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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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陈小菜-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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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聂十三做了饭,贺敏之吃着却叹道:“毫无灵气!鱼肉是死的,米饭也是死的,这是山药人参鸡汤吗?分明是山药人参木鸡汤!”

    推开汤碗,下了结论:“还是盈袖炖的汤好喝。”

    斜眼看着聂十三:“堂堂聂少侠、大理寺六品带刀的侍卫,竟连两个小姑娘都容不下。”

    聂十三道:“我是不忍。若无呷蜜意,何必攀花枝?你既对她们无心,又何苦招惹?”指着那碗汤:“你当真不喝?”

    “不喝。这汤只配喂猪。”

    聂十三点头:“那我重新去做。”

    “算了……太麻烦了,我还是喝吧。”

    过年前,聂十三的钦任下来,去大理寺见了上司同僚,贺敏之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大理寺众人都来探过病,朝中也有一些臣子前来看望,方喻正亲自登门,带来一方歙砚,嘱咐贺敏之好生修养,随即离去。

    贺敏之笑道:“方座师什么都好,却略显古板了些。”

    聂十三不太明白。

    贺敏之拿起砚台道:“如今百官都爱用绮丽温软的端砚,他却送来歙砚,歙砚石质坚润,磨之有锋,涩水留笔,涤之立净。”

    “他是让我务必记得洁身自好,不染尘埃,要有刑官的坚和锋。”

    叹道:“方大人过刚过直,不懂妥协退让,万一风云突变,只怕会遭大难。”说话间用一方锦缎裹好砚台,细细收好。

    吏部侍郎龚何如着管家送来一大包人参、燕窝等物,另有一个羊脂玉的辟邪挂件,灯光下一看,一丝杂质也无,半透明的白腻纯净,只这小小一方,价值不止千金。

    贺敏之一边抛接玉件一边笑道:“论起交朋友,龚何如比方大人强多了,风流得趣,疏密有度,只怕皇上换了,龚侍郎这条船却照样能驶上千载万年。”

    一不小心,玉件脱手,直往地上摔去。聂十三燕子抄水,顺手接住:“要去当了吗?”

    “当了吧,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

    “贺伯都去了,你怎么还这样贪财?”

    “……这么些年,都成习惯了,改不掉。”

    这一场大病,傅临意却未曾登门探访,听说是刚入冬就陪着太子南下巡视,此时尚未回来。

    贺敏之数月来与聂十三整日厮守在一起,颇有山中无岁月,春尽不知年之意。

    这天已是正月初三,午后阳光明丽。

    老刘夫妇回家过年尚未回来,贺敏之在院中晒着太阳看闲书,地上积雪尚未化净,天地间仍是冬的苍冷峻色。

    聂十三静立在树下,捏这个指诀,微阖着眼,整整一个时辰丝毫不动。

    贺敏之看书奇快,早把身侧十数本书翻了个遍,无聊之极,捏了一团雪扔向聂十三。

    聂十三睁开眼,伸出手掌,动作清晰流畅之极,雪团已经在掌心快速旋转,几乎是一瞬间,尽数溶解消失不见,而掌心竟不见一滴水珠。

    贺敏之笑道:“看来练武功容易得很,站在树下发呆就行了。”

    聂十三道:“最高明的武功不是用身体练出来的,而是靠脑子。”

    折下一根树枝,随意一个起手,极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将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滴血液利用得妙到巅毫,道尽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无论是剑术还是剑意,都不可思议的臻于完美,同时又是极致天然,就像江河流动、斗转星移、太阳升起,不可阻挡的气势。

    贺敏之怔住了,眼前的聂十三是另一个天地的帝王,无人敢撄其锋。

    良久方问道:“你那时耗尽真气救我,都全好了?”

    聂十三道:“你是担心我遭到真气反噬吗?不会。我的内功路子和贺伯不一样。”

    “太一心经以气府为源,经脉为支流,丹田为江海,那日虽耗尽真气,但源头不绝,自然生生不息,丹田空无一物后,我更悟到气如潮汐,意应在气先,气随意走,真气流动就能更加圆转如意。”

    聂十三的眼睛寒星似的熠熠闪烁:“下次毒发,我会很快救醒你。”

    贺敏之笑道:“不用客气了,再发作一次必死无疑,你还是省着力气给我买棺材罢,也不用花太多银子,整花的杉木十三圆就好。”(注)

    聂十三眼角一跳,眼神择人欲噬的凶狠悲凉,扔开手中树枝,树枝在空中已碎成了齑粉。

    贺敏之心中微酸,嘻嘻一笑:“我只是说个笑话。”

    正说着,只见一只铁灰色的鸽子在院子上空盘旋,聂十三纵身直上,一把捉住鸽子。

    贺敏之奇道:“你想吃鸽子肉吗?”

    聂十三解开鸽爪上的小圆筒,从里面抽出一个纸卷:“如果它带来的是好消息,我愿意割自己的肉给它吃。”

    打开纸卷,满满一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聂十三细细看了一遍纸卷上的字,又看一遍,再看一遍。

    神情似悲似喜,有些绝望,又似点燃了不敢置信的希望。

    良久,极小心的问:“你大哥……对你应该有一些手足情分吧?毕竟血浓于水。”

    虽是问着,却生怕他说出“不是”的答案,稳若磐石的手都在轻颤。

    贺敏之不忍,沉吟片刻,却有些怔忡:“其实他对我一直很好,若不是那年城破他打伤我,到现在我都会把他当作最好的大哥。”

    指着纸条,问道:“里面说什么?”

    聂十三道:“前些天我给一个朋友,医神程逊传了书,问他黄泉三重雪的解法,这是他的回信。”

    “黄泉三重雪的确无药可解。你中毒已经十多年,毒性深入到了内腑,也不能靠换血易筋的法子去毒……所以若真是黄泉三重雪,第三次发作必死无疑。”

    “不过程逊说,还有一种毒,叫做阳春三重雪,发作起来与黄泉三重雪的症状几乎完全一样。只是第三次发作时,若有高手以内力相救得活,毒性自解。”

    贺敏之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阳春三重雪?莫忘了黄泉三重雪是燕亦的奇毒,你这位江湖朋友怎会知道那么多?”

    聂十三道:“江湖中奇人本就多,程逊早年游历天下,医毒双绝,而且他绝不敢扯谎骗我。黄泉和阳春是由一对师兄弟同时炼制所出,只是一人心存善念,留有余地;一人毒手毒心,万事做绝。”

    “后来这两种奇毒都流入燕亦,你不知道,可你大哥应该清楚。”

    聂十三的眼睛漆黑,星子一般亮:“我先去找你大哥问清楚,如果是阳春三重雪,我便立誓终身不再杀一人;若是黄泉三重雪,我就先杀了慕容之恪,然后去少林。”

    贺敏之笑道:“去少林当和尚吗?你是用剑的,去武当比较合适。”

    聂十三淡淡道:“少林有一颗菩提生灭丸镇在寺中,据说能解百毒,我去求来给你。”

    淡淡的话语中,近乎毁天灭地的执着,简简单单一句“求来给你”,却是下定决心要闯这数百年来岿然不动的武林至尊之地了。

    贺敏之一巴掌掴了过去,目现恐惧之色,大声道:“你疯了!你求来我也不要!别看那些光头天天青菜豆腐的吃着,手底下却不吃素,与其你被他们打死打残,我还不如现在就找禁军把你关进大理寺重狱。”

    聂十三也不躲开,贺敏之这一掌击得甚重,他左颊上登时起了五条指印,眼中却尽是沉着的冷静和内敛的锋芒:“你不要怕。我现在自然不会去,一年之后,待我武功更强些,我就去试试。”

    贺敏之也不知是气是怕,嘴唇微微颤抖,却略一思量,说道:“你也不必去找慕容之恪,燕亦的玉玺金印都在我手里,他一定会来找我,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就在靖丰等他罢。”

    看着聂十三点头答应,稍感放心,又见他头发微散,笑道:“去,把梳子拿来,我给你理理头发。瞧你这模样,比乞丐都难看些。”

    聂十三拿来一把黄杨木梳,贺敏之用足尖勾过一张矮凳,放到自己椅子前,聂十三坐下,背靠着贺敏之的双腿。

    贺敏之解开他的束发布带,长发散落双肩,蜿蜒膝上。

    手抚上他的头顶,心像浸入了温热的水,安宁下来。

    聂十三的头发是极纯的黑色,黑到在阳光下竟似闪着微蓝的光,浓密的从指尖流下,出乎意料的柔顺。

    轻轻梳理着,手指从发根顺到发梢,长长的,静静的流淌,纠缠不清,难分难舍。

    十三,慕容之恪心毒手狠,又怎会落毒而留余地?不过我却不会告诉你。

    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拖着你不去少林,总是好事。

    其实拿到菩提生灭丸又如何?世上怎可能会有能解百毒的神奇药物?我只是不忍点醒你罢了。

    十五,你用缓兵之计当我不知道吗?

    无论慕容之恪出不出现,我都会去少林寺,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一念之仁上。

    菩提生灭丸能解百毒是事实也好,是传说也罢,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都会尽力一试。

    深夜,聂十三轻轻挣脱贺敏之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脚,起身下床,走到院子里。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体魄,本就很难忍住情欲的煎熬,贺敏之偏偏又畏寒,一睡着就往他怀里钻,两人几乎是情人式的拥抱着睡觉。

    聂十三觉得自己像一个在沙漠里渴得要死的旅人,贺敏之就是他的绿洲,却又害怕那绿洲只是海市蜃楼。

    所以纵使身体已是挽满的雕弓,欲望已是搭在弓弦上的羽箭,一触即发,却不得不隐忍不发。

    幸好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打上一桶井水,脱下衣服,“哗啦”一声,身体感觉到清凉,心里却更加燥热。

    聂十三抬头看,月华流照,那月色却让他想到贺敏之的肌肤;低下头,青石地上汪着清亮的水,那水光又让他想起贺敏之的眼波。

    贺敏之无处不在,聂十三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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