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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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暴风雪-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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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
    “你知道你刚才打了谁一记耳光?” 
    “打谁谁挨着!” 
    “你打了团长!” 
    “别……逗了……”
    “你看,地上是谁的大衣?” 
    小瓦匠爬起,探身朝地上一瞧,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地上果然有件军大衣,不是团长的是谁的!
    “快起来,把木板撤下!”
    曹铁强帮他的忙,二人慌乱地从褥子底下抽木板。其他人被惊醒,一个个翻身趴在被窝里,莫名其妙地瞧着他俩。
    “深更半夜,你们搞什么名堂!”不知哪一个,从地上拎起一只大头鞋,朝他俩扔过去。大头鞋打在小瓦匠后脑勺上,小瓦匠“哎哟”一声,双手倒捂着后脑勺,仰躺在炕上。
    “谁打的?谁?!”曹铁强厉声喝问。
    几颗脑袋畏惧地缩进了被窝。
    这时,外面进来三个人,都是团警卫排的。是跟马团长一块儿来到工程连的。为首的,是警卫排排长刘迈克。他们,虽不属于工作组成员,但在工程连战士们面前,却显示出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似乎在时时表明,他们,即使算不得“高级知青”,起码也是“特别知青”。因为他们是“拿枪杆子”的。因为他们是经常跟随各级团首长的。因为他们是半享受职业军人待遇的。
    刘迈克一进大宿舍,首先从地上捡起马团长的军大衣,拍拍土,然后踢了踢小瓦匠垂在炕沿的赤脚:“起来起来,跟我们走。”
    小瓦匠坐起,一见是三个警卫排的,顿时变了脸色,呐呐地问:“到哪儿去?” 
    “连部。马团长有请。”警卫排长一副闹着玩的样子。
    “我……我不去……”小瓦匠往曹铁强身后躲。
    “不去?那哪成啊!”小瓦匠的胆怯使警卫排长开心,他用命令的口气对另外两个警卫排的战士说:“带走。”
    那两个便上前去拖小瓦匠。
    他们被曹铁强推开了。
    曹铁强抢先一步,身子挡在宿舍门口,冷冷地说:“你们,简直成了马团长养的狗了,叫你们咬谁就咬谁?” 
    刘迈克愣了一下,后退一步,眯缝起眼睛,咄咄地盯住曹铁强的脸,一字一句地反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曹铁强讥讽地说:“你腰里扎条武装带不伦不类,劝你还是解下来的好。”
    “你看不惯?”刘迈克真的缓缓解下了武装带,在手中摇晃着。
    “别碰着我!”曹铁强又说了一句。
    刘迈克唰地一声将武装带朝他抽过去。
    曹铁强一偏头,武装带的铁卡子抽在门框上。他朝门框瞥了一眼,门框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别怕,吓唬吓唬你,闪开吧!”刘迈克的武装带仍在手中摇晃。
    曹铁强动也不动。武装带第二次抽了过来。这一次,他躲闪未及,肩头挨了一下,白衬衣绽破,立刻渗出血来。
    他捂着肩头,从门旁闪开了。
    刘迈克也不看他,悍然往外就走。
    曹铁强出其不意,照他下巴猛击一拳!这一拳那么有力,刘迈克踉跄倒退,撞在脸盆架上。一排脸盆翻落,一只漱口缸子滚到红火彤彤的炕洞里。
    刘迈克爬起,惯于争凶斗狠的脸扭歪了,扑过来与曹铁强扭打作一团。
    小瓦匠吓傻了,瞪大惊骇的眼睛,象只耗子似地缩在墙角。
    另外两个警卫排的战士,同时上前,对曹铁强拳打脚踢。
    刘迈克的霸悍早已激起工程连知青们的公愤,这时眼见自己的排长要吃亏,哪里还按捺得住!他们发声喊,纷纷从火炕上跳下地,一个个赤腿露胸地投入了恶斗。从地上打到炕上,从炕上滚到地上。战斗结束后,警卫排长和他的两个战士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刘迈克凶恶地说:“曹铁强,你不计后果是不是?” 
    “啪!”有人给了他一耳光。
    连部里,团长马崇汉坐在椅子上吸烟。
    他好生恼火!
    身为团长,被知识青年打了一记耳光,简直是奇耻大辱!
    对于知识青年,从正规部队到生产建设兵团那一天起,他就产生了一种敌对情绪。不,也许用敌对心理这个词更准确。
    什么生产建设兵团?用他自己的话说,参加革命多年,到头来落了个“七0(零)八三(散)的装甲(庄稼)部队”的团长当!幸而,没脱掉军装。当上三团团长后,了解到这个团原先不过是个劳改农场,更令他替自己愤愤不平!这么个团长和“草头王”有什么两样?
    然而,“草头王”却并不那么好当。知识青年,既不同于“一切行动听指挥”的正规部队的战士,也不同于“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的革命群众。他们到底算什么呢?在他眼中,他们简直是“蝗祸”,是“洪水猛兽”,是从城市蔓延到边疆的“瘟疫”!可他们毕竟是成千上万,几万,十几万,几十万,浩浩荡荡的四十多万!一批又一批地涌来了,卷来了。是戴着大红花,敲锣打鼓地被从城市欢送来的。一来就声明:“我们要做北大荒的新主人!”不错,“最高指示”说他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而且“很有必要”。但实际上,他们的马列主义水平高不可攀。要问共产主义运动发展史?巴黎公社失败的经验教训?当前中央路线习,争的营垒划分和斗争焦点?他们都能侃侃而谈。在这方面,每一个都有资格当他这位团长的教师!他们不但了解过去,而且仿佛能预知未来。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整个儿装在他们发热的头脑里!他们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根本不把他一个小小的团长放在眼里!连中央首长,他们也敢炮轰,也敢油炸,何况他马崇汉!
    他深知自己缺少驾驭他们的能力。恰如一个人,完全没有信心和气魄,但又被命运所捉弄,不得不驾驭一匹难驯的劣马。多可悲!
    有时们心自问,他承认,他们中的一些人,是被他骗到北大荒的。但他自己不也是被骗来的么?何况说到四十万的话,那可没他的干系。他马崇汉没这么大本事!那是一场运动的力量。
    他所有郁闷在胸,积压在胸的怨气,怒气,预备痛痛快快地发泄在小瓦匠身上。他要好好调教“它”,当成一匹牲畜调教。当然,犯不上用鞭子的。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坐得更端正,表情更威严,目光更冷峻,咄咄地盯着连部的门。
    门开处,第一个进来的是警卫排排长刘迈克。鼻青脸肿,浑身灰土,双臂被反绑着。衣领撕掉了,衣扣只剩下了一颗。第二个进来的,是警卫排战士。第三个进来的,是警卫排战士。一个排长两个战士,他派去传带小瓦匠的,都成了狼狈不堪的“俘虏兵”。
    他霍地站了起来!
    跟在三个“俘虏兵”后面走进连部的,是曹铁强。
    “他们,据说奉了你的命令去绑我排战士单书文的。我反对这样做。他们不听我的阻拦,首先动武。我命令我的战士教训了他们一顿。现在我把他们给您带回来了。我自己,明天听从你的发落。”
    曹铁强说完就走
已经走出门外,又转过身,对团长点了一
下头。那意思好象是说:“祝您晚安!”
    …………
    曹铁强一回到大宿舍,就被他的战士们团团围住。
    “我早就瞧着警卫排这三个家伙狐假虎威的样子不顺眼,今天可让他们知道咱们工程连的人不好惹了!” 
    “刘迈克在文化大革命中欠了我一笔账,今天我才出了口恶气!” 
    “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七言八语,激昂兴奋。
    小瓦匠满面阴云,一言不发,默默叠被子,卷褥子,叠好卷好,用毯子包上,用行李绳捆。
    “你这是干什么?”曹铁强问。
    “干什么?今天的事,全是我惹起来的。马团长能放过我吗?我今天夜里就扛着行李到团部警卫排去投案自首,当二劳改!”
    这话,象一盆冷水,兜头盖脸朝大家泼来。
    曹铁强沉默了一会儿,在小瓦匠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说:“你犯什么案了,自首去?你别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男宿舍女宿舍是一栋房子,中间被过道分隔开。这时女知青们也都来了,询问刚才发生的事。
    有人问、有人答的时候,裴晓芸挤到曹铁强跟前,神色慌张地说:“不好了!马团长给团部警卫排打电话,说咱们工程连的男知青聚众闹事,要警卫排立刻派三十个人来,还说,还说……”
    曹铁强追问:“还说什么?” 
    “还说……全副武装,一级战斗准备……”
    “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夜里看麦场,刚才经过连部门口!” 
    身材瘦弱娇小的裴晓芸,替男知青们担惊受怕得瑟瑟发抖。
    沉默。
    各种表情在一张张脸上变化着。每个人都预感到面临着威胁。
    “你们……快躲起来吧!”裴晓芸比谁都焦急不安。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排长曹铁强身上。那些目光是复杂的。
    “躲?……”他被这个字激怒了。这个字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而且分明是主要针对他说的,他觉得当众受辱。
    “听着,”他对全排战士说,“事态是我扩大的。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可以预先把我捆起来,等警卫排的人到了,将功折罪!” 
    言词刚烈,语气豪壮。这番话,是从小说里读到过的,还是看了什么电影印象太深记住了,连他自己也闹不清楚。
    大家被感动了。由感动而敬佩。由敬佩而义愤。由义愤而激发起一种类似“同仇敌忾”的情绪。这种情绪抵消了年轻人们本来就易于丧失的理智。而丧失理智有时是件痛快的事。
    “排长你说的算什么话!把我们都看得胆小如鼠吗?!” 
    “警卫排有什么了不起?比这严重的事件我们经历得多了!” 
    “与其在这儿瞎嚷嚷,等着警卫排的人来,象抓犯人似的一个个把我们抓走,莫如跟他们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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