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 四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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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 四部全-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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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贵妃听得“插针”两字,分外恐惧,细微地呻吟道:“先生,我的脸是何模样?”
    紫颜悠悠地道:“这仅是序篇,尚未见真章,娘娘可别太心急了。你面前就有镜子,自可张开眼瞧瞧。”把一面三乐镜往她枕边送去。
    她却不敢贸然睁眼,两手摸索着镜面,忽然心中一动,道:“这是荣启奇答孔夫子之镜?”紫颜道:“是。”长生凑过脸来,见镜后有两人,一人手持曲杖,想来就是孔夫子了,道:“夫子问他什么?”
    紫颜道:“夫子游
    泰山见荣启奇鼓琴而歌,问他有何可乐。荣答曰,天生万物,唯人最贵,既生而为人,故一乐也。男尊女卑,生而为男,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行年九十,三乐也。这便是三乐镜的来历。”
    尹贵妃强笑道:“男尊女卑,不见日月。我人生仅得一乐,聊胜于无。”
    “娘娘错了。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是女子也尊贵异常。至于不见日月,更是差矣。皇帝为日,娘娘为月,可谓相得益彰。三乐齐备,怎会无乐?”
    “唉。”尹贵妃叹息一声,对牛弹琴,不说也罢。
    针刺了一刻时分,被紫颜取下,把百草露沾在她脸上,凉意彻骨。收拾完毕,请尹贵妃睁开眼。她茫然看去,镜里素面朝天,有一个生气勃勃的女子,不识人间愁苦。
    “啊……”这仍是她,是十年前未入宫的她,眉眼何曾有一丝忧虑?
    百般滋味上心头,她怔怔地落下泪来。
    “心柔姑娘天生丽质,我不舍得抹去这容颜。”紫颜忽然换了名字称呼,“如我猜得不错,宫中近日会有大变故,姑娘悬崖勒马正当时,不必再回去了。”
    她颤声道:“不回去?”
    “那人自献画的一刻起,就已不再爱你。”
    尹心柔两眼发直,被这一句劈得神智不清。是了,这就是了,一直有意疏忽的真相。她曾有万般贪恋,既想留住皇帝的爱宠,又怕将来老去无人问津,故从了熙王爷,以为他是她的归宿。不想他仍把她推了出去。
    其实她和他是一样的人,只想把一切都攥在手心,不肯放。她千般的犹豫矛盾,为的不外是留住她高高在上的地位。如今,她真可以全部放下?
    可是,终于要离开他的野心了,想到此处,她发觉自己竟松了一口气。十年一觉
    扬州梦。她有这十年经已足够。万岁爷,是我负你。她轻轻地于心底说了这一句。先放手,会比较不伤心,胜过来年冷宫独对,残红孤影。
    她到底爱过谁?尹心柔扪心自问,再度看向镜中。是了,她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她不会爱他们,若他们有日会不爱自己。
    原来镜花水月一场空。将来,她又能往何处去?不是没预留过金银田地,可一个人的繁华奢侈,竟是荒凉。
    紫颜扯出一个微笑,解嘲地道:“原想从你手上打劫一笔,也好添几件衣裳首饰。宫中既是回不去了,你想去哪里养老,我送你去便是。”
    尹心柔歪了头看他,怪哉,只要他说些玩笑的话,她便会忘了那些纷杂人事。这男人身上竟有种奇特魅力,令人仰望,情不自禁生出接近的心。
    “我若……不想走了呢?”她居然笑出声来,像十年前调皮的女孩儿,捉弄一本正经的大人。
    “哎呀,我这里真是住不下了。”紫颜求助地看向长生,“长生,你说是不是?”
    长生原是最见不得紫颜留意他人的,被突然这么一问,没来得及说话,尹心柔的笑声已传过来,“我烧菜的手艺很好。”聪明的女人知道,要打动男人,先俘虏他的胃。
    长生即刻低头,“多个人热闹也是好的。”
    紫颜苦了脸道:“不听话的小子,偏拆我的台。她这样子呆在这里,照浪再来岂不是要穿帮?”忽地心生一念,笑道:“别处许是委屈了姑娘,倒有一个地方,你若真想留下也好。”他拈起一支香微笑,长生了然一笑。
    又几日,宫里果然风起云变。
    尹贵妃匍一失踪,太后即刻命人前往京中诸大臣家中搜索,最后在五品翰林莫雍容府中寻得龙嬉朱雀佩一块,被认为是贵妃之物。莫雍容被打入天牢,向来与之交好的熙王爷称病不朝。
    熙王爷在家中愤恨不已,他认定当日就是莫雍容从他家里盗走那块玉佩,却暗自庆幸,未被发觉玉佩本在他手。只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尹贵妃芳踪渺然,令他极度不安。
    晴夫人心生气恼,以为莫雍容真与尹贵妃有染,暗地里诅咒他早日伏法。她不会知道,那块玉曾留在熙王府,更不会知道,真的莫雍容那日与她在外偷欢,来熙王府盗玉的另有其人。
    熙王爷与晴夫人恩爱缠绵,永无机缘核对当日之事,为莫雍容翻案。
    此时凤箫巷蘼香铺内,姽婳的香绾居里,紫颜正饶有兴致地把玩尹心柔所制的“花夕”。点燃后颜色褪得极快,刷刷如天亮,一下白生红尽。
    他一边玩耍,一边把宫闱秘事当奇闻说出,尹心柔不觉脸色煞白,怔怔地问:“那莫雍容怎会有我的玉佩?”
    紫颜凝视她洗尽铅华的容颜,叹息道:“他何尝会有你的玉佩?太后手里原本就有一对,只是连皇上都不知道罢了。再说即便是弄个假的来抓人,借口岂会难寻?”另一块玉佩熨贴在他胸口,暖玉生香,于他却是心头寒冰,烙得生疼。
    一对玉佩。尹心柔惊心动魄,太后果然容不得她,她早该想到祝寿不过是预设的局,而她懵懂中犹以为寻回玉佩就可暂逃难关。直到此刻,她方真正断绝念头,香绾居绮丽芬芳,会是她安身立命之所。
    姽婳送紫颜出门,在铺外停住脚步,她孩子气的脸忽现忧郁,对紫颜道:“你的心太软了。”
    紫颜默不做声,姽婳又道:“不知太后今趟的警告,会让王爷安生几日?”
    “红颜白发,名将白头。你以为他等得了多久?”紫颜说完,忽然哈哈大笑,一振衣袖洒脱地往紫府走去。“日升日落皆是自然之理,随它去罢!”
    他一步一摇晃向远处,身后的天倏地暗下来。
    
    6、鸳梦
    
    
    凉爽的中秋天气,紫府内外遍植桂花,恍如琼英缀树,满目金粟。馥馥香气钻窍入孔,悠然赏玩其间,常不知人间何世。
    一连数日晚间,紫颜在借月亭摆了清桂酒独坐,若有所思若有所遗。长生陪他坐一阵就乏了,午夜更困倦不已,逃去睡了。萤火不敢惊扰,夜半起身走到菊香圃,见紫颜端坐无恙,这才返回去安歇。
    如是过了几天。
    一日清晨,长生犹在睡梦中,听得紫府大门劈啪乱响。敲门那人似有三头六臂,直如冰雹石块砸在门上。他揉揉睡眼起床披衣,走出去时艾冰刚开了门,一个丽影旋风般荡入。
    “大清早睡懒觉,你们这些人呀,该有人管教!”
    莺声婉转,凤眸珠唇。两人定睛看去,来人挽了个盘龙髻,璎珞灿灿,披了翡翠鸳鸯锦衣,单手叉腰指了他们,煞是威风泼辣。
    长生试了问道:“这位小姐有何贵干?”
    “小姐?我是你家夫人!”她笑吟吟走近,斜飞一眼呆愣的两人,指挥身后的仆佣搬行李进府,“我姓侧,你就叫我侧侧好了。”
    长生糊涂了,拦在她身前,“侧夫人,你……”他话未说完,头顶挨了个爆栗,侧侧薄怒微嗔,道:“什么侧夫人!我是紫颜明媒正娶之妻,这府里当家的!你或唤我侧侧,或叫我夫人,唯独不能连起来称呼,明白么?”
    长生和艾冰这回是真呆住了,几曾知道紫颜有了夫人,大眼瞪小眼皆成石头人。侧侧用袖掩了嘴轻笑,促狭地玩味两人茫然懵懂的神色。
    萤火和红豆闻讯赶来,见状亦不知所措,红豆慌慌张张去请紫颜。侧侧只管捏捏耳畔的珊瑚坠子,好整以暇等紫颜到场。
    紫颜蹙眉走来,神情甚是古怪,见了侧侧也不说话,仿佛在寻思什么。侧侧却一径走过去,拎起他的耳朵道:“哟,你是如何教这帮手下的,不认识我也罢了,什么礼数都不识,岂不让旁人笑话!”
    长生等四人睁大了眼看紫颜反应。
    只见他摸摸红耳朵,小声说道:“你来就来了,大张旗鼓地吵得我耳朵疼。”看也不看众人,兀自往屋里走去。众人大惊失色,彼此对望,眼中尽是疑问,“这真是紫夫人不成?!”
    侧侧就在府里住下了。当天中午,便在她所住之处大书“朵云小筑”几字,命人造了金字匾额。她一来,紫颜就常不见踪影,或借口小憩,或出门散步,长生只得陪前陪后伺候这位少夫人。
    “这栀子的肥浇得少了,打发人多浇几回。”
    “芍药栽种得太近,怎么也要隔个两尺,吩咐他们都给我把土换了重栽。”
    “啊,这池塘的鱼谁喂的,要撑破肚皮了!”
    “把这黄灯笼拿下来,放彩灯上去,唔,再多买一倍的灯来,热热闹闹多好看。”
    ……她在府里走一遭,便有数十人忙前忙后,被差遣得一路飞跑,恨不得像八爪鱼多出几只手脚。
    长生借口要学易容,遁去作画,侧侧大有兴趣,尾随到养魄斋来瞧。有她监视,长生不得不有板有眼地学画,谁知她说起道理来比紫颜更多,听得他头大如斗。
    几日下来,长生累得唉声叹气,暗自在心中祷告:“老天,找个事缠住少夫人吧!”
    他的愿望很快灵验,宫里竟来人传紫颜。
    传旨的英公公是随侍在太后身边的人,浩浩荡荡带了一队小太监来。更糟糕的是,照浪城的艾骨森然伴在他身旁。
    应门的艾冰完全没想到来的人中会有他亲哥哥,僵直了片刻。英公公阴沉了脸,从鼻中喷出一股气来,尖了嗓子道:“真是没有规矩!”兀自往紫府玉垒堂走去。艾骨走过艾冰跟前,正眼也不瞧一下。艾冰放下心事,想,紫颜的易容术岂是轻易能看得破的,忙趋上前去伺候。
    紫颜不在府里,接旨的自是紫府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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