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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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人来-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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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她,没有答话,目光似有刹那迷蒙。
  念卿待有所觉,他已垂下目光,恭谦应了声是。
  他又回头看向四莲,“是广福记,对么?”
  “是。”四莲轻声应道。
  “好,我记得了。”他颔首笑,转身刹那,目光飘飘掠过念卿,见她微侧了脸,抬腕掠起几缕鬓发,那皓腕如霜雪,一掠间的风流难描难画,就此烙在眼底心上……只怕是,此去万里千山也难忘怀了。

    第四一记 (上)

  慈云庵的茶院寻常不待外客,因是霍夫人来了,才特意洒扫静室,奉上香茶。
  院中翠柏修竹掩映,山泉潺潺,曲水环绕石亭,氤氲茶香涤荡胸襟。
  念卿欣然环顾四下,“这地方清幽怡人,若是仲亨看到必定喜欢。”
  “子谦也喜欢这里。”四莲脱口应道。
  “是么?”念卿漫不经心笑问,“这地方你同子谦曾来过?”
  四莲低了头,似有些迟疑,“前些日子来过。”
  他二人都不是虔诚的佛教徒,却能寻来这偏僻的寺院,念卿心下有些奇怪,抬眸看向四莲,见她将一条手绢绞在指间,神色显出隐隐不宁。
  方才子谦走后,她便心不在焉,话也少了许多。
  原先只道是她累了,此时看来,却似乎藏有什么心事——念卿心念略动,却不露声色,只淡淡笑道,“这倒难得,看来子谦也颇有佛缘。”
  四莲低声道,“是他母亲信佛,前次来这庵里也是为他亡母祈福。”
  念卿微怔,转念间会过意来,明白子谦的顾虑多思,不由一叹,“他有这般诚孝之心是在难得,只是想得太多,何需这样思虑重重。”
  “他怕让父帅知道了不悦。”四莲细声为子谦声辩。
  “子谦竟这样想?”念卿闻言蹙眉,“他将他父亲看的也太凉薄,仲亨待他母亲一向敬重,从未有过轻慢之心,子谦他……到底心思太重,这一点是在不像他父亲。这性子若不改,只怕会累他一辈子。”
  四莲怔怔听着,并不答话。
  念卿心中滋味复杂,想起子谦的生母,想起照片上那有着一双深敛凤眼的女子,眉梢眼角都是旧式女子独有的温顺隐忍。在被丈夫遗忘的婚姻里沉默等待,直至年华耗尽,徒留一腔幽怨……这样的女子,念卿亦钦佩亦惋惜,却不能认同那自我封闭似的执拗。
  可叹子谦却承袭了他母亲的心性,越有心事越是深藏,越是渴慕越是缄默,却没能继承他父亲的胸襟,更与他父亲直接了当的性子截然相反。
  霍仲亨多年戎马生涯,叱咤纵横,说一不二,早已是铁铸成的脾气。以子谦和他母亲曲折敏感的性子,自然难以承担他的霸道强横。这两父子惜非同类,虽是一家人,却心性相悖,要相知相契又谈何容易。
  看着念卿若有所思的神情,四莲抿了抿唇,清亮眸子里神色变换,终究鼓足勇气问出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夫人,我不明白,父帅为何总是厌恶子谦?”
  “厌恶?”念卿惊愕,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用了这样一个词。
  四莲语塞,忙摇头补充道,“不,我的意思不是厌恶……我不知该怎么讲,父帅对子谦自然是看重的,可为什么他从来不肯听一听子谦的想法?不管子谦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都是错……难道在父帅眼里,子谦真的一无可取么?”
  念卿听得怔了,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困惑委屈的四莲,亦可想象子谦被一再苛责的酸楚。
  然而这两父子的心结,又岂是她三言两语能够道尽。
  “连你也有如此误解,仲亨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念卿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下,望着山石间清澈流泉,深深叹息,“子谦就像这泉水,奋力冲激山石,一往无前。他心中只将仲亨视为挡路的嶙峋怪石,总以为是他父亲在阻挡他的路,却从来不曾想过,假如没有这些山石依凭,他早已被泥沙吸没,如何成的了今日清泉!”
  四莲心头震动,却听夫人语声转低,虽平静也难掩哀伤,“他的心思我再明白不过,在我年少时,也曾与母亲深有隔阂,看她抛下父亲另嫁洋人,我也是怨恨的……那时我却不懂得,她所做一切都是为我,笑是为我,怒是为我,责备苛刻,忍辱负重,统统都是为我!待我明白过来为时已晚,这一世再没有机会告诉她,我有多么感激。”
  夫人的身世扑朔如谜,从来么有人提起,四莲只模糊知道她有过一段艳轶往事,再之前却不得而知。此刻听她亲口说来,虽只寥寥一语带过,其悲怆,其怅惘,已令闻者黯然。
  “等你将孩子抱在手中便会明白,为人父母,纵然子女有千般不是,也不会有厌恶之心。”念卿自床前转过身来,噙了柔婉笑容,眼中有无奈亦有感伤。
  她幽深目光落在四莲脸上,看她低下头去,慢慢绞着手中绢帕,一下一下绞紧。
  静室半掩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知客女尼在门外欠身笑道,“夫人,素斋备好了,今早新剥的青笋很是新鲜。”
  四莲闻声一颤,僵然转头看向门外女尼。
  那灰衣女尼垂眉顺目,捻一串木珠在手中,态度和顺。
  念卿并未留意到四莲的异样反应,只诧异道,“这么早就备好了?再等等,子谦还未回来。”
  四莲缓缓站起身来,一手抚在胸口,一手拿帕子掩口,“夫人……我……”
  看她蹙眉欲呕的模样,念卿会意,转头吩咐那女尼,“你照看一下少夫人。”
  女尼侧身让过一旁,“少夫人随我来,净手间在后面。”
  四莲点头,缓步迈出门外,扶了门框朝念卿回眸望去。
  只见夫人神色关切的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温柔。
  “要不要我陪你?”念卿柔声问。
  四莲勉强笑了一笑,轻轻摇头,神色里竟似有几分凄惶。
  念卿有些错愕,想着她年纪还轻,初为人母难免心绪彷徨,不由平添几分怜惜体恤,“没事,这不要紧的。”
  四莲点点头,转身随着那女尼往前走了数步。
  身后又传来夫人柔声嘱咐,“你当心些。”
  这一声叮咛,轻轻宛宛,落在心头,却有千钧之重。
  四莲停驻了脚步,眼前已涌上泪水,再无法抗拒心底的挣扎,膝弯软软,再迈步出背离的步子,猝然间将眼一闭,转身朝念卿跪下——
  “夫人,我做错了!”
  念卿惊怔,匆忙上前扶她,却被她拽住双手,怎么也扶不起来。
  只见她软软跪在地上,低头只是抽泣,念卿焦急抬眸,顾不得传唤外边的侍从,只叫那女尼帮忙来扶。
  灰衣女尼却呆看四莲,复又看向念卿,只一刹那迟疑,竟慌慌张张转身奔了出去,转眼间奔出侧门不见人影。
  念卿心头一跳,失声叫道,“来人!”
  守护在外的侍从闻声而入,一见少夫人跪地抽泣的情形,也都惊得呆了。
  “小莲,你给我起来!”念卿声色转厉,“这究竟怎么回事?”
  “是我错了,子谦也错了……”四莲咬唇抬眸,哀哀望住念卿,“他不是去买茯苓膏。”
  念卿倒抽一口凉气,语声骤然绷紧,“那他去了哪里?”
  “码头。”四莲颤声说出这两个字,令念卿脸色剧变,惊得手足发冷。
  “他早已想好今日逃走的法子,叫我在庵中拖住夫人,他摆脱侍从先去码头与人会和。庵中有人扮作女尼,会以青笋为暗号,带我从后门离开……”四莲哽咽说出这几句话,似耗尽了全部决心与力气,颓然掩面跌坐地上。
  然而念卿不容她掩泣,盛怒种一把拽住她手腕,“你说清楚,他同什么人会和,哪来的机会部署内应?从码头又要去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四莲迷茫摇头,忽又怔怔点头,脸上满是泪水,“他曾提过,有个北平过来的旧识曾托他营救光明社,像将其中几人救出送走……后来父帅关了他,知道他出狱回家,才在几日前见过那人,那日我们外出游玩,是我帮他遮掩了侍从耳目……他说那人是他就要好的朋友,在北平时曾有过患难交情……”
  夫人缓缓松开她的手,退后两步,用一种似霜刃又似死水的目光看着她。
  这目光令她瑟瑟,心中又怕又悔,越发不知自己是做对还是做错了。只听侍从焦灼道,“夫人,我们马上去追,少帅应当还在码头!”
  夫人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声已森冷,“封锁码头,禁止任何船只离港。”
  “是!”侍从应命,复又迟疑探问,“那少帅他……”
    “先不必惊动他。”夫人目光流转,冷冷落在四莲身上,似带着毫无温度的火焰,“广福记,他要你赶去会和,是在这个地方么?”

  第四一记 (下)

  繁忙的码头上人声喧沸,正午灼人的阳光下,狭窄道路上挤满贩夫走卒,人力车晃着铃铛挡在庞然大物的汽车前面,令司机烦恼的不停掀按喇叭。闸口外轮船鸣响汽笛,喷出阵阵白雾,被风一吹,飘飘荡荡笼向岸上,夹带了隐隐呛鼻的气味。 
  这气味与汽车带起的飞扬尘土不时扑进路旁一间老旧的茶馆里,茶客们纷纷掩鼻,宁肯忍受闷热,也嚷嚷着让茶倌关一关窗。 
  忙的团团转的茶倌忙探身到窗前,方要放下推窗,却听身后那桌的客人沉声道,“等等。” 非。凡
  这客人独个儿坐在这里已喝了半晌的茶,桌上茶水早已冲的寡淡。茶倌扭头看她一身穿戴平常,灰色风衣,灰色毡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似个寻常商人模样,这一开口却大有气派。 
  “这扇窗别关。”这人略抬头,手指在桌面扣了扣,将一块银元搁在茶碗边上。 
  “是是。”茶倌间这阔绰出手顿时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收了银元,讨好的将推窗再支起一点,顺带着好奇张望了眼,却间外头没什么热闹可瞧,对面只是广福客栈背街的一面,二楼几扇窗户都紧闭,看来是没有什么生意。 
  茶倌满腹疑窦,听见嗒一声轻响,那客人弹开怀表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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