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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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牙-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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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在这里了:
  一家已经倒闭、却仍残留着早餐广告的三明治店
  一家对花里胡哨的营销手段缺乏兴趣的钥匙店( 配钥匙在此)
  还有一间老是大门紧闭的发廊,它得意地展示着一些只可意会的双关语(精雕细剪、额外优惠、今日毛发、明日不存)。
  这样坐在车上,就好比在抽奖,一切都无法预测;你看着车窗外,不知道自己的归宿是林子还是粪堆。终于,货车在一所房子前慢慢停了下来,一所介于林子和粪堆之间的不错的房子。克拉拉心头涌起一阵感激。这房子不错,不像她希望的那么好,但也不像她担心的那么糟;房子前后各有一个小花园,有门垫,有门铃,里面有卫生间……而她付出的代价也不高,只有爱,仅仅是爱罢了。无论《哥林多书》上怎么说,爱是很容易失去的,如果你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爱的话。她不爱阿吉,但自从在楼梯上看到他,就下定了决心,如果他肯带她走,就把自己献给他。现在他把她带走了,虽然没有带到摩洛哥、比利时、意大利,但这里也很好——不是希望之乡,但很好 ,比她去过的任何地方都好。
  克拉拉明白,阿吉宝德·琼斯不是个浪漫的人。在克里口伍德大街一间臭烘烘的房间里度过三个月后,她已经看清了这一点。噢,他会情意绵绵,有时甚至很有魅力,他会一大早吹起清越的口哨,他开车时头脑清醒、举止稳重,还烧得一手好菜,但浪漫却是他力所不及的,激情更是无法想象。克拉拉觉得,如果你摊上了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他起码应该对 你全心全意才行——对你的美貌全心全意、对你的年轻全心全意——要想弥补,这样做是最起码的。但阿吉没有。结婚才一个月,他就摆出一副把你看透了的可笑模样。他已经回到单身时代:和萨马德·伊克巴尔一起喝啤酒、和萨马德·伊克巴尔一起吃晚饭、星期天和萨马德·伊克巴尔一起吃早饭、没事就忙不迭跑到 奥康奈尔和人家泡在一起。她竭力让自己通情达理。她问他: 你为什么老不着家?为什么你要跟那个印度人泡那么长时间? 可他却总是拍拍她的背,亲亲她的脸,一边急不可耐地抓起外套出门,一边嘟囔着那句老调调: 我和萨姆?老交情了。她没法跟他争这个。他们俩认识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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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家庭(2)
可见,救人于水火的白衣骑士,与这个阿吉宝德·琼斯毫无瓜葛。他没有目标、没有希望、没有野心,最大的乐趣是吃一顿英式早餐,再有就是自己动手修补家什。一个乏味的人,一个老人,但却……很好。他是个 好人。而好并不意味很多,好不会照亮人生,但终归也意味着些什么。她在楼梯上初见他时,就看清了这一点,就像水果摊上的水果,不用手摸,一眼就能看出哪个芒果好,简单而直接。
  克拉拉斜倚在花园的大门上想着这些心事时,已经结婚三个月了。她默默地注视着丈夫的眉毛如手风琴似的缩拢变短,注视着他腆在皮带外面的孕妇般的肚子,注视着他白皙的皮肤,注视着他蓝色的血管,注视着他大限将近时咽喉上两条青筋爆出的样子。
  克拉拉皱起眉头。她在婚礼上没注意到这些恼人的地方。为什么没有呢?他当时在笑,还穿了一件白色高领针织衫,不,不是因为这些——当时她根本没挑这些毛病,就是这么回事。结婚那天,克拉拉大半时间里都在看自己的脚。那天,二月十四日,很热,热得不得了,他们还在鲁德盖特山婚姻登记处等了一会儿,因为大家都赶在那天结婚。克拉拉记得,自己脱下了褐色高跟鞋,把光脚放在凉飕飕的地上,故意把两只脚稳稳地摆在瓷砖裂缝两边,她想用这个平衡动作保证未来的幸福。
  与此同时,阿吉擦着上唇的汗水,诅咒着恼人的骄阳,汗水沿着他大腿内侧直往下流。为这次再婚,他选了马海呢西服配白色高领针织衫,看来两样都没选对。热气逼得他浑身冒汗,汗水透过高领针织衫渗到马海呢西服上,散发出不折不扣的落水狗气味。克拉拉呢,则是一只地地道道的猫科动物。她身穿一袭杰夫·班克斯设计的褐色羊毛裙,戴着一副完美无缺的假牙;裙子露背,牙齿洁白,总体效果很有猫科动物的味道——一头身穿晚礼服的黑背豹,肉眼无法分别开羊毛和克拉拉的皮肤。灰尘飞舞的阳光穿过高高的窗户照到等待登记的情侣身上,克拉拉对阳光作出的反应也和猫一样,把背露在阳光下,很像猫伸开四肢的样子。轮到他俩时,连登记员都朝这对不般配的新人扬起了眉毛,他什么人都见过:人高马大的女人配精瘦如鼠的男人、笨重如大象的男人配机灵如猫头鹰的女人,如今则是猫配狗!
  “你好,神父。”阿吉说。
  “他是登记员,阿吉宝德,你这个老笨蛋。”老友萨马德·迈阿·伊克巴尔说。他与他小巧玲珑的妻子阿萨娜被从结婚贵宾室叫进来做结婚证人,“又不是天主教的牧师。”
  “对,当然了。不好意思。太紧张了。”
  绷着脸的登记员说:“可以开始吗?今天像你们这样来登记的人很多。”
  各种各样的事情构成了婚礼。人家给阿吉一支笔,他写下自己的名字(阿尔弗雷德·阿吉宝德·琼斯)、国籍(英国)、年龄(四十七)。他在“职业”一栏上犹豫片刻,最后决定写“广告:(印刷传单)”,然后签字走开了。克拉拉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克拉拉·伊菲金妮娅·鲍登)、国籍(牙买加)、年龄(十九)。她在职业一栏上没看到相关内容,就径直找到虚线,用笔一划,然后伸直了腰,变成了琼斯太太。这位琼斯太太和她的前任毫无相同之处。
  然后他们走出屋子,来到台阶上,在这里,一阵微风扬起别人撒过的二手五彩纸屑,抛到这对新人身上。克拉拉同参加婚礼的仅有的客人——两位身穿紫色丝绸衣服的印度人正式见第一面。高大英俊、牙齿雪白、残了一只手的萨马德·伊克巴尔不停地用那只好手拍她的背。
  “这是我出的主意,你知道,”他翻来覆去地说着,“我出的主意,结婚是我的主意。我早就认识这位老弟了,什么时候来着?”
  “一九四五年,萨姆。”
  “我正想告诉你可爱的妻子呢!一九四五年——你和一个人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与他在同一个战壕里打过仗,他不幸福,你就有责任帮他找到幸福。他以前不幸福!你出现以前,一切都恰恰相反!陷在一堆臭狗屎里,原谅我说得这么难听。谢天谢地,现在已经把她打发了。疯子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和别的疯子待在一起。”萨马德说了一半停住了,因为克拉拉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不管怎么说,别把……我的话当真,好吧?你知道,都是胡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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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家庭(3)
另一位是他小巧玲珑的妻子阿萨娜,她嘴巴闭得紧紧的,好像有点看不惯克拉拉(尽管她可能比克拉拉大不了多少)。她只说“噢,是的,琼斯太太”, “噢,不是,琼斯太太”,弄得克拉拉紧张不安,不得不穿上鞋子。
  欢迎场面这么冷清,阿吉为克拉拉难过,但真的请不到别人。所有亲戚朋友都谢绝参加婚礼:有的干脆说不来;有的吓坏了;还有些人觉得最好什么也不说,在过去一个星期里,故意不开信箱也不接电话。唯一恭喜他的是艾贝高兹。这件婚事既没邀请也没通知他,但奇怪的是,一天早上,阿吉收到了他寄来的贺信:
  亲爱的阿吉宝德:
  通常,婚礼总会引起我对人类的厌恶之情,但今天,我在拯救一排矮牵牛花时,想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将要终生厮守,心里却热乎乎的。人类能担起如此艰巨的任务,可谓难能可贵,你说呢?但现在我要说几句正经的:正如你所知,我的职业是看透“女人”的内心深处,而且,与精神病医生一样,不管她是否恢复健康,都要叫她付账。我敢肯定,我的朋友(把比喻扩展一下),你已经在精神上和神经上,彻底检查了你未来的妻子,保证她在各方面都万无一失。既然如此,你诚挚的老对手除了衷心地恭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霍斯特·艾贝高兹
  一九七五年二月十四日
  那天是否还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一天与众不同,有别于一九七五年的其余三百六十四天?克拉拉记得,有个年轻的黑人站在一只苹果板条箱上,穿着黑色西服不停地出汗,他在恳求哥哥姐姐;有个流浪女捡起垃圾箱里的康乃馨,别到头上。婚礼结束了,克拉拉亲手做的夹心蛋糕包着塑料纸放在包里,被忘得一干二净。天阴了下来,他们走上斜坡来到拉德国王酒馆,经过正边喝啤酒边说风凉话度周末的舰队街小伙子身旁,来到阿吉的车前,这时才发现,车上贴了一张违规停车罚单。
  就这样,克拉拉在切普赛街警察局度过了婚后的头三个小时。她提着鞋,看着自己的救星不屈不挠地同交通稽查争论,交通稽查听不懂阿吉对星期天停车规定所作的微妙解释。
  “克拉拉,克拉拉,亲爱的——”
  是阿吉,他正费力地经过她身边朝前门走去,身子被咖啡桌挡住了一半。
  “今晚,伊克巴尔一家要来,我想把房子整理得像样一点——请你别挡路。”
  “要帮忙吗?”克拉拉还在做白日梦,但还是耐心地问,“我能搬点东西,要是——”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我能行。”
  克拉拉伸手扶住桌子一边:“让我帮——”
  阿吉奋力挤过那个很狭窄的地方,一边拼命想同时抓住桌腿和移动式玻璃桌面,“这是男人的活,亲爱的。”
  “但是,”克拉拉轻松得令人羡慕地搬起一张大扶手椅,放到阿吉跌坐的地方。阿吉正坐在大厅的台阶上大喘气呢,“没问题的。如果你要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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