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记 安意如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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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记 安意如 TXT-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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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春虽然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事,心里却总是不安定的。他若不说来还好,他许了来又不来。她不免心里着慌。谴入画去找来意儿来问,入画去了半日回道:“东府那边珍大爷遇赦了,世袭的功名虽革了,却特许留在京里,原处待用,听人说不日就有起复的可能,因此大奶奶高兴地不得了,张罗着庆祝。来意儿忙得脚不沾地,早没了人影。
  “他遇赦了!”惜春惊得站起来,书一个没放好,打翻了茶盏,茶水泼了一裙子,滴滴哒哒的好象从水里刚捞起一捧暗绿色水藻。
  入画看着她惊愕的表情,湿哒哒的裙子,欲言又止,她现在已经知道惜春的身世,对她的失态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惜春慢慢坐下去,恢复了正常。入画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说下去:“我听东府的人说,是太后薨逝皇上大赦天下才许留京的,冯将军好象也帮了不少忙!”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惜春并不奇怪,反而有些宽心。她想起冯紫英的承诺,他的失约或许是在帮贾珍四处疏通情有可原。惜春不由地笑了笑,对入画说:“知道了!明日你再跑一趟,帮我跟珍大爷道贺,就说我贺他留京,其他话不用多说。”
  “还有……”惜春沉吟着,“你珍大爷既然得回来,宝二爷就该回得来,你去家里看看,林姐姐那边要是有什么不妥,定要回来告诉我。”
  “是!”入画一一应了,退了出来。
  外面月光鲜艳。入画侧头看自己的影子折叠在墙上,单薄的好象小时候唱皮影戏的画纸人。有点凉意,身后风刮过枝头,声响清晰。她蓦然想起很多鬼怪的事,吓得一路念佛,低着头只管往自己屋子走。
  “你来。”入画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人影一闪,闪出来拉她手。她吓得半死,幸好已听出那声音是谁,也不挣扎,由他拉到僻静处,就着月光一看,果然是来意儿,便嗔:“作死啊,下午又找你不到,现在突然冒出来!我被你吓得要喊魂收惊了!”
  “真的要死了,我的死活全在你手上。单看你救不救我。”来意儿说。入画闻言一愣,留神看来意儿脸色发青,并不像平时共她嬉笑的样子,心下一沉,把着他的手急急问:“怎么了,你快说!”
  “珍大爷要我让你办一件事,否则就把我给老太爷送药的事情抖出去,叫官府办我一个“阴谋弑主”的罪!入画,我吃不了兜着走,你定要帮我!”来意儿垂头丧气道:“这些人过河拆桥我是知道的,可是我这河还没过,不能就这么掉河里淹死!”
  “帮老太爷送药有……”入画原还不解,一眼看见地下石子如卵,一粒一粒。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惊得不得了!捂嘴道:“……你给老太爷送毒药,你帮他——杀人!”
  来意儿面无表情地点头,好象回到许久以前。数年之前的那个遥远夜晚,星辰淡白的凌晨。一切仿佛被时间曝光,记忆是灰白色。厢房已空,床铺已冷,他跪在那里小心地将一颗颗红丸收进锦盒里。捏起药丸细看,那妖艳如血的红色,父亲的命,一生的精血都凝在这上面。
  看得久了,那红色已然化开涨蔓开来,变成重重的围毡。他的心厚得密不透风。耳边回响着贾珍的话:“将这药丸送去玄真观,先只送他六粒,让道士给他。等道士找你要方子时也不要给,只多给他几粒就是。等他离不得这药的时候再把方子给他。你该知道怎样做才不露痕迹。爷有心栽培你,却也要考验你。你若做得好,爷就赏你三千两外加热河庄子上的一所宅子。”
  来意儿涨红了脸,像一只狩猎的小兽蹲在地上,目光是定的,心却跳得比屋外响起的脚步声还快。此事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告兄弟。然而三千两外加热河庄子上的一座宅子又是莫大的诱惑。男儿先立业后成家,没有这些他怎么娶入画?没有贾珍的重用又怎么出人头地?一辈子当娈童?呸!



'104'惜春记(五六)(3)

 
          良久,他咬着牙冷笑一声:“他杀得,我就杀不得么?天打五雷轰的话,我也不是排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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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惜春记(五七)(1)

 
          “我要怎么帮你?你说。”入画深吸一口气,捺住心跳。天边那块玉诀似的月,说话间已隐没在云后,单从云缝后露出一点光,像台上的戏子被水冲花了油彩妆。
  四周寂暗中,她听来意儿说:“其实也简单,如若冯紫英来问你们姑娘的身世,不要隐瞒。”
  “你们好毒!”入画看住他冷笑:“她一个姑娘家,被人晓得那样的身世,还怎么做人?姑娘有什么错,你立定心意要毁了她?
  “不关我事,我与她无怨无仇,要怪就怪她有个恨她入骨的哥哥贾珍。我是奉命行事。”
  “你是自保!拿了她的家产不算,现在又帮人来害她?”
  “你说的是,可我已经那样做了,而且我觉得我行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意儿冷然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将这事告诉你,你愿帮我自然是好,不愿帮我就由我自己承担,我若死了,大家撂开手岂不干净?你自去嫁了别人,清明冬至也不必来我坟上相看!”
  入画怔怔地听着,先是怒,后是气,再是哀。她安稳在这府中度日,准备浑浑噩噩的老死,他来招惹她,待得她相信了他,再次付出全部的感情时,他却开始怀疑她。入画气得发颤,口里像含了滚油似地,一句也回不上来,眼泪走珠似地就下来了。半晌,才哭道:“你死了,我还嫁给谁,你叫我嫁给谁,我要是安心想你死,天爷在上,我入画即刻就死在你跟前。”
  来意儿冷冷地看着她,见她伤心大恸,渐渐于心不忍,揽住她的肩哄道:“我说错话了,你别哭了,要气,你就打我。”
  入画不应他,慢慢背转过身去,只管走。来意儿心下一片冰凉,却见入画立住了脚步,幽幽道:“你死心吧,冯紫英他好几天没来了。”
  “他定会再来的,你放心。”来意儿见入画回心转意,不由喜出望外,紧赶上几步,拉住入画说:“他来了,你找个机会和他说,一定要说。”来意儿叹道:“其实你还不知道,你们姑娘和冯紫英的亲事,十有九是成不了的,贾珍表面上答应了冯爷的提亲,暗地里却把那一位的身世透露给冯家,风言风语这么传开,哪里还嫁的成?现在估计冯爷也知道了,找你不过是个应证,你懂吗?”
  入画听得心惊,早收了泪,只管怔怔地发傻。来意儿本是想叫她减轻心理负担,见她不说话,掂量着也不好多说什么,立在那里讪讪道:“我走了。”
  入画沉着脸,没有反应,来意儿等了一等,终于闷着头回去了。
  入画立在那里,风吹得叶子豁喇喇响,她觉得凉,从里到外彻头彻尾地凉。心年里像有个大冰坨子,冰坨子化的水就近渗进血管里,那坚硬的一块却是不轻易化的,硬硬地顶住了她的心。她向是个用不着拿什么主张的人,心里不搁什么事情,因此也落得棉花絮一样轻松。而现在来意儿硬要剖开她的胸口,往里面塞东西,入画无比的恨起他来,恨他不如死了好。然而恨也是短暂的,他是她未来的依靠,总不成亲手伐倒了他,再向别人去讨功,这功原也是讨不来的,谋财害命,叫人怎么原谅?
  入画一夜没睡好,天快亮才补足了一觉。第二天起来见到惜春,她惊异于自己的镇定,和她自自然然的请安,打水盥洗,一切如常。忙活完了她去到宁府,帮惜春带话给贾珍。每一次见到贾珍,她心里都是怯的。这个清瘦的,眼角有了细纹的男人,只要用眼睛定定地看住她,入画就觉得无法动弹。见了礼,她只想快快说完走。
  “姑娘说,恭喜大爷留京,她在玄真观里静修,家宴就不回来领了。”
  贾珍穿着家常的衫子,靠在青缎引枕上微微笑着,对着光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神气显得很放松。入画并没有见过他这样愉快的样子,不免有些奇怪。她说完了就要告退,被贾珍从后面叫住:“我今下午要到观里去,观里有别人没有?”
  入画赔笑道:“回大爷的话,观里只有我和姑娘两个人而已。”
  “可——我怎么听说……”贾珍笑了笑,挥手道:“算了吧,你退下,你们小姐的事原也轮不到你多嘴。我自去问她。”
  听说贾珍要去。入画乍着胆子问了一句:“大爷今天要去玄真观吗?”



'106'惜春记(五七)(2)

 
       “怎么!去不得?”贾珍收敛了笑意逼视她:“什么主子出什么仆,凭你也敢来干涉我!”贾珍一不笑时,两颊鼻沟处的皱纹就显得深,带着威凛的气息。
  入画唯唯,不敢应声,待贾珍发作过了,恭身退出。捏着一手心的冷汗去荣府看望久病的黛玉。
  惜春听了入画的描述,知道黛玉已经病入膏肓,放下经书急急地要赶回去探视,这是因为贾母临终时特意嘱托过:“你林姐姐身体太弱,眼下我也找不到什么人托付,你好歹替我看顾她些,她好了,我就是在九泉之下见到她母亲,也问心无愧了。”
  老祖宗泪眼婆娑,她一生没有求过人,现在她开口求她,惜春心知必要尽力完成她的要求,遂对黛玉时时在心。她让入画叫车,入画却犹疑地说道:“大爷说下午要来观里。”
  “他来他的,我去我的,他找不到我,自然还要来。”
  “那冯爷呢?”
  “他?”惜春愣了愣,笑道:“他自然也是,等一等没有关系。”入画见她如此说了,方不言语了,急急跑去叫人套车,一路赶往荣国府去了。
  惜春见了黛玉,暗惊病得比入画讲的还要严重。抱厦后面的小厢房光线晦暗,浓烈的中药味,经月不息。黛玉卧在床上,厚厚的丝被压着她,不注意看不见人,她本来就瘦,现在更瘦,躺在床上仿佛都不占地方,随时可能就消失了。黛玉醒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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