”二人穿了破损衣服,装做乞丐模样,抱着贞儿,一路小心而行。

  走了数日,已近古崤关口,乃是梁、魏两国交界去处。胡小九抱着贞儿,沈全提着破篮,拄了竹杖,正要过关。两个管关军士,劈头拦住,喝道:“站着!我看你二人身上虽然褴褛,规模生得雄壮,决不是求乞的。莫不是不良之人?解开衣服,担检明白,方才放你出关。”胡小九垂泪道:“小人两个原不是乞丐之人,负一身莫大冤枉,逃难至此,望乞二位长官怜悯,放我过去,实是再生之德。”一个军士喝道:“胡说!有甚冤枉?决是奸细。拿去见关主,查问端的,方可放行。”沈全哀求道:“小人两个不是奸细。因无生理,投托吴郡一富户为门客,家主石音,是一奢遮豪杰。大妻乔氏无子,娶一妾名为似兰,生下小人手中抱的小主,年方二岁。不想家主病亡,主母乔氏,听弟乔三唆哄,将妾似兰药死,乔三谋夺家财,又要将小主暗害。小人等拚死救出逃难。乔三知觉,用钱买嘱官吏,告小人两个盗财脱逃,出牌逮捕。若被捉去,小人等死不足惜,只是可怜见小主被他害了,绝了石门后代。望二位开天地之心,救拔小人三个性命。”说罢,泪如雨下。胡小九就在破衣袋中,摸出两小锭白银,约有三两多重,递与军士道:“没甚孝顺,止有这两锭银子,是小人救命之物,奉与二值长官买酒吃。我等自沿路求讨,度口而逃,乞求方便则个。”那两个军士见沈全说得苦楚,心里也有些动情,又见了这两锭银子,一个接上手,一个道:“可怜他两个倒是义士,舍生救主。自古天上人间,方便第一。”取一锭银子递与沈全道:“看你苦恼,还你这些去做盘缠。快走,快走。”沈全、胡小九谢了,拽开脚步,径出关外。二人暗暗说道:“好干系,险些儿露出事来。不是我两个这张嘴,怎能彀脱离虎穴!”二人不胜之喜。

  走了数里,却是荒僻村坊,觉得有些饥渴。只见路口一座酒饭店,且是住得好。但见:

  前流溪水,后植桑麻,四围垂柳绕低墙,几树娇花迎酒囗。鸡鸣屋

  角,打柴樵子初回;犬吠篱边,沽酒游人突至。炊烟直上,新醪未熟酒先

  香;炉火偏红,烹宰方完肴味美。当炉村妇,虽不比文君,也浓画两道远

  山眉;掌灶酒生。辱没了司马,也单吊一条犊鼻绔。正是门临冲要生涯

  好,路达通衢车马多。二人抱着贞儿。奔入店里,拣副洁净座头,将贞儿放在桌上。叫酒保先打几角酒来,摆下菜蔬鱼肉之类,开怀对饮。又拿几样果子,与贞儿吃。二人吃酒说话间,听得壁边有人酣睡,鼻息如雷。胡小九道:“青天白日,如何这等好睡?”站起脚来,在窗眼里打一看时,见一人面壁睡着,将一幅旧布被盖在脸上,浓睡不醒。两个且一递一钟吃酒。少顷酒保盛饭来,胡小九问:“间壁睡的这个汉子,莫不是你店里使用人?灶上正忙,怎地这般好睡?”酒保道:“不是本店用的人,是外方客官。因等一位相识同买货物,赁我房儿借宿,一连住了###日。早晚到关边伺候相识,日间无事,只是打睡哩。”

  酒保说话未完,只听见那睡的人已醒了,打几个呵欠,高声问道:“店小乙哥,这时分却好放晚关了么?”酒保答道:“这时候将大放关了。”沈全、胡小九听得这人声音,都失惊跳起身来,打窗眼里窥觑:“呀!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三大王。”胡、沈二人心下暗喜,怕人知觉,不敢做声。只见苗龙走出店前来伸一伸腰,双手擦着眼睛,周围一看,认得是沈全、胡小九并薛志义儿子贞儿坐在那里,吃了一惊。不好说话,对二人丢个眼色,出门上南去了。二人早已会意,即算还酒饭钱,抱着贞儿奔出门来。向南走不多路,苗龙已立在前面路口,正要问故,见胡小九与沈全包着两行珠泪,来往人多,又不敢交言。苗龙引着二人转入山弯,到一座冷庙里来。四顾无人,苗龙忙问:“你两个来此,莫非大王爷有些不测之事么?”胡小九、沈全拜倒哭道:“自从三大王起程之后,至第四日,官军已到。初次薛大王领兵交锋,不分胜负。二大王谏阻,要谨守山寨,待三大王回来再行对敌。薛大王不听,次日引战,被官军用计掘下陷马坑,三将轮流挑战,诈输诱落坑中,人马皆亡。随即驱兵入寨,尽皆洗荡,鸡犬不留。二大王已投崖而死,想夫人亦不可保。小人两个拼命,救得贞公子逃脱,在此得见将军一面,实是万死一生。”苗龙听罢,顿足捶胸,不胜痛苦,大哭一声,昏绝于地。胡小九、沈全慌忙搀起,叫唤多时,方得苏醒,哭道:“薛大哥,李二哥呵,指望兄弟三人同成大业,永远相依,谁想死于非命,半途而别,怎能够再得相逢!”哭啼不止。胡小九再三劝解。苗龙接过贞儿来抱了,垂泪道:“贞儿恁的福薄,父母双亡,教你如何存济!”展转悲思,泪如泉涌,带泪道:“天色已暮,前途难行,不如且回店中安歇,明早动身,到林住持庄上去商议安身之处。”三人复身回到关口饭店中来。吃罢晚饭,苗龙和贞儿同榻,胡小九、沈全自在外边床上歇宿,一夜无话。

  次日鸡鸣,三人起来梳洗,算还房钱。沈全抱着贞儿,胡小九背了包裹,三人出门,取路往张家庄上来。数日已到。苗龙领着二人,径入佛堂内,正值林澹然在佛座边念佛,见苗龙领着两个人走入来,心里已明,却问苗兄打听剑山消息何如。苗龙向前,领胡小九参拜了澹然。沈全是见过的,亦行礼毕。苗龙将薛志义、李秀败死情由,哭诉一遍。林澹然垂泪道:“可惜豪侠之士,死于非命,可怜,可怜!”胡小九又将救薛志义公子逃难,撞见沈全缘由,细细陈说。苗龙嚎啕痛哭,吐血满地。林澹然劝慰道:“大数预定,不可逃也。死者不复活,哭之何益?今幸苍天垂祐,使他儿子得生,薛氏一脉不绝,此乃万千之喜。”教胡小九抱贞儿过来,坐在膝上,展转细看。生得鼻高眉耸,眼细口方,两耳垂肩,顶圆额阔,果然容颜出众,骨格非常。林澹然看了半晌道:“此儿相貌不凡,非等闲人也。异日长成,必为大器。”又对苗龙等道:“你三人不必烦恼,就在俺庄里过活罢了。用心看取此子,日后有所倚靠。”就在佛案前焚香点烛,替贞儿改名,寄与如来案下,叫做佛儿。苗龙道:“小人看了薛大哥这等英雄,未免无常之苦,今日情愿削发为僧,皈依佛教,早晚伏侍住持爷,寻一个好结果。”沈全、胡小九一齐道:“小人等作了无边罪孽,今日也愿同大王皈依释道,修一个来生因果。不知住持爷容纳否?”林澹然道:“善哉,善哉。汝等肯悔前愆,回头是岸,一念之悟,便证菩提,何所不容也。”苗龙、胡小九、沈全听说,满心欢喜。林澹然道:“今日凑巧是个吉日。”分忖道人安排素食,斋供天地诸佛,又请一个剃头待诏来。林澹然教苗龙等三人跪于佛前,宣扬忏悔,摩顶受戒。削发已毕,对佛取名,苗龙法名知硕,沈全法名性成,胡小九法名性定。三人拜罢诸佛,转身又拜林澹然为师。当日斋宴,尽欢而散。次日备办祭礼,设薛志义、李秀神位,望空遥祭,苗知硕等痛哭一场。自此已后,苗知硕三人在张太公庄上出家,随着林澹然修持,将这佛儿如掌上真珠一般看待。

  正是寒暑代催,昼夜相趱,不觉又是三个年头了。有词为证:

  钟送黄昏鸡报晓,昏晓相催,世事何时了?万虑千愁人自老,春来

  依旧生芳草。  忙处人多闲处少,闲处光阴,几个人知道?独上小楼

  云杳杳,天涯一点青山小。这佛儿年已五岁,极是聪明伶俐,百般乖巧。张太公父子常到庄上来探望闲耍,向已备知佛儿和苗知硕等来历,敬重他们能仗义救主。佛儿又生得容貌异常,必大有福气,甚相爱惜,每每馈送布帛钱米、果品点心来抚养他。忽值残冬已过,又遇新年,张太公和大郎同到庄上来,与林住持贺节。相见礼毕,林澹然留住张太公父子饮酒。佛儿出来闲耍,林澹然叫佛儿过来,见了太公并大郎,佛儿即过来唱喏。张太公父子回礼,笑道:“佛儿不要去顽要,在此陪我吃杯酒。”佛儿就和太公一凳儿坐了。太公问道:“佛儿新年却是几岁?”林澹然道:“交新年是五岁了。”太公合掌道:“阿弥陀佛,日子这等过得快。向年小儿幸遇老师救了性命,就是那年冬底完亲,娶媳令狐氏。感神天护祐,至次年秋间生一小孙,新正却好也是五岁了,正与这佛儿同庆。南无佛,南无观世音菩萨。”林澹然道:“向日令郎恭喜添丁,不觉又是数载。正是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令孙好么?贫僧未得一面。”太公道:“托赖老师福庇,小孙亦颇聪敏。且是生得面庞丰厚,体态魁肥,不似小儿懦弱。”林澹然道:“生此好令孙,皆出长者积德所致。”太公称谢,又道:“今春老朽意欲延一师长在舍,教小孙读书。如成馆时,佛儿可到舍下与小孙一同攻书,饮膳之类,寒家甚便。”林澹然道:“如此甚美,惟恐搅扰不安。”太公笑道:“说那里话既是相知,何扰之有。”说罢,吃斋而别。闲话不题。

  光阴荏苒,又见青梅如豆,桃李争妍,早是二月初旬。有古词为证:

  燕子呢喃,景色乍长春昼。睹园林万花如绣,海棠经雨胭脂透。柳

  展官眉,翠拂行人首。  向郊原踏青,恣歌携手,醉醺醺尚寻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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