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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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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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军长眼中的光,慢慢的暗了下去,原本微微抬着的手也颓然垂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薄聿铮没有说话,而就在方军长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却听见他的声音随风传来——

“本着我们的良心,走道哪里算哪里吧。”

于是仍旧坚壁对峙,用血肉之躯筑成壕垒,抵挡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疯狂的进攻。

于是仍旧不肯言弃,有一墙,守一墙;有一壕,守一壕;有一坑,守一坑。

不再问结果,不再问援军何时能至,只求能尽军人本分。

每个人的心中都只生下了这最后的信念——衡阳能多守一刻是一刻,小鬼子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钧座!天马山告急的电话!”

军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一焦灼万分的嗓音,狠狠一沉。

天马山,这是衡阳西郊的最后一个据点。

一旦敌人越过天马山,前面就是市区,而且已经是大街了。

在第十军伤亡如此惨重,精疲力竭的如今,对于巷战,虽然仍是在全力部署着,可毕竟谁也不敢寄托太大的希望在上面。

而为了确保市区安全,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对于天马山这一处据点,他们用上了能用的所有兵力。

可是现在,在市区布防远未部署完毕的现在,在天马山已宣告告急。

天马山的守军,是由各连各班的残部抽调而成的,其中有不少是薄聿铮的随行警卫,此刻,他接过电话,电话那头一听到他的声音,立时急道——

“少帅,敌人——”

报告的话没能说完,电话那头一时声音全无,想是电话线已被敌人的炮弹炸断。

薄聿铮将那已经失去作用的电话放下,走出了军指挥部。

遥遥望去,天马山之上的天幕,已被战火染成了一片血红,轰隆隆的枪炮之声不绝于耳,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

并没有半分犹豫,他转身走进了军指挥部,一面自己裹上绑腿,一面对方军长开口道:“市区还没有布防完毕,天马山此刻不容有失,电话线断了,现在敌人的炮袭又那么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抢修得好,我必须去看看。”

方军长闻言大急,脱口就道:“钧座!不行!你不能上去!”

现在上去等于是送死啊!

这句话,他默默的在心里念着,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想到了此刻仍在天马山坚守的那些将士们。

用血肉之躯来拼炮弹,谁都知道这是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顶下去。

死守,死守,除了死守还是死守,一旦天马山失,就也没有什么有利地势可资与敌抗衡了,而此刻巷战的部署,还远未完成!

“钧座,”他咬了咬牙,”这里,第十军就都交给你了,我上去!”

他说这便大步往外走去,却被薄聿铮一把拉住,他的神色严峻,语气亦是不容转圜,“天马山上大多是我的随行警卫,他们的情况我比你了解,而对第十军官兵的把握、对衡阳城的熟悉程度我都不如你,这两点又是巷战布防的关键,没什么好争的!”

“可是钧座——”

方军长还欲再说,薄聿铮却已断然打断了他——

“不必再说,这是军令,你尽快安排,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

一路疾行,火光与浓烟便是入目之所有,硫黄与血腥混杂的味道遍布空气,那爆炸的声浪,伴随着怒吼声、惨叫声和冲锋号吹响的声音越来越近,阵地上的官兵们见到他,皆是惊急到无以复加——

“少帅?!你怎么上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你快下去!”

“下面有方军长,我的阵地现在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

他的语意当中,并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也不再废话,径直拿起望远镜察看敌情。

“现在什么情况?”

他的部下皆是深知他的脾气,不敢再劝,也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开口回报道:“我们的人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鬼子的攻势还是一波接一波,少帅,天马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说话间,日军的又一波攻势被拼死拦了下来,后撤了几里,正重新整顿以备片刻之后的再次冲锋。

阵地上的官兵们筋疲力尽的稍喘了口气,却仍不敢放松,仍然牢牢握着手中的机枪和手榴弹。

薄聿铮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写满疲惫的脸庞,还有那一个个手握武器警戒着的背影,他们中有很多都是他的贴身警卫,那么长时间以来,披肝沥胆,一路追随。

他看着他们,缓缓的开了口:“现在市区的布防还没有完成,所以,希望诸位务必死守天马山,为最后的巷战争取时间和机会,能多守一刻算一刻。”

官兵们都没有说话,眼底皆是沉默的服从,无声的甘愿。

“你们当中,有很多都是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过去,你们的血洒在内战的战场上面,那个时候,你们不怕死。现在,你们的血,即将洒在捍卫家国的战场之上,我相信你们更不会怕。”

依然没有人说话,阵地下面,却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冲锋号声。

他的视线,带着坚毅与期许,巡过面前每一个人的眼睛,“没时间了,我就再说最后一句,希望诸位都谨记,为国效命,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开始战斗吧!”

喊杀声、号角声又起,与轰隆隆的枪炮声共鸣,激战天地,山摇地动。

他的每一个手势仍旧冷静从容,每一句指令仍旧清晰有力,挥戈一指,弹如雨下。

战士们的眼中都含着热泪,高声喊杀,满腔悲壮,看着那一批又一扑蜂拥而上的敌人,看着身边所剩无几的弹药,不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们身后仍然坚持指挥沉毅如山的将军。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心底的血,就这样,和着伤处的血液一道,汩汩而流。

“没有子弹了!”

“手榴弹也只剩2个了!”

薄聿铮看着那已经逼近阵地前沿的敌兵,明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是时候了,”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你马上跑步下去告诉方军长,抵抗力消失,阵地随时都有可能失陷,请他立刻做好应对准备。”

“是!”那传令兵眼眶通红,大声应道。

他笑了一笑,“去吧,祝他成功,祝祖国胜利。”

那传令兵含着热泪拔腿狂奔而去,他转身,看着所剩无几的部下,开口,“上刺刀吧。”

握紧刺刀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天边,那天幕被血与火的红和浓烟的黑层层遮蔽,寻不到板分蓝意。

不期然的又想到了那一幅画,蔚蓝的天空下,他抱着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而她,微笑着挽着他的手。

原谅我,亦笙,我错过了靖靖的出生,大概,又要再错过她的成长了。

原谅我,亦笙,这一世,不能再陪你走下去。

原谅我,亦笙,明知这乱世维艰,却还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代替我的眼睛,看着日本人被赶出中国,看我泱泱中华,终有一日,扬威国际。

原谅我,亦笙,有一句话,我一直知道它的意思,却从没有对你说过。

Jetaime,亦笙,我爱你。

尾声

窗外,伫立着一棵枝叶繁密的榕树,绿意深静。

有微风轻轻的吹过,带来阵阵鸟鸣和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与明亮洁净的阳光一道,点缀着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宁谧午后。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的眼中,不知何时已藏满泪水,看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却依旧优雅美丽的女士急声追问。

老人的眉目之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宽容平和与皎然气度,眼中仍带着些许追忆的微光,似是还没有从方才那一段尘封的往事中走出来一样。

“后来啊,她轻轻的开口,眼角似是有些湿润,“后来,方军长明白抢回父亲的遗体无望,就命令炮兵营,用所剩无几的炮弹猛轰天马山据点,将那地皮都炸翻了几翻,为父亲和所有留守官兵进行“铁葬”,也让攻上据点的敌人悉数陪葬——所以,我母亲后来不肯随叔叔和祖母一道去台湾,也不愿意与陆叔叔去香港,后来舅舅也写信来想要接我们过去,她还是不肯,就这样一直守在衡阳,守着父亲,守了一辈子。”

我心底难受,说不出话来。

而老人看着窗外,语气当中带着叹息与恍惚,“其实那个时候,若不是他们把我接回来,若不是见到我,我母亲大概早就随着父亲一块去了。”

她略顿了顿,一面回忆,一面开口道:“我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我只记得祖母不停的说,“小笙,你看看孩子,靖靖还那么小,”我记得妈妈后来终于抱着我哭了出来,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怎么能有这么多,又怎么能哭得让人的心都跟着揪着,她并不哭出声来,只是紧紧的抱着我,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从我醒着,到睡着,再醒来——虽然那时我只是个孩子,虽然那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见她,可是她哭,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忍不住会跟着哭。”

“我那时心想,我妈妈一定是个很爱哭的人,”她慢慢说着,“可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哭泣,在这之后,不管境遇怎么艰难,她都再没有掉过一次眼泪——甚至后来,在家里的东西都被抄走,所有的照片信件全部被烧毁,在她被人批斗,被送去改造的时候,她也没有掉眼泪,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后悔,有没有伤心,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任何一句抱怨的话。”

我越发的难过起来,忍不住问:“那幅画呢,那幅画也没能留下来吗?”

“没有,”老人摇了摇头,眼中又再带上了些许追忆的痕迹,“我那个时候忍不住哭了,可是我母亲紧紧的抱着我,对我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说,除了我,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承载她对父亲的思念,她不需要留下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里,永远都在。”

我将脸别过去,纵然这只是过去了的,纵然这只是旁人的事情,可我的心底还是沉甸甸的,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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