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民部落- 第17部分

　　“是呀，是呀……”对这样老实憨厚的农民，祁革命也不能说太文的词儿，要讲些家长里短来拉近距离，以便打消他们的紧张情绪，他当地下县委书记时，总是到处做发动群众的工作，他非常懂这个，“走，到你们家里去坐坐咋样呀，欢不欢迎啊？”

　　“欢迎呀！欢迎呀！”二娃爹一迭声地说。

　　二娃娘在一旁也不敢插话，只是一个劲地陪着笑，三娃拉着二娃早跑到围门外去瞧那辆吉普车的新鲜了，大娃和莲妞则领着祁革命和小耿向家里走去。

　　“这房子是新盖的吧，你们刚到这儿落户就盖起这么大的房子？”祁革命走进王家的新屋后，四下里看了看，心里不免有些狐疑起来，刚才同王家人寒喧时脸上的和蔼表情倏地不见了。

　　聪慧的莲妞看出了县里来的这个大官情绪上的变化，但她没有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也不可能去那样想。“俺们家哪有钱盖这么好的房子呀，这是赵叔领着屯里的乡亲帮俺们家盖的，还没住多久呢，这就迎来你这样的大领导了！”她如实地回答着。

　　“是呀，大领导啊，她赵叔可是个大好人呀，这个屯子里的人，也都是大好人！”一听提起赵福来，二娃娘终于敢启口了，因为平时只要是谁说到赵福，她就不知道从哪来那么多的话，“她赵叔不但给俺盖新房子，还送给俺粮食，还把那么多的好地给了俺……”

　　“赵叔是谁？”祁革命马上打断了二娃娘的话，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他咋有这么大能耐？”他对这个“赵叔”立即敏感起来。

　　“她赵叔就是……”二娃娘的脸上显得很诧异，怎么这个大领导连赵福是谁都不知道，他可是项了天的大好人哎！

　　“噢，我赵叔叫赵福，是俺们这个屯子里的头人。”见祁革命这么疑惑，莲妞赶快解释。

　　“赵福？头人？”祁革命不禁眨动起双眼来，这是他的特点，每当他对什么事情产生怀疑时，就下意识地眨眼。

　　面对神情须臾间灰冷下来的县里大领导，一家人有些不知所措了，就他们现时的心境，还无法感觉到是哪里不对劲，只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面容已经完全肃穆的领导，他是那么的陌生，这就让他们禁不住地想起了于得胜，那是一个多么亲切的人啊，都是县上的领导，他俩咋不一样吗，但二娃的爹娘没往坏的地方想，因为他们的思维有限，而大娃则和莲妞偷偷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都缄默不语了，他俩已意识到这位县委书记有些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他们此刻是无法想象得到的。

　　“你们对赵福了解吗？”祁革命突然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大娃想了想，本来不想说，怕因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再惹领导不高兴，但忍不住还是脱口而出了，“俺们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也是逃过难的人。”

　　听到又提起赵福来，二娃娘嚅动着嘴想说话，却被莲妞拉了拉她的衣襟制止住了。

　　“没有这么简单吧？”祁革命冷眼瞟了一下大娃，说出的话也有些阴凉，大娃已经感觉到这回是真的不对劲了，屋子里的气氛立即就尴尬起来。祁革命不动声色的在思想着什么，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足足有一分多钟，他终于又开了腔，指着大娃说：“你马上去把那个叫赵福的给我找来！”

　　大娃应声走出家门，莲妞随后也跟了出来，“大娃呀，这是咋啦？”莲妞惊慌地问。

　　“俺也不知道，不过，不像是好事儿，俺去找赵叔，你赶紧进屋，千万别让咱爹咱娘多说话！”大娃叮嘱着莲妞。

31、不是好事
赵福正在家里洗衣服。

　　“大娃来了！”因大娃是常客，赵福见大娃进了屋，只是抬头问了句，就又低头洗着，“你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洗完了，咳，玉芝这闺女呀，像个男孩儿，太淘，新洗完的衣服穿不上一天就埋汰了。”

　　“赵叔，俺家来了个大官，是县委书记，姓祁……”大娃怯怯地说，“他……让我叫你上俺家去一趟。”

　　“县委书记？他叫我……”赵福停下手，怔愣地看着大娃，“为啥找我？”

　　“这……他来俺家一开始还是好好的，可进屋后，看着俺家的新房子，就问咋盖这么好的房子，俺说是你和乡亲们帮盖的，他好像就不高兴了，就让俺来叫你去，赵叔，你说这是咋回事呀，会不会……”大娃有些害怕。

　　赵福先是皱着眉，然后又摇摇头，他还是想不出是怎么了，“我去找二奶奶，一起去，不怕，没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走。”赵福不去想了，不管是什么事儿，见了领导就知道了。

　　赵福、大娃和玉芝姑娘先到了二奶奶家，他俩向二奶奶说明了来意。

　　“怕啥的呀，官家里的大官也不吃人，再说了，盖个房子也不犯啥王法！”二奶奶爽快地答应同赵福来王家见县里大官儿，她想见识见识，除了于得胜外，还没见过官家更大的官儿呢，这个老人家一直把政府说成是“官家”，伪满时，她把县公署也这么称谓。

　　尽管如此这样地想，一路上，三个人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32、被划地主
王家屋子里的谈话从一开始就很紧张。

　　“祁书记，我叫赵福，大娃说你叫我。”赵福一进屋就朝祁革命点头哈腰，自报姓名。

　　“听说你是这个屯子里的头儿？”祁革命冷眼审视着进门来的赵福，“你说说你是咋当上这个头儿的？”

　　来者不善啊！满屋子里的人都听出了祁革命的话里有话。这时，二娃和三娃看够了停在围子外的那辆吉普车，也回到了家里，二娃一进屋就感觉气氛不对，他茫然地看着屋内的每一个人，三娃已吓得躲在了娘的身后。

　　“我算是个啥头儿呀，就是大家伙推举我在屯子里张罗张罗，领着大伙儿一起种种地，不光是我，这不，还有二奶奶嘛，大家伙儿都是在一块堆商量着的。”赵福鼓着勇气说实话。

　　“咋又出来了个二奶奶呢，还有三奶奶吗，你是个大地主吧？”祁革命直视着赵福。

　　赵福愣了，一时被莫名其妙的问话给问懵懂了，他只是大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这个领导说的，我就是二奶奶，我都赶上是赵福的妈了，还啥二奶奶、三奶奶的，你以为我是地主婆呢，嘻嘻……”二奶奶必竟年龄大些，见到比她岁数小一点的祁革命，心里也就不怕了，也就敢嬉笑着跟他说话了，于是，二奶奶就把赵家围子的来龙去脉向祁革命说了一遍。

　　然而，在听完了二奶奶的述说后，祁革命脸上的乌云并没有散去，反而更加的浓重了，“听你这么一说，赵福真还是个地主呀。”祁革命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断言道。

　　“啥？我是地主？”赵福的眼睛愕然得都要掉了出来，“我……你……我我……我咋就成了地主了呀？！”

　　“你咋不是地主？你占有了大量的土地，屯子又是以你的姓氏命的名，你这是铁定的地主！”祁革命不容置否地说。

　　“我的妈呀！天地良心啊！祁书记呀，这些地是我们屯子大伙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呀！”这可是晴天霹雳，赵福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他在极力的为自己辨白，“祁书记，祁书记，我只是个张罗人，这事全屯子的人都知道……”

　　祁革命严厉地瞪视着赵福，“你很狡滑呀，你听说要解放了，要搞土改了，就把土地都送给了外来的饥民，还笼络人心，给穷人盖房子……”

　　“你……你……”赵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一晃，就晕厥了过去。

　　“爸——”玉芝姑娘哭喊着扑到赵福的身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县委书记将赵福判定为地主，以及赵福的突然昏迷倒地，这都是王家人万万想不到的，这与他们到赵围子以来的幸福心境大相径庭，反差大得实在是令他们难以理喻。大娃和二娃急得红了眼圈，他俩抱着赵福的头，二奶奶赶紧掐着赵福鼻下的人中穴，过了好长时间，赵福才渐渐地苏醒了过来，“我……我好……冤呀……”他无力地闭着眼，讷讷地呻吟着。

　　二奶奶有些不平，她瞪着祁革命，“我也不知道你是啥书记的，又是啥官的，你说赵福是地主，我家，李金生家、陈富有家、张有财家，还有尹狗剩家，这些地我们都有份，那我们这几家也全都是地主喽？”

　　“嘿，你还别说，如果你的丈夫不死，你家也得划为地主，还有，你说的这几家至少也得划为富农。”祁革命又直视起二奶奶。

　　二奶奶听后吓得不敢再吱声了。

　　“祁书记呀，你可千万别把我家划成地主呀！”醒过神后的赵福跪倒在祁革命的面前，百般地乞求着，赵家围子这地方虽然很闭塞，不太知道外面斗地主分家财的事，可赵福还是隐隐约约的知道这“地主成分”意味着什么，他哭着，“祁书记，求求你行行好吧，土改分地之前的那些地，也确实不是我一家的，大家是混在一起种的，赵家围子这个名，也是别的屯子的人随口叫的，不是我自己起的。”

　　祁书记依然冷漠地对赵福说：“说你是地主，这不是我给你定的，你这是事实，还有你们几家，”他又用手指着二奶奶，“至于你说的这几家，是不是富农，我们回到县里再通盘研究一下，小耿，走，回县里！”

　　祁革命走了，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出去送他，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玉芝年纪小，根本就不知道地主和贫农是怎么回事，她虽然看出了父亲满脸泛起的愁容，可自己却没在心里当回事，天真无邪的她，还不懂大人们的愁滋味。可是，王家人除了同玉芝一样年纪的三娃外，都觉得事情不妙，他们山东老家是老解放区，早就搞过土改，只是他们的村子太小，只有几户人家，又是山沟，既使搞了土改，也没什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