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出租车司机的目光从后望镜里直接瞟到我们俩交握的手上,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
我脸一下子红了。
心知这司机多半是误会了,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解释什么。
闷油瓶却像是没有看到那司机的摇头叹气一般,依旧握着我的手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等到了目的地,我逃似地一手提着大袋小袋一手拖着闷油瓶窜进了店里,不等王盟回神就往楼上跑了去。
闷油瓶跟在后面一声不吭,我扭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刚才那点尴尬突然一下就散去了。
这个人,在他身边呆久了就有一种魔力。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有他,我都能够平静下来。
我琢磨着我就这样栽在闷油瓶的手里了,而且是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种。
将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来挂好,对闷油瓶道,“这里的衣服都是你的。”然后打开相邻的另一扇柜门,“这些都是我的。以后别拿错了。”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的动作。我问他,“小哥你饿了吗?”
他点头。我将袋子揉了一揉扔进废纸篓,提起超市买来的那一袋东西朝厨房走去,“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做好吃的。”
刚进厨房,又想着他一个人这么坐着太过无趣,便将王盟叫了上来,指挥他道,“除了可乐鸡翅,其它的菜都做了。”
王盟苦着一张脸想要拒绝,但迫于我眼神的杀伤力,只得点着头钻进厨房去了。
我忙出来陪闷油瓶,问他想干点什么?他想了想,摇头。
我想想也是,问他不比问块木头来的实际,便干脆拿围棋出来问他会不会,他居然点了下头。
我一看有戏啊,居然还会下围棋,便招呼着他对弈了一盘,结果我被他困得死死的,最后还是他让了四颗子我才勉强跟他打成了平局。
我心里那个气啊!
我这个围棋造诣可是打小练起的,就连家里最厉害的二叔也只能跟我打成个平手,没想一开局就死在了闷油瓶的手上。我心里一百万个不服气,招呼着他又来一局,结果可想而知,还是被他困死,取走了我大片江山。
我还是憋着一口气,又嚷嚷着要来一局。
看我一脸的“杀气腾腾”,闷油瓶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些色彩,陪着我下了一盘又一盘。他倒真不客气,除了第一盘让了我四颗子,此后便不肯再让子。我拼尽全力厮杀,他却轻轻松松便将我的棋子堵得毫无退路。
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下了多少盘,等王盟做好饭菜来叫我时,我抬头去看,天色已近夜幕。想到答应做给闷油瓶吃的可乐鸡翅还没弄呢,忙让他收拾棋盘,我一头钻进厨房去做鸡翅了。
等好容易忙完将所有的饭菜摆上桌,我见天色已晚,便留了王盟吃饭了再走。他感激涕零地赶紧帮忙摆碗筷。
拽着闷油瓶坐下,我先夹了一个鸡翅给他,看着他细嚼慢咽的吃完,也不指望他说好吃,指着那盘子鸡翅得意洋洋道,“这个可是小爷特意为你做的。其它的菜都是王盟做的。”
王盟笑得一脸的讨好朝闷油瓶拼命点头。
闷油瓶瞥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别的菜嚼了几下吞下,皱了皱眉头,居然将筷子一推,不吃了。
我一看,顿时愣了。这大爷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刚还好好的,怎么说不吃就不吃了?
我忙给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菜,道,“小哥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啊!”
他连正眼都不看那碗里的菜一眼,干脆微微抬头望着天花板,也不跟我说话。
我一下子梗住了。真不知道闷油瓶这是闹的哪一出。
“小哥你怎么了?”见他不吃,我也没了食欲,放下碗筷好声好气的问他,“开始说饿的时候都过了这么久,怎么又不吃了?难道是饿过头了?”
王盟在一旁猛扒饭,吃得没心没肺。
闷油瓶还是一声不吭,压根儿就没打算搭理我。
我心想这事不对劲,闷油瓶就不是那种胡乱耍脾气的人。在斗里他连那么难吃的压缩饼干都能面不改色的啃得自在,怎么到这儿这么热气腾腾的饭菜反倒不爱吃了?
再说了,他在这儿也住了好几天了,按理来说也该习惯了才是。
我认真打量了他一番,左思右想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突然不吃,只得道,“小哥,哪里不对劲你告诉我。”
闷油瓶这才扭过头来对上我询问的眼神,半晌才吐出四个字,“味道不对。”
我怔了一下,即刻回神。
他娘的,敢情是被小爷我喂刁了。今天让王盟帮忙做了一顿饭,他大爷的居然就耍性子不吃了,还给我来一句“味道不对”。
王盟显然也猜到了闷油瓶的意思,吃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木木地看着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是换了别人小爷我早就搁了碗随便他爱吃不吃,爷我还不乐意伺候了。但闷油瓶不是别人。他说一句话,我得跟着陪十万个小心。
还真他妈的奴才性。
我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那今天都做完了,不如你先将就吃点,明天起还是我做饭,不让别人碰。”我拽了闷油瓶一把,拿着筷子给他递过去,不忘客气的问一句,“行不行,小哥?”
他目光在我手中的筷子上一瞟而过,又看了看桌上的菜,眼底有丝抗拒的光稍纵即逝。
“味道不对。”他再度强调。
“我……”
我气一下子上来,又立刻沉了下去。
我能怎么样?这闷油瓶离了斗就是个活祖宗。
“行行行,”最后还是我主动示弱,“我给你重新做。”
我一边喝着王盟将他做的菜一顿打包带走,一头又扎进了厨房重新忙碌起来。
最后终于将一桌子新的饭菜摆上桌时,天都已经黑了。闷油瓶愣是坐在桌前一动也不动的等了我个把小时。
担心闷油瓶饿着,我以最快的速度炒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推到他面前,“行了,吃饭吧!”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的碗里,心想这次可是发挥了超常水平,用最短的时间炒完了这几个菜,也不知道味道正不正宗。
闷油瓶却不闻不问低头吃了起来,很快便扫完了一碗饭,然后将空碗往我面前一推,“还要。”
我碗里的饭才吃了一半,见他说话,奴隶性马上浮起来,拿了碗屁颠地跑去给他盛饭。
盛着盛着,我就觉得不对了。
这闷油瓶是性格闷了点,话少了点,生活残废了点,可他又不是低智能,怎么每次盛碗饭还招呼我给他盛?
将他碗里的饭狠狠压了个扎实,回到桌上我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套近乎般的主动问他,“小哥,你看啊,你在斗里就跟天神一样的智商,怎么出了斗就变成小孩子了。我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总不能什么事都帮你瞻前顾后的做好。万一将来我不在了,谁来帮你中途盛饭呢?”
闷油瓶嚼饭的动作未停,抽空答了一句,“你。”
我一听这不对,他压根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的是万一我将来不在了。”
“你不会不在。”
“我说的是万一。”这个死闷油瓶子,怎么就听不懂中心意思呢?
“没有万一。”
“我又不能跟你过一辈子!”情急之下我吼了一句。
闷油瓶吃饭的手一停,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神极为严肃认真,细细研究之下似乎还隐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惊讶。
“好好好,”我再一次举手示弱,他妈的每次遇到这种事,总是我第一时间认输,“没有万一,我也不会不在。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两个就这么凑合着过一辈子如何?”
闷油瓶却还是看着我,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不少。看来我刚才某句话确实在无意中刺伤了他。
“小哥,”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对上他的目光轻轻一笑,故意道,“你嫌弃我?”
闷油瓶的眼睛里还是那样淡而黯然,看得我的心一阵阵的发疼。
等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庞,低声道,“吴邪……我害怕。”
我一愣。
这世上还能有让他闷油瓶害怕的东西?
但看他的眼神,分明不是在敷衍。
“小哥,你怕什么?”我起身走到他身旁半蹲下‘身,微微抬头仰视他。
闷油瓶看了我许久,直到我有些禁不住他深邃目光的打量,才开口,“吴邪,我没有过去和未来……我怕我忘了你,也怕你……”
“怕我什么?”我意识到可能这后句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忙问。
闷油瓶微转回头,搁在我脸上的手也往回收了去。我一把拽住,逼问,“小哥,你说,怕我什么?”
闷油瓶再度扭头看向我,从他墨黑的眸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自己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吴邪,”闷油瓶缓缓问我,“这原本是我一个人的旅程,不管是去哪里或者是寻找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但是你,却成为我生命里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